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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前马后?
冯桥桥挑起一道柳眉,围着战不屈绕了一圈,不得不说,这大汉,看起来身手不凡,她也的确救过人,但是,救活他的并不她。睍莼璩晓
这个世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从帮她家干活,到现在主动请求报恩,似乎都突兀了些,回想起初见他时候的情况,冯桥桥又从左边绕着他转了一圈。
战不屈抱拳的姿势不改,隐藏在大胡子下的嘴巴,却抽搐了一下,这哪里是个女人?居然用这种目光看男人!
“救活你的不是我。”她指出事实。
“如果没有姑娘,我只怕等不到别人来救,已经一命呜呼。”
“这话不错。”她点头,又道:“我当时没想着要救你,给你喂药不过是手痒,救你的人是冯英英,你该报答的人也是她。”
战不屈道:“战某顶天立地,有恩必报——”
“废话别说了,我不喜欢听这些大道理,你走吧。”冯桥桥要进门。
战不屈一跨步,挡在了冯桥桥的面前,道:“冯姑娘如果不答应,战某绝不离开!”
冯桥桥很缓慢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是吗?”
看来,这是非要赖上她了?不过,这家伙似乎不知道,她最讨厌被人利用,也最讨厌道貌岸然,战不屈,显然两点都占了。
“不错!”
“哦。”冯桥桥蜷了蜷手指,往家门远处走了几步,“过来。”
战不屈一愣,这是松口了吗?跟了过去。
冯桥桥叹了口气,揉着手指,转到了他身后,“你要报恩?”
“是!”战不屈斩钉截铁。
“那么……”冯桥桥为难的皱眉,踢着脚下石子,忽然出手,往战不屈腰间一点。
“你会武功!”战不屈惊愕开口,他身手了得,已经发现附近有高手窥探,全身戒备,且不将冯桥桥这小女子看在眼中,没想到她居然出手点穴!
“不会。”冯桥桥懒懒的回应,转到了他面前,“只是会点穴而已。”
战不屈下颚一抽,看来,他观察了几日等于做了几天的睁眼瞎,这个女人,哪里是他刚开始看到的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分明狡狯的紧。
“你想怎么样!”
“这话该是我问你的。”冯桥桥看着战不屈的眼睛,微微皱眉,真麻烦,长这么高,抬头太累了。
她抬起一脚,不雅的踹在战不屈的腹部。
砰!
魁伟大汉轰然倒地,后背卡到了碎石木屑,让战不屈痛的龇牙咧嘴,同时看着蹲在他身边的少女,背脊发冷,掉了几粒鸡皮疙瘩。
“你赖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报恩!”
“嘴硬!”冯桥桥冷笑一声,从靴子一侧抽出了小匕首,这身衣服,还是下午在龙战那换的,“这把小刀很好。”
战不屈瞪眼,“你想干嘛!”
“玩玩而已,眼睛瞪那么大干嘛!”
冯桥桥微微叹息,揪起他的一撮胡子,“啧啧,看起来岁数不大,胡子一大把,真丑!”
战不屈眼角抽搐,“老子爱留胡子,关你屁事!”他忍不住爆了粗口,实在是眼前的女子让人背脊生寒,要是让那男人婆大姐知道他被一个女人揪着胡子在脸上撒泼,他真的可以自杀了事,免得被人嘲笑!
冯桥桥轻笑一声,“你不愿意说,没事儿,既然你想报恩,我就帮你修修边幅,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有碍瞻观的,看着你,我哪能吃的下饭去?”
话音落,她揪起一撮胡子,左右看了那晶亮的匕首两眼,“这把刀,可是我以前切药材用的,现在帮你剔胡子,真是大材小用了,切药材的时候老的要死,费了我不少劲,不过,你现在不要担心,这小刀被熊震磨的很快的。”
“住手!”战不屈大喝,顺便运气冲穴道,士可杀不可辱!
冯桥桥挑起一眉,哪里搭理他?顺手一刀,割掉了一撮胡子,“啧!别担心,我不会割伤你的脸的。”
“你这个女人——”战不屈简直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种胆大包天,惊世骇俗的女人,就是他那男人婆大姐,也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冯桥桥一脚踏在他的胸口,又揪起一撮胡子,“说?不说?”
