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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办公会上,分管工业和安全生产的副县长迟建林提议:“最近,有的地方煤矿发生特大安全事故,县长被撤职,市长记大过,省长都作检讨,我们也要引以为戒,不能等出了重大安全事故再来强调安全生产,那样很被动,建议主动出击,对全县的小煤矿进行一次全面的清查与整顿。”
县长杨文远立即表态:“建林县长这个想法好,对那些私营小煤窑,是要严格整顿,达不到安全要求的,要采取强硬措施。这件事关系重大,我的意思,才生县长你要亲自抓一下。”
按夏才生对杨文远的了解,以往,副县长有什么提议,杨文远一般不急于表态的,总是要听听其他副县长怎么说,有时还会征求一下他这个常务副县长的意见,然后才表态,这时候的表态,就有一锤定音的意思。
今天,杨文远的表态未免太快了些?
也正是杨文远一反常态的表态,让夏才生觉得有些不对劲?
考虑了一下,夏才生道:“整顿小煤矿,保证生产安全,是应该常抓不懈。具体怎么抓,是不是请安监局先拟出个方案,下次再讨论?”
杨文远道:“对,先拿出个方案来,老迟,你督促一下,措施要严一点。”
迟建林答应了。
看了这二人的态度,夏才生就更是感觉:迟建林应该是事先就跟杨文远商量过了的。
商量这件事时,不把他叫上,实际操作时,却要让他来主抓,什么意思?
会议第二项内容,是讨论国有企业改制方案,这个方案其实在县长办公会上已经通过了,提交县委常委会讨论时,却没通过。
……
散会以后,夏才生问秘书文涛:“县里都有哪些煤矿啊?”
文涛道:“县里的煤矿,主要集中在葛山乡,有十来个吧,煤矿的事很复杂,我也搞不清,听说县里有不少领导都有股份,是不是真的,那就不知道了。”
夏才生就点点头,有点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看文涛也说不清楚,就想到了胡晨阳,不知他能不能说得清?
想了想,夏才生道:“你约一下老傅和胡晨阳,聚一下,还是上次那个地方。”
胡晨阳应约赶到“腊味餐馆”时,傅友良和县安监局一位副局长也在,此人姓操,祖上据说是三国时曹操的后人,为躲避司马氏迫害,改姓操了,之所以选了“操”,恐怕一是为了表明是曹操的后裔,二也是要借这个“操”来发泄曹氏后人对司马氏的心头怨恨了。
大家本来都是认识的,只是,现在见面,比以前更亲热了。话题就围绕操局长到底要“操”谁而展开,很是搞笑。
等了十来分钟,夏才生和秘书文涛来了,几个人先玩起了打炸弹。一边打牌,一边听操局长介绍葛山煤矿的事。
据《新峡县志》记载,古代有个姓葛的道人取乌金在此炼丹,故此得名葛山。“乌金”其实就是煤了。
葛山的煤矿储量据说只剩下400多万吨了,按照目前的开采速度,再采个十年八年就差不多了,越是如此,就越有人想赶紧捞上一把。一个小小的葛山乡,除了一个国有新峡煤矿,另有十多个私营小煤矿,名字五花八门,这十多个私营小煤矿,成分极为复杂,县里不少人都与这些煤矿有牵扯,有入股的,也有拿干股的。
当地有句顺口溜:“爷哭崽,女哭郎,葛山的‘把手’当不长。”
这段顺口溜的意思是说,葛山煤矿年年要出事故,年年死不少人,父亲哭儿子,叫“爷哭崽”;女人哭丈夫,叫“女哭郎”。而事故发生后,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煤矿老板私下花钱了断。实在瞒不住的,那就要追究责任了,不但出事的煤矿要整改,当地的书记、乡长也可能要撤换,所以叫“葛山的‘把手’当不长”。
其实,“把手当不长”还有另一个原因:担任葛山乡的“把手”是肥缺,有些人千方百计要去葛山乡任职,好与当地煤矿发生关系,分一杯羹。
葛山煤矿的老板,大多赚了钱,当然也有亏了血本的,有的人花了大笔投资,还没采出多少煤就发生特大事故,还得拿出大把的钱处理善后,这样的老板当然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在新峡人看来,最倒霉的还不是没赚钱的,而是赚了钱没福享受的,叫做“钱在银行,人在天堂”。前面提到的“车库比煤矿危险”的故事的男主角,就是这么一个倒霉蛋。
此人名叫许天财,老婆名叫贺红玉,从夫妻二人名字中各拿出一个字,给煤矿取名“天红煤矿”。许天财是靠了岳父的关系才把煤矿搞起来,当然就有点惧内,所以才不敢把“小三”带回家,二人就躲在车库鬼混,结果出了意外,命丢了,名声也臭掉了。
许天财死了,留下的“天红煤矿”却愈加红火,真正是赚了大钱的,其中奥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胡晨阳就是知道这个奥秘的人之一。
原来,许天财的岳父叫贺来章,原是老君乡乡长,跟新峡县老县委书记郑民怀是“连襟”,又跟县长李诚彬关系极好,得到了李诚彬暗中相助,才让女婿许天财出面搞起了煤矿,有传说李县长也是入了股的,煤矿有县长在背后支持,岂有不火之理?
