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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树军他们返回省城后,很长一段时间,胡晨阳心里还想着他们。
尤其是乔树军,这位年轻秀丽的女处长,给胡晨阳的印象,很特别,还有点说不清。你要说她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吧,她有时又很练达;你要说她很漂亮吧,好象也不算很漂亮,或许她算是比较耐看且越看越漂亮的那种;要说她温柔吧,也不一定,她有时说话也挺狠的,比如骂他“倒霉蛋加糊涂蛋”时,也挺不客气的。还有一点,乔树军身上有一种气质,似乎可以用“高贵”二字来形容,这让胡晨阳隐隐觉得乔树军家里应该有些背景,当然,胡晨阳并没有去打听。
后来,胡晨阳有些想明白了:乔树军这人,要单论某一方面,也许不算很突出,但是,她的各种优点集合在一起,不得了,综合得分很高。
听高小洁一口一个“树军姐”,胡晨阳真是羡慕: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姐”就好了。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而已,胡晨阳甚至觉得,自己一个“倒霉蛋”,想都不应该想这些。
但是,自从乔树军他们回省城以后,胡晨阳就时常会拿出乔树军他们送给他的《平凡的世界》,看看大家的赠言,尤其是乔树军写的“崇尚高贵,追求卓越”,让他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有一天,突然就萌发一个念头:跟乔树军写信。
这个想法一产生,胡晨阳自己也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有些想入非非?
然而,给她写信的想法竟然越来越强烈,挥之不去,想压都压不住。既然压不住,胡晨阳就给自己找理由:乔树军是《赣源组工》的编委,我是作者,作者与编辑探讨一些问题,总还是可以的嘛。
挣扎了很久,胡晨阳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写!
摊开稿纸,胡晨阳又傻眼了:称呼?怎么称呼她?
“乔处长”?太生份了,凭这称呼,就没必要写信。
“乔编委”?好象也不象话。
“树军同志”?这个差不多,不过,热度还是不够。
在胡晨阳的潜意识中,是希望乔树军能成为红颜知己的。
所以,胡晨阳考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写下了三个字:“树军姐”
对,就学高小洁的样,称她为“树军姐”。
要是当着乔树军的面,胡晨阳是没有勇气称她为“树军姐”的,但这是写信,大胆一些,也还是可以的。再者,古代文人中,有互称“兄弟”的习惯,一位老者,在书信中也可以称年少者为“兄”,这是向对方表示一种尊重,与年龄无关的。
解决了复杂的称呼问题,胡晨阳心情不错,然后,不无狡猾地想:称呼要大胆,内容要含蓄。
怎么个“含蓄”呢?他写道:“树军姐,你好!考虑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给你写信,我知道,我是有些冒昧了。”
胡晨阳说自己“冒昧”,有二层意思:一是冒昧地给她写信,二是冒昧地称她为“树军姐”。
胡晨阳接着写道:“你和葛科长、高小洁离开新峡县以后,我时常会想起你们,也很感激你们对我的鼓励,我想,在我最困难、最消沉的时候,能结识你们几个正直的人,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自己明明是时常想起乔树军,其实并没怎么想葛科长和高小洁的,这里,胡晨阳却必须把葛科长和高小洁拉进来,由“想你”变成“想你们”,这也是胡晨阳的狡猾之处,相信乔树军一看就懂。
然后,胡晨阳写道:“你送给我的赠言:‘追求高贵,追求卓越’,境界太高了,让我思考了很多,记得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高中生时,曾经偷偷地在课桌上刻了二句话:‘金钱在向你招手,美女在向你招手’,现在看来,境界不高,却很真实,呵呵。”
这段话与乔树军的赠言一对比,无疑是在调侃自己,幽默,坦诚。
胡晨阳接着写道:“记得,在大学时,我因为喜欢历史,得了个外号‘小老头’。历史系有位唐际中教授,是研究曾国藩的专家,他很喜欢我,要我大学毕业后考他的研究生,而我大学毕业后却选择了参加工作,现在想来,也许我真应该跟着唐教授去研究曾国藩。我原想结合工作实际研究曾国藩的,结果,一败涂地,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倒霉蛋加糊涂蛋。不过,有人形容曾国藩‘屡战屡败’,曾国藩自己说是‘屡败屡战’。一字不差,换了顺序,境界立升,妙哉!”