战不屈狠狠的瞪视,豁然转过脸去,不说,就算失去留了十几年的胡子,答案还是一样,不说!
“不识好歹。”唰!又是一刀,一撮胡子应声而落。
沉默。
唰!左一刀。
唰!右一刀。
每一刀之后,冯桥桥都问一句,战不屈永远沉默闭嘴。
冯桥桥咬牙,瞪着被她刮的乱七八糟的胡子,勉强能看到大胡子掩盖下的那张脸,浓眉大眼,鼻梁挺直,长的不错。
“你真不说?”
“老子叫战不屈你不知道吗?老子威武不能屈!”战不屈低吼出声。
“不能屈?”冯桥桥眯眼,视线扫过某处,拿起小匕首吹落上面的毛发,高抬贵脚,从战不屈的胸前移了下去,步子移动,挪到了战不屈的腿侧,手中匕首转了几下,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诡异的银光。
战不屈背脊一僵,不会吧!
“说?不说?”
战不屈下颚抽紧,瞪着冯桥桥匕首暗示的某处,差点羞愤的流出一滴男儿泪!想他战不屈,纵横江湖十数年,今天居然阴沟里翻船,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乡下女子如此整治,真是……
该死的倒霉!
“我困的很,不说,咱们办完了事儿就各自去睡觉吧!”
办完?噢不不不!
“老子——”
秀眉一挑,冯桥桥期待的看向战不屈。
战不屈欲哭无泪,抬眼望天,“我说——”声音有气无力。
“哦,终于要说了,小白,看来你不用上场了。”她抬起衣袖,亮出秘密武器,战不屈眼角抽搐,不知道愤恨自己马失前蹄,还是该庆幸自个儿有先见之明,已经答应要说。
“你先给我解穴……”战不屈的声音要死不活,冯桥桥道:“你的事儿我虽然想知道,但是现在有件事情需要你帮我办,答应了的事儿,你肯定会办到吧?男子汉大丈夫!”
那男子汉大丈夫,说的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战不屈无力回天,破罐子破摔,“办不到就是乌龟王八!”
“嗯。”冯桥桥起身打算回院子。
“喂!先解穴!”战不屈大声道。
冯桥桥的声音有些低,从稍远的地方传来,“我点的穴道只能维持一盏茶的功夫,等我取了东西回来,就要开了。”
一盏茶?
战不屈瞪着漫天的星辰,愤恨不已,他为什么要找上这个魔女?不是找冯巧巧姑娘呢?那姑娘看着虽然冷些,好歹知书达理,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儿!
站在暗中观看的龙战主仆,将这出戏码,从头看到尾,龙战眸中燃起兴味,嘴角微动,只是想到她居然挥舞着匕首在男人的那处比划,心中又涌起愤怒,熊震目瞪口呆的看着魁伟的躺在那里的战不屈,轻咳一声,不由夹紧了双腿,这姑娘……呃,让人有些害怕啊,主子未来的日子堪舆。
晚风吹过,原来躺在地上的昂藏大汉姿态狼狈的爬了起来,摸着自己被刮的乱七八糟的胡须,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道之上,往县城去了。
冯桥桥拿着阮清嫣送来的礼物站在门口一看,微微挑眉,又转身将东西拿了回去,边走,边冷哼一声,“乌龟王八!”
