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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蒙神君在琨井闭关七日,为青姬筑魂重生。这七日里,暮云守在琨井外,不吃不喝,寸步不离,眼见着消瘦了一大圈。
碧水众弟子看得唏嘘不已。
“听说青姬出事之后,她那些夫君走了个一干二净,唯独这暮云留了下来。”真珠抹着眼泪。“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生死契阔,不敌他情深似海。”玉髓感叹道。“青姬夫人有夫如此,不枉此生。”
唯独檀溪没有言语,大概是想到了当年的自己,眉心微蹙。
第七天夜里,琨井里忽然发出耀目的金光。般若舒了口气,告诉暮云金莲既开,青姬魂魄肉身皆已塑成,十二个时辰后便能清醒。
暮云感激涕零。
般若令玉髓守在门外,自己则按照之前与盘蒙的约定进入琨井。
琨井内,恰逢金莲开至极盛。繁花炫目,只短短一瞬便渐渐枯萎,消弭无形。青姬静静躺在金莲莲心处,面色红润。
般若在她身上盖了一条绸巾,转头寻找盘蒙,却不见他的踪迹。
哗啦——泉池处传来水声。
般若抬首望去,只见盘蒙神君自水中冉冉升起,长发似墨半掩胸膛。腰腹以下的部位藏在水里,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静夜水神,姿容绝艳。
般若入神地望着他,一刻也不曾挪开眼。
他缓缓勾唇,朝她伸出右手。“过来。”
她像着了魔,一步步地向他走去。快到泉池边时,划水声令她清醒过来,视线下意识扫向水面。
银麟蛇尾,在水面浮沉,搅动水花些许。
般若惊骇,迅速后退,本能地抽出浑元刀,又迟疑了一瞬。
盘蒙眉心一皱,蛇尾忽地破开水面,将她卷了过去。般若举刀正欲刺,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将刀刃偏离了方向。尽管如此,这神兵利刃依旧在蛇尾上划过,顿时鲜血如溪。
他却丝毫不在意伤势,将她卷至身前,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笑得风骚狂浪。
“害怕?”
般若满脸水珠,发丝散落,却是倔强地摇了摇头。“只是意外。”
“又不是第一次见,有何意外?”盘蒙逼近她。“小般若,为师元气大伤,又受了你这一刀,怕是不成了。”
般若不信,他这调戏她的劲头正足,哪里像“不成”的样子?
“请师父先放开,让徒儿替师父包扎伤口。”
盘蒙盯着她看,脸色是异乎寻常的苍白。般若渐渐有些没底,难不成他真受了重创?
“为今之计,唯有双……”他话未说完,忽然闭眼软倒,直接把般若给压进了水里。
般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比往常重了好几倍的盘蒙从池里拖了出来。他尾巴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却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上药包扎后,般若静坐一旁。
在盘蒙轮廓优美的腰腹下,那银色蛇尾倍显妖异。大神中有不少自兽形而化,宣梧王原身便是火凤,天帝一族为金龙。盘蒙原身为半蛇半人,也许与他承继父神母神的血统有关,也不算奇怪。
盘蒙醒来后,遗憾地叹了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般若无语。
青姬复活,暮云却离开了。临行前托檀溪给青姬留了一句话:
“与夫人情分已尽,珍重。”
青姬定定许久说不出话,神色晦暗。碧水众弟子均觉匪夷所思,当初青姬出事暮云不离不弃,如今青姬复生怎么他反倒离开了?
檀溪叹道:“遇难时不离不弃,是他的情义;脱险后选择离开,是他的本心。”
青姬不解。“什么意思,难道他移情别恋了?”