信写得并不长,二张纸,结尾处拐了个弯,加上落款,成为三张纸。
落款处,胡晨阳写得是:“倒霉蛋胡晨阳敬上”
“倒霉蛋”,是自嘲,也是幽默;“敬上”,则表达了胡晨阳对乔树军的尊重,也是对前面称她为“树军姐”的一种前后呼应。
写完后,胡晨阳比较满意,又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贴邮票时,选了张漂亮的生肖邮票,这才寄出去了。
在将信投进邮筒的那一刹那,胡晨阳的心竟然有些咚咚直跳。
一星期后,县委办有人给胡晨阳捎来一封信,是普通的白色信封,上面写的是“胡晨阳同志收”,字迹很娟秀。
拆开信后,果然是乔树军的回信。
信中开头的称呼是:“晨阳”。
然后,乔树军写道:“晨阳,你好,以后不要再称自己是‘倒霉蛋’了,忘掉过去,重新开始,这是我和葛科长、高小洁对你共同的期待,我们相信你会走好今后的人生道路。”
这里,乔树军也把葛科长和高小洁拉进来了,与胡晨阳的信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了这段话,胡晨阳心里踏实了,乔树军并不介意他称她为“树军姐”。
很好!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乔树军接着写道:“我对你有一点印象很深:你比你的同龄人要成熟很多,虽然发生了一些事,让你有些消沉,但没有怨天尤人,这很可贵。也许,有些事你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就是没说出来而已。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有些错误是不能再犯的,你也不小了,仔细想想,哪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这段话很犀利,表示乔树军已经触及到了胡晨阳内心的一些真实想法,这让胡晨阳有些心惊,树军姐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刻。
信的末尾又加了一句:“邮票很漂亮,不过,以后来信不要贴这么漂亮的邮票了,免得别人见‘票’起意,省委机关可是有不少集邮爱好者,包括我。切记!”
看到最后一段话,胡晨阳笑了。
这段话,妙就妙在“以后来信”四个字上,显然,乔树军是鼓励他接着给她写信的。
这以后,胡晨阳时常会给乔树军写信,他现在是一个“闲散”之人,跟无业游民也差不多,自然是有大把时间给她写信的,而乔树军也不错,回信虽然简短一些,但基本上每信必复,也是很难得了。从这一点也可以做个大致的判断:树军姐应该是有些闲暇时间的,估计是个大龄女青年了。
这个不好问也不需要问,凭的是感觉。
胡晨阳的信,大多是写读书心得,写自己对一些政治、历史、社会问题的思考,言之有物,文字又很流畅,这是他的强项,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他的那些信,不要说乔树军喜欢读,就是胡晨阳自己,也在写信的过程中有所悟,有所得。
而乔树军的回信,更多的是对他的思考的肯定和鼓励,有时也会谈一些人生感悟,比如有一次,她写道:“记得在大学时,看过一场电影《沙鸥》,讲述的是女排姑娘的故事,女排姑娘‘人生能有几回搏’的精神,让我很受启发,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经历、思想经历和感情经历,但我以为,只要保持一个健康向上的心态,就很好了。”
这是乔树军第一次用了“感情经历”这个词,胡晨阳象是受到鼓舞,在下一封信中,就写道:“其实,我在个人感情问题上还是很慎重的,直到一年前才开始与一位女孩接触,没想到就是这一次感情,也还是破碎了,有些遗憾,但也未必是坏事。”
在这封第一次言及“感情经历”的信中,胡晨阳很费心思,谈到了,但并没有深谈,更没有指斥陈小旋。
对这封信,乔树军没有回信,却给他寄来了一本书:长篇小说《浮躁》。
看了这本书,自然是要写心得的,胡晨阳写道:“我有些明白了,作者贾平凹,农家子弟,原叫贾平娃,父母是希望他平安顺利的,但他自己更名为贾平凹,有人生崎岖的含意……这本书起名《浮躁》,是很有深意的,人生如一条浮躁的河流,有浮躁不安的时候,但它总是奔腾向前的,在奔腾向前的同时,越走越深沉,越走越有力量……”
而乔树军的回信中,有一句话让胡晨阳惊异了:“晨阳,作者在书中还说了一句话,你没注意吗?他说:‘现在不是产生绝对权威的时候,政治上不可能再出现*,文学上也不可能再会有托尔斯泰了’。”
这个回复,让胡晨阳觉得:树军姐不但温润,也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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