战不屈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茶山,迟疑了下,从腰间拿出匕首,对着茶山城外的罗澜湖,三两下便将原来还十分夸张难看的胡茬修剪成了短须,直直进了梦香楼。
清倌儿媚芙蓉的表演是连续三天,今日正好第三天,厅中人很多,战不屈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双铜似的眼睛,却没有看向台上,而是左右打量。
龙战揽着冯桥桥坐在梦香楼顶,揭开瓦片看着下面的情景。
冯桥桥眯着眼睛打量下面那女子的样貌,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他看着她,轻声问道。
“我认出来了。”她道,转头,“她是阮瑶华,为什么会在你的青楼里?那种大家小姐,不可能的。”
“不知道。”
冯桥桥低头沉吟。
本来这事儿是别人家的事情,不关她任何事儿,但战不屈的过分殷勤却让她有了不好的感觉,很多事情,一旦复杂起来就会很麻烦,战不屈出现在茶山的时间太过巧合,跑来找他们冯家姐妹的时间更是巧。
她不认为一个采茶女的家庭能引起什么人的关注,那战不屈的殷勤只怕也是为了她身边出现的人,的确,这两个月她身边出现了很多人,龙战,阮风华,江岁宁,以及那天见过的寒江雪。
龙战的身份不一般,可是却在茶山待了五年,按照爹爹他们的说法,龙战没有故意隐藏行迹,若是有心人专门找寻,不可能是五年之后的现在才来,那战不屈自然不可能是为了龙战,如说是江岁宁,与冯英英的关系只怕是更近一些,利用冯英英和现在江岁安的关系,接近江岁宁也不难,如此排除,只剩下阮风华和寒江雪。
但是,寒江雪只不过是前几日才见了一次,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如果要接触寒江雪,找她也是没用的,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阮风华。
战不屈,是为了阮风华而来。
他出现的时间,和西京来到茶山就职的时间几乎一样,还受了伤……
“他走了。”龙战道。
冯桥桥回过神来,“我们跟去看看。”
这话刚说完,那头正要离开的战不屈忽然脚步一停,又不走了。
龙战与冯桥桥二人也只得停住观看,屋顶风大,冯桥桥懊恼的拉过龙战的袖子,“真不自觉,没看这么冷吗?衣服借一下。”
龙战眉梢一挑,“是你自己要追来看。”他点出事实,没忘记这个小狐狸从屋里跑出来之后,居然直接跑到他站着的位置,死拽着他一定要跟来看看。
冯桥桥翻了个白眼,“我又没在你脖子上架把刀逼迫你,快点快点!”她等不及龙战脱下外衫,直接拉开衣襟缩到了他怀里,用衣襟包住自己,自觉抱住他的腰,防止掉下去。
龙战沉默的任她上下其手,摆好姿势之后,揽住她的肩膀。
“你说他跑这儿来干嘛?”如果那战不屈不找上她,她也不会对他的事情这么好奇。
“不知道。”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来找乐子的。”一个男人来青楼,不看女人,却借着喝酒倒酒的动作尽是瞅着男人看,不会是有特殊癖好吧?
“不知道。”
“你这青楼也许该养几个小倌了。”
小倌?
这些东西到底是谁教她的?那次在青楼看着春宫面不改色他就已经够震惊了,没想到还有比那更惊世骇俗的。
龙战下颚一紧,眼冒凶光,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就是那么个不羁的性格,只想手刃那个教坏丫头的罪魁祸首。
没听到他的声音,她正要转头看他,却被门口那对人影引去了目光,惊呼出声——
“巧巧?!”
*
梦香楼的门口,一身着孔雀蓝布衣的少女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正从楼中走出来的红衣公子。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冯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冯巧巧皱眉,转身就要走。
“等等!”西京两步上前,拦在她的面前,“冯姑娘是为了本公子来的吗?怎么见着我,又急着要走了?”
“滚开,好狗不挡道。”
她今儿心情不好,说起话来,也带了些冯英英的蛮横,她没有轻功,一路跟着姐姐冯桥桥出门,却发现她在这青楼附近消失了,即便姐姐真的喜欢龙战,可是却不应该罔顾礼教,让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告诉父母怕父母伤心难过,不告诉父母,却又良心过意不去。
西京挑眉,抽出桐骨扇摇了摇,“冯姑娘今儿个火气不小,难道是为了本公子流连青楼伤心难过?”
去***伤心难过!
冯巧巧豁然抬头,“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为你这种娘娘腔伤心难过!”话落,转身就走。
西京愕了一下,手中折扇敲上冯巧巧的肩膀,笑道:“何必口是心非?大方的承认,也不会有人笑你,毕竟……”喜欢他阮风华的女人,能从京城排到江南,嗯咳!他喜欢的女人,也能从江南排到京城,说话流气已经成为他的惯性,冯巧巧的反应,同她那不讨喜的姐姐一样,不在他意料之中。
“放手!”
