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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宝阁里,第一次在夜里,照出堪胜白昼的烛光。
西侧间上了锁的门被赫连恪亲自打开,仿佛数不尽的世间珍宝一口气闯进应小檀的视野里,迎对面的,竟就是前朝书法大家古崧豫的墨宝,气势磅礴的狂草撼人心魄,卷轴末端的盖印也均是名家私印……应小檀连连倒抽气,竟不由自主去抓赫连恪的手,仿佛站不稳了似的。
赫连恪侧首一笑,将应小檀的纤纤五指牢牢攥紧,“小家伙,至于么?”
“至于,太至于了!”根本没心思顾及身边是什么人,应小檀只觉自己眼珠子都不够用了,南角摆着的缸子里,随便抽出一卷字画,都是传世名作,不小心撞倒地上的锦盒,盖子一打开,便滚出了三颗手掌大小的夜明珠。
应小檀再不敢到处乱走,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地,怔愣道:“王爷……打算从这里头给四王挑寿礼么?”
“嗯,四弟瞧起来是个混不吝的人,心里却比谁都精细……这些好东西,搁在太子手里,只能是白糟蹋,也就送四弟,才算是个好归处。”
赫连恪叹了口气,遗憾地摇摇头,“这些玩意儿,十之八/九都是我从太子手里头救下来的,除了真金白银能叫太子珍惜几分,这些看不出价值的东西,全做不了数。”
“我的天爷……”应小檀弯下腰,小心翼翼把三颗夜明珠拾了起来,慎重地装回了锦盒里,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大个儿的夜明珠,白亮恍似天上圆月,银盘清辉,叫人爱不释手。
赫连恪环顾四周的余光,正巧瞧见了应小檀眼神的流连,当即一笑,随手从三颗珠子里挑出来了一颗,“这个你摆到东侧间里去吧,省得夜里吹了烛太黑,平白叫你害怕。”
应小檀定定地望着赫连恪的手掌,静默须臾,才使劲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看着它我才害怕呢……万一有个闪失,还不够心疼呢。”
赫连恪失笑,“你还真是守财奴,再珍贵的东西,藏在角落里蒙了尘又有什么意义?拿出去玩儿吧,不是三个么,摔坏了本王再去替你淘换。”
这口气……
还真是土财主啊……
应小檀咂咂嘴,索性却之不恭。
反正是他赫连恪的东西,亏得又不是她应家。
心满意足地握住一颗夜明珠,应小檀又跟着赫连恪慢慢挑选阁中宝物。
赫连恪看得有些头疼,着实不知该给这个弟弟送什么好,倒是应小檀,一直津津有味,便是瓶瓶罐罐,也能叫她饶有兴致。
于是……
“啊,这个秘色瓷的糖罐儿……”
“你拿去装点果脯吧。”
“竟然还有天青釉的花瓶!”
“嗯,过两天开了春,你这里正好可以束些连翘。”
“这玉臂搁的竹节,当真是栩栩如生呢。”
“你不是寻常喜欢写写字?也就只能便宜你了。”
“王爷王爷!这个笔架是象牙雕的吗?”
“是,不过没几个年头,给你玩罢。”
……
福来寿和天绮对视一眼,都有点于心不忍,王爷啊,您的多宝阁快被搬空了,可是您还没给四王爷挑好寿礼呢!