李诚彬入股的事,多少传到了县委书记高明亮耳朵里,胡晨阳当然也就知道了。
当时,李诚彬对高明亮的态度也还恭敬,高明亮也没打算拿这事做文章,权力斗争,并不总是剑拔弩张的,有时,引而不发更好。
李诚彬在天红煤矿有股份的事,操局长并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敢说,他只是将葛山煤矿大致的情况介绍了一下,还表示:反正现在大家都盯上了葛山煤矿,我们不如也找个机会搞一个煤矿,兄弟们都入个股,也“挖一勺子”。
操局长也是“战友圈”的人,算是集体投靠了夏才生的,见夏才生相约,还以为夏县长也对葛山煤矿动了心。只要前面有个县委常委带头,兄弟们跟着干,那是再好不过了。
傅友良也以为夏县长有这个意思,表态道:“要搞就要早搞,再不抓紧,汤都喝不上。”
夏才生不置可否,看看胡晨阳。
胡晨阳什么也没说,专心打牌。
夏才生这才道:“操局长,迟县长有没有跟你们局长交待任务?”
“有。”操局长道,“我下班前听方局长说了一下,明天局里要开个会,研究小煤窑整顿的事。”
夏才生点点头:“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有点反常?”
“哎,还真有点反常,最近没出什么大事故啊?”
夏才生道:“杨县长的意思,要我主抓这件事。”
“哦,”操局长这才明白,原来夏县长是要抓安全问题,而不是想搞煤矿,就道:“有夏县长亲自抓,那当然更好了。”
夏才生又看看胡晨阳:“晨阳,你怎么看这件事?”
胡晨阳想了一下,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才生就在心里赞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安心打牌。
菜上齐了,夏才生已经领教了胡晨阳的酒量,不敢再跟他搞酒了,就挑唆着操局长跟胡晨阳干上了,傅友良也时不时地加点火,结果,当然是胡晨阳把操局长放倒了。
夏才生交待傅友良和文涛把操局长弄走,自己和胡晨阳步行回县委招待所。到了夏才生住处,胡晨阳也不客气,自己动手泡好二杯茶,又敬了烟,这才坐下。
夏才生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胡晨阳想了想,道:“现在看来,杨文远跟李诚彬的矛盾加剧了。有点擦枪走火的意思了。”
“哦?”
胡晨阳道:“据我所知,李诚彬在某一家煤矿是有股份的,而杨文远来得晚,上面又三令五申不准干部参与煤矿入股,所以,杨文远应该是跟煤矿没有关系。”
夏才生点点头:“你这样一说,我就清楚了,杨文远说要整顿煤矿,是做给李诚彬看的,是向他施加压力。”
胡晨阳道:“还有一种可能,杨文远想通过一次全面整顿煤矿,把煤矿老板背后的关系都逼出来,这样,主动权就在他手里了。”
“恩,”夏才生点点头,“他想搞谁就搞谁了,呵呵。”
胡晨阳道:“不过,我有点搞不懂,杨文远跟李诚彬的关系怎么一下子搞得这么僵?”
夏才生道:“可能跟企业改制有关?上次,政府拟定的企业改制方案,在县委没有通过。有人主张新峡煤矿也要卖掉,李书记反对。”
“哦,”胡晨阳明白了,“杨文远这是在做给李诚彬看了,你不同意卖新峡煤矿,我就要整顿小煤窑了。不过,安全生产本来是迟县长分管的,杨文远却要你来出面整顿煤矿,用意很深啊。”
夏才生道:“是,不但要斗,还要把我也拉下水,让我整顿煤矿,把李诚彬得罪了,就只有投向他杨文远了。”
胡晨阳道:“整顿煤矿是件大事,真打算要做的话,可以建议提交常委会讨论。”
夏才生高兴地道:“这个主意好,让县委定。”
夏才生对胡晨阳越发满意了,几个关键处,胡晨阳都想到了,比文涛确实强了很多,难怪高明亮那么器重他。
胡晨阳道:“有件事我没有搞清楚,无法做出最终的判断。”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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