西京一笑,故技重施,扇柄不单没收回,反而侧身一步,轻佻的搭起她的下颌。
冯巧巧面色骤变,一招小擒拿,一勾一折,将那扇子夺了回来,西京扇柄未松,同样一勾一折,扇子还在他手中,扇柄却转了一个圈,抵住冯巧巧的脖子,将她往他怀中扯去。
冯巧巧弓起手臂,以手肘击向他的小腹,西京一笑,左手轻抬,一扭,冯巧巧吃痛,迫不得已转身。
“你这个狗官,放手!”她飞起一脚果断往西京胯下踹去。
“啧!真是……女孩子这样泼辣好动,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你呢?”他悠悠道,仿佛十分可惜,面上还挂着惋惜的神色,却身姿潇洒的跃起躲过她的攻击,双手一个用力,彻底将她拉了过来。
冯巧巧面色大变。
这一句话,正好击中她的内心最深处,她瞪着腰间突出来的绿竹笛子,一时之间被压制许久的那些酸楚一股脑儿全部爆发,化做了点滴泪珠,扑簌簌的从她眼眶之中滑落,流过她愤恨的脸颊,砸在了西京制住她手臂的手背上。
西京一怔。
此时围观众人很多,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只是见那少女哭的无声,眼泪滴滴,却咬牙切齿的狠瞪着西京。
冯巧巧心中悲愤失措,反应到自个儿居然在这个狗官面前泪流满面,更是痛到了极致,竟然不管不顾,连退两步抬起一脚,往他脸上踹去。
咔嚓!
西京回过神来,立刻放手,却还是晚了一步,冯巧巧用力过猛,西京虽然躲过她的那一脚,收手不及,冯巧巧的手腕竟被生生折断了。
“啊!”
索万惊呼一声,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连忙上前,“公子,你……你没事儿吧!”
西京摆了摆手,没了笑意,第一次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女人,隔了半晌,才平平道:“对不起。”
冯巧巧冷笑了一声,左手握住自己的右腕,一折一扭,咔嚓两声,将扭折了的手腕错会原位,面不改色的大步而去。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戏码,西京站了一会儿,忽然一笑,潇洒倜傥,弯腰捡起地上的扇子,“真是扫兴,不喜欢我……就算了,何必下手这么狠,哎,我差点心疼了……”
众人轰然大笑。
*
“这个混蛋!”
冯桥桥和龙战站在梦香楼一侧的暗巷之中,看的一清二楚,为西京莫名其妙的调戏举动愤然。
“你拉着我干嘛,你要不拉着我,我出去,肯定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龙战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去的西京,道:“我送你回去。”
冯桥桥气愤难平,想了想,道:“那我们快点,她肯定是跟着我出来的,我不能再让她为了我的事情费心思了,她自个儿也不好过。”
“嗯。”
龙战轻功卓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了冯家,冯桥桥站稳,进屋一看,冯巧巧还没回来,她又两步跑出来,面色焦急:“怎么办!她还没回来——你,可以等会再回去吗?她的手臂受伤了,我不会正骨。”
“别担心。”
龙战立在一侧,拍了拍她的肩膀,陪着冯桥桥站在了门口等待,晚风过,他的衣衫罩上了她的肩头,带来阵阵药香味,冯桥桥恍若不觉,心中问候了西京的诅咒十八代千万遍,对这件事情无奈又懊恼。
若她不出去,冯巧巧不会跟出去,也不会发生这件事情。
窸窣的脚步声从远处的山道上慢慢的传了过来,冯桥桥提着灯,不一会儿就看到冯巧巧出现在了门前山道上。
“你……你回来了!”她上前,却又不好说出自个儿将一切看在眼里,免得刺激她更难受。
冯巧巧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调子沙哑,眼眶微红。
“你手怎么了?”
“没事。”冯巧巧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龙战,自从知道他身份的那日开始,就有了些敬畏和怀疑,现在看到姐姐身上挂着他的外衫,忽然觉得自个儿似乎把他们的事儿想的太过麻烦了一些,转身就想进屋。
“让他帮你看看吧!”冯桥桥追了上去。
“不用了。”冯巧巧低声应了,进屋关门。
冯桥桥站在门口皱眉,转身跑到龙战面前,道:“那娘娘腔怎么回事,来招惹我妹妹!”