“冥顽不灵。”般若摇头,恨铁不成钢。“也难怪暮云如此。檀溪的意思,你自己好生琢磨,等琢磨明白了,再去找他。”
越是情深,越是眼中揉不得沙。忍得了她花心,却忍不了她一次又一次因此身陷险境。暮云是有情人,然而再多的情意,也经不住无情践踏。
这一回,怕是彻底绝望了吧。
青姬带着满腹困惑回了点昆山,般若送她离开后立刻去见盘蒙,与他谈起青姬受伤的经过。据青姬的描述,那位在点昆山伤她的银发美少年,身上带着魔气。
“魔气?”盘蒙浅笑。“果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放眼魔界之内,银发,又强大到这种程度的美貌少年,我只知道一个人。”般若皱眉。“魔使银重华。”
盘蒙颔首。“你想得没错。”
“我宁愿自己想错了。”般若难得伤怀。“先是花寻春,后是银重华。他们出现在点昆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来探望故人。”盘蒙意味深长。
“莫非是——”般若顿悟。“师父既然早有所料,为何不做准备?”
“何必准备?该走的,早晚也会走。只要不连累碧水就好。”
半个月后,妖界匹蓝岭。般若手执浑元刀,对面是人面虎身,一脸凶残的怪兽梼杌。
梼杌列为四凶兽之一,有吞天噬地之能,般若本就不是它的对手,只靠神兵浑元刀勉力支撑几个时辰,如今也汗如雨下,渐渐不支。
冒险穿过匹蓝岭,果然不够明智。
妖界如人间分地而治,东部以太何狐族为王,西北部以百羽孔雀族为尊,南方则有南明花妖族。般若这一回的目标,正在南明花妖族族长手中,而匹蓝岭则是通往妖界之南的一条捷径。般若本以为能躲开梼杌,然而这只梼杌显然比青州那只聪明了不知多少,她的声东击西之计对它完全没有作用,反而激怒了它。
梼杌虎视眈眈,只等着她耗尽体力。般若几次逃跑不成,只得与它硬拼,索性迎头而上。梼杌一愣,随即张开巨大的虎掌,朝她猛力拍去。般若躲过几回,速度渐渐慢下来,忽然心生一法。
梼杌下回来袭,她顺势一滚,躺在地上不动了。
盘蒙神君的装死大计,虽有失体面,却也的确管用。梼杌疑惑地停下攻势,缓缓朝她走去。般若攥紧浑元刀,准备趁它查看时出手相袭。
可是她又忘了,这只梼杌的智力很不一般。
靠近般若时,它眼中精光一闪,锋利的虎爪直朝她胸口袭来。
般若还未反应,梼杌忽然惨嚎着滚到一边,慌不择路地逃了。
“不留后患。”来人音调温和,却也很冷酷。有人应诺,追了过去。
般若僵直了身体。这声音耳熟得很……
“姑娘,梼杌已去。”男子彬彬有礼。“可有受伤?”
般若缓缓起身,摇了摇头。
眼前的男人容貌清俊,温和从容。那双眼最令人深刻,纯净得如同被山泉濯洗过的宝石。他身着白衣,本人却似乎比衣裳的颜色还要干净许多。
般若说不出话来。
男人一直微笑着望她,亲切关怀。“姑娘为何一人在此?”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他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好脾气地任她端详。
“你当真……不认得我?”般若忽然颤声问道。
他微怔。“怎么,姑娘认得在下?”
此刻去追梼杌的两人回归,向男子拜道:“主上,梼杌已除。”
男子颔首,转向般若道:“在下白宴。”
“白宴?!”般若惊讶失声。“你真是白宴?”
白宴,以及白宴身后的鸦光和碧沅不约而同地皱眉,神情不一。
般若已无暇顾及自己是否失态,她脑中一片混乱。
白宴没有死,却不认得她。不仅如此,他还成了鸦光碧沅的“主上”?
魔使的主上,那不就是——
“看来姑娘的确认识在下,只是在下之前大病一场,失了些记忆。”白宴依然温和从容。“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般——不,是方无月。我的名字,是方无月。”
白宴颔首。“无月姑娘,既然是旧识,本该促膝长谈。奈何在下有要事在身,只能改日再叙。鸦光,你送无月姑娘离开此地。”
“不必了。”般若连忙推辞。“我自己走就好。”
“不可。”白宴目露担忧,令人不忍拒绝。“若姑娘孤身再涉险境,在下必定寝食难安。”
红衣鸦光轻笑道:“姑娘万不要再推辞主上好意,就让鸦光送姑娘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