龙战面无表情:“不知道。”
冯桥桥火气嗖的一声冒了上来,这一晚上他回了好多次不知道,这次叫她最为光火,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对他发火,毕竟不管他的事,抑制火气,道:“你师弟楚心弦有没有喜欢的人?”
开口问完了之后又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莫测诡异的,就算楚心弦没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
“不知道。”龙战照旧回了三个字。
冯桥桥大怒,一把扯下身上他的衣衫丢到他的脸上,道:“叫你师弟来给我妹妹看病!”说完转身进门,啪的一声当着他的面关了门,转身走进了屋,顺便嘟囔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龙战拉下脸上的衣服,皱眉看着紧闭的院门,额角抽动,转身上山去了。
屋内
冯桥桥看着躺上床的妹妹,不赞同的皱眉上前,道:“起来,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冯巧巧还是那句话。
冯桥桥悠悠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你老是憋在心里,该有多难受。”她心里清楚,今儿个如果不是西京对她言语调戏,后期又对她动手,只怕以冯巧巧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哭泣流泪。
果然,冯巧巧的身子一僵,却也没坐起身来。
“是因为,许大夫吗?”
冯巧巧的身子彻底僵硬,腰间别着的那只笛子异常刺眼。
“要跟我说说吗?说出来,你心里会舒服很多。”
孔雀蓝的衣袖底下,那手腕分明肿了起来,冯桥桥皱眉,伸手捏过那只手腕,摸了摸,冯巧巧没有拒绝她的动作,她便从橱柜之中拿出药,仔细的涂抹在了她的手腕伤处,找了一块白布将手腕包好。
冯巧巧坐起身来,目光莫测的看了一眼姐姐。
“姐,你说你喜欢他,喜欢是什么感觉?”
冯桥桥怔了一下,握住她的手,道:“看到他冷漠,就想挑战他的脾气,看到他少见的笑容,就会有些高兴,看到他身上没人处理的伤口,就会忍不住收拾包扎,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种感觉很奇特,被他关心的时候,心里也暖暖的,很舒服。”
“是吗……”冯巧巧目光幽幽看向远方,深沉又莫测,不像是一个十五岁少女该有的样子,“我也喜欢许大夫,可是为什么和他接触的时候,我却那么难受呢?是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我才这么难受?”
“你……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冯桥桥快接不上话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是最不会安慰人的。
冯巧巧摇头,“没用的,从他来的时候,一直是那个样子,我曾经,也试图……”话到了这里,忽然有些尴尬难受,又接着道:“他虽温和,却对谁都是温和,娘说过,对谁都一样,便是没有任何人是特别,大家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我便也掩藏了心思,那天,我在药庐外面,听到他和那个狗官的谈话,我知道他就是楚心弦,我本来抱着的所有希望也都放开了,我知道楚心弦是谁,可是那一刻我竟然是欣喜多过难受,我觉得我要发疯了,在那样的时候,居然还开心的起来。”
冯桥桥静静的听着她的话语,心中悠悠叹了口气。
“可是,直到那天,我带着阮小姐和秦小姐两人一起到他的药庐去,看到阮小姐和他的相处方式,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喜好男色,也会笑的豪迈爽朗,也会被一句话击的哑口无言……原来是我不够好,只是因为我不够好……也是,我只不过是一个采茶女,乡下姑娘,又怎么配得上北辰公子呢?他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她自嘲的笑了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竹笛子。
“这东西,还是他刚来那年,我扭断胳膊的时候,他帮我看病,削了竹子帮我做的,没想到,我今天又扭断了胳膊,这笛子,却还在——”
咔。
她手下用力,手中的脆弱笛子应声断成两截,她轻轻笑道:“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那个狗官点醒了我……”
冯桥桥看着她的动作,知道这时候的人,门户意识十分严重,再者,感情的事情,一厢情愿最是伤人,当断则断,免得以后更多伤痛。
“妹妹……”
“姐,你别说了,我知道。”她垂下眼帘,眨去了睫上泪珠,坚强冷静的模样第一次出现裂痕,“可我还是很难过,我明明都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为什么我还要这么难过呢。”
哎……
冯桥桥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悠悠道:“哭吧,哭出来,你会舒服很多的。”
人这辈子,最难做到的就是放下,尤其是那一份纯纯瑟瑟的最初,少女情怀总是诗,又怎么会是一句我知道,就能抹杀的了的?看来,她为了冯巧巧准备的那份,送给许秋白的礼物,用不着了。
细微的啜泣声隐隐响了一宿,到天明时方静了下去。
夜未眠。
*
第二日一早,许秋白便出现在了冯家门口。
“冯二姑娘受伤了吗?师兄让我来看看。”
白氏已经起了,两月多来的调理身子好了不少,见许大夫自然是乐的厉害,只是听他说女儿受伤,又焦急起来,看向女儿们。
“没事,我姐姐会看。”冯巧巧抬头看了他一眼,冰冷依旧,说完,便进了厨房。
许秋白一挑眉,视线冲冯桥桥窜去。
冯桥桥再次叹气,道:“是没什么问题,就是磕碰了一下,罗烈那里有药,我已经上了药了,你要忙就回去吧,麻烦你专门跑一趟了。”
白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秋白看冯桥桥的表情不像是赌气找麻烦,也便不语告退,只是转身之际,视线可有可无的掠过厨房位置,滑过少许颜色。
冯桥桥将那一抹颜色看在眼里,心中微叹:好在这人知道冯巧巧的心思,回应不了,也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和误会,让妹妹不至于陷得太深,不过,终归是让冯巧巧难受了,尤其是那个西京……
许秋白才离开一会儿,冯家又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战不屈站在冯家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闭嘴!”冯桥桥先发制人,竖起食指左右摇摆,一字字道:“乌龟王八。”
战不屈下颚抽搐,有苦说不出,咬牙切齿道:“我不是!”
冯桥桥不理会,转身进厨房做早饭,打算送去山上,战不屈冲白氏打了个哈哈,也跟了进去,“我不是!”他再次强调。
白氏疑惑的看着那个昂藏的男子走进厨房,先前还十分诧异这人是谁,但那双眼睛却十分眼熟,猛然想到是帮自己家里干活的战爷,又看他和自个儿女儿那熟悉的样子,心中大乐,看来,女儿的亲事是有着落了!
狭小的厨房,在战不屈进入之后更显得窄小。
冯巧巧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动作。
“你这是擅闯民宅,我没请你进来。”说来说去,这战不屈也有错,昨日如果不是这家伙跑来说些莫名其妙的,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战不屈眼角抽搐了一下,沉声道:“昨天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我有别的事情要跟你说!”
冯桥桥一怔,这是要说他的来意了吗?
战不屈又道:“你出来下,这件事情很重要。”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让冯桥桥想将他赶出去的心思淡了下去,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柴走了出去。
两人一起走出屋子,转到了院子外面,昨天晚上战不屈被收拾的大树下,才停住脚步。
“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吧。”
战不屈皱眉查看四周情况,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地方,让他有阴影啊……
“你身边的男人是谁?!”战不屈问。
冯桥桥挑眉:“你不是有事儿要告诉我吗?怎么反过来问我问题?”
“事关你们姐妹二人甚至你们全家的安危,我不得不问清楚。”
“这么严重?”冯桥桥诧异开口,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严重到危机全家人的安危。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救我的时候,我受的伤,就是因为那件事情,我问他是谁,并不是要窥探谁的*,只是想知道,他能不能保护的了你。”
冯桥桥皱眉,思量他话中内容的真假。“你先说是什么事情。”
“你已经猜到我昨晚为什么会找上你了?”
“不错。”冯桥桥下颌一抬,大方承认。
战不屈睨着她的表情,再次为自己看走了眼懊恼不已,这哪里是个嘴巴泼辣的山野姑娘?举手投足内敛气质,让人猜不到她的心思,怪不得他会着了道,“我有一位结拜的妹妹,因为阮风华,死了。”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战不屈迟疑的瞥了她一眼,“我那结拜的妹妹,是京城青楼之中有名的花魁。”
冯桥桥挑眉道:“被阮风华调戏,羞愤自尽?”
战不屈嘴角抽搐,“你想象力不错。”
冯桥桥笑了笑,不再插嘴,等候战不屈解释。
“我朝有四方公子,东华公子寒江雪,西京公子阮风华,南湘公子龙飞尘,北辰公子楚心弦,他们志同道合,相互交好,在京城之中享誉盛名……”
“这四位各有特点,相信你也是听说过的,西京公子阮风华,不负他的名字所指,的确风华绝代,成为万千女子春闺梦里人,尤其是他为人风流倜傥,潇洒自狂,更是引的京中女子争相追逐,可是,西京公子有个习惯,非色艺双绝者,非风尘女子,不能成为他的红颜知己,自他成名到如今,已有八年时间,交好的花魁女子也刚好是八人,可这八位姑娘,再和阮风华吟风弄月之后,都渐渐赎身从良。”
“阮风华为她们赎身?”
“不是,阮风华与她们只是弹琴作画,吟诗对对,就我五年来的跟踪来看,他几乎是不碰这些女人,只是喜欢流连青楼而已,风流不过是表象。”
“继续。”冯桥桥道。
“那些女子,被赎身之后,却未必有什么好日子,不是嫁给半百的富贾,就是成了官家的姬妾,生活比在青楼之中不止惨了多少,也有个别得宠的,却是不到一两年时间,全部沦为男人的玩物,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死活。我那义妹,曾经救过我一命,虽然是个青楼女子,但高风亮节,让战不屈佩服,我在柳阳听说她和阮风华的事情之后不久,就听说她被人赎身了,我是最清楚我那义妹的脾性,我也曾要为她赎身,可她说过,跟着一个为了她美色的男人浪费一辈子,说不定以后还要去做那后院之争,被人鄙夷指使,不如她做花魁潇洒自在,高高在上,所以,她是断不会被人赎身,我于是追到了京城之中。”
“为她赎身的人是什么人?”
“我家中有事,到了京城已经是一月之后的事儿,义妹早已经不知下落,我多方寻找,终于找到为她赎身的那处人家,她当时已经奄奄一息,被关在地牢之中,我一时气愤,打伤了守卫,带她离开,出去还没来得及寻医,她已经油尽灯枯,我询问之下,才知道,哪里是为了她赎身?那些人是在她去官家府邸回青楼的路上,将她掳劫而去,然后再派人送上为数不少的银两,名为赎身,实为绑架,青楼鸨母见银子给的利索,便也没去追问,况且几年来,和西京公子走的近的女子都被赎身,只道是西京偷偷赎身之后金屋藏娇养了起来!”
冯桥桥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你跟着西京五年,意思是你妹妹的事情是五年前发生的?后来怎么样!”
战不屈面露沉痛之色,“我当时曾经答应义妹,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便一直跟随着阮风华走南闯北,这五年间,也有不少和他有关的青楼女子,却再也没出现过和我义妹那样的事情,直到我顺着线索跟着阮风华到了茶山,晚上在山间露宿,却见一个汉子形迹可疑,蒙面追了上去,哪知技不如人,被打成重伤,遇到了你。”
“所以?”
战不屈看着她,一字字道:“我怀疑,是有人专门对付和阮风华走的过近的女子。”
“听着像是变态倾慕者。”冯桥桥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道,如果吟诗作对都要报复,那昨儿个冯巧巧和西京……
“不排除这个可能。”
“所以——”冯桥桥走近几步,挑眉道:“你想揪出那个家伙,知道西京老是来我们这里,想利用我们姐妹,守株待兔?”
战不屈面色一变,“我战不屈顶天立地,什么时候利用女人办事过?我只是想找出那个凶手,让我义妹泉下有知,死得瞑目,也不想牵连无辜。”
“那你怎么不去青楼里,阮风华不是对青楼女子情有独钟?”
战不屈意味深长沉默半刻,道:“那青楼,不同一般的青楼,我来了几日早就探查过了,连花魁红绡姑娘,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所以,你找上了我和我妹妹。”
“不错,那男人如果护得了你,我就守在你妹妹身旁,如果他不能,我立刻飞鸽传书要我大姐派人来。”
冯桥桥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一道低沉声音从山道上传来——
“我的人,我自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