故事的最后,以应小檀宽容大度地把玉臂搁和象牙笔架让出来为结局,换了一整套冰玉的茶具。
第二天,起床后的赫连恪对着多宝阁的西侧间发了一会儿呆,就在福来寿以为王爷开始后悔的时候,赫连恪却是若有所思道:“这间屋子不是还挺空的嘛!何必单占着,叫小檀委屈了呢?你回头命人打个博古架送来,把东西稍微收拾一下,这间单独给良娣辟作书房吧。”
福来寿忍不住一脸五雷轰顶的表情,片刻方察觉失态,低首称是。
良娣主子真是能人,捞钱都捞得这样不动声色。
被窝里明明醒来,却故意装睡的某人,已经乐不可支地满床打滚了。
然而,有得必有失,赫连恪一夜之间就把多宝阁的泰半宝贝赏给了应小檀,不免在府上引起轩然大波。
大妃陪嫁丰厚,倒不至于去眼红应小檀,但赫连恪从未有过的大手笔,却叫她不能不注意起这个少女。至于侧妃就更不必说了,她至今还捏着王府的账册,多宝阁的东西有多值钱,恐怕赫连恪都没有她清楚……枉她三年来劳心劳力,不说丰了自己荷包,没往里另添嫁妆本儿已是不易。
察可昭训那儿一如既往的安静,她已经习惯自己偏居一隅,既不去争赫连恪的宠,也不在正妃与侧妃间站队,仿佛守着一个昭训的名分,便足够她度过余生。
当然,最恼恨的,还是周宓。
入府头一个晚上,就被应小檀狠狠下了脸面,今日,应小檀又传出这样大的风声,生怕旁人不知道王爷又多宠她么!
咬牙切齿捱了大半天,周宓总算想出了法子。
傍午时分,应小檀真是满心惬意地对着窗格下的粉釉窄颈美人瓶发呆,天绮便一挑帘子,低声道:“主子,周姑娘朝咱们这边来了。”
应小檀不以为意,“她来找我做什么?大抵是去正院见王爷的,不必管她。”
谁织,应小檀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柔怯地问话,“应家姐姐可得闲呢,奴婢周宓求见。”
天绮一贯的笑面孔,“周姑娘好,容奴婢进去为姑娘通传一声。”
门帘晃动,天绮一股烟似的钻了进来,“主子,怎么办?”
应小檀起身,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美人瓶,“能怎么办?来者是客,叫她进来吧……”
天绮没法,只好将周宓请进了房中。
“应家姐姐万福。”
“不敢当,妹妹坐吧。”应小檀虚客气着,也不与周宓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自古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我,有事?”
周宓尴尬了一瞬,很快却奉出了笑脸,“姐姐这话岂不见外,只因听说姐姐这里今日得了不少王爷赏赐,特地来开开眼界呢。”
应小檀故意装出一副了然的模样,直率道:“东西都摆在明面儿上,你想看什么看什么吧。我这一阵身子乏得很,就不陪你了。”
说完这句话,应小檀站起身就进了里间,直接把周宓冷了下来。
天绮忙跟了进去,不明所以地追在应小檀身后问道:“主子恼了?您要是不喜欢她,直接打发就是了,何必留着她?”
应小檀回首,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我才不恼呢,只是我担心,若开口打发她,指不定留下什么话柄呢。她既然自称是来开眼界,那就叫她慢慢开,反正我位分比她高,犯不上给她作陪。”
“主子就不怕她对王爷的赏赐动什么手脚?”
“怕啊,当然怕!所以呀,你赶紧去找花末儿,你们两人一块儿在外头盯着她,看可以,不许动手,她什么时候走了,你什么时候进来回话就是。”
天绮忙不迭称是,老老实实退到外间去了。应小檀心满意足,斜歪在软榻上闭目小憩。
只是,她完全没想到,周宓这眼界一开,竟开到了天黑。
而她也不是被天绮唤醒的。
是赫连恪。
“小檀?你没事吧?”
放大不知多少倍的蓝瞳对在应小檀眼前,她下意识往后仰去。赫连恪忙伸出手来将她揽住,关切地问道:“周氏说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了,本王命郎中过府来?”
应小檀忙摆手,“不必不必,我没事呢……周宓呢?”
“姐姐,我在这里。”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周宓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冲上前,“姐姐好些了吗?叫我担心受守了一个下午,生怕姐姐有什么万一呢。”
“你……守了我……一下午?”应小檀强忍着自己把对方推开的冲动,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周宓的话。
周宓低了低眉,眨眼的工夫,那一双凤眸里,竟然漾了水光,“是呢,不过姐姐不必多想,只是一个下午而已,左右我也没事,能为姐姐做点什么,奴婢就很知足了。”
应小檀听得头皮发麻,赫连恪却是一头雾水,“究竟怎么回事!”
周宓抢前道:“下午奴婢原本想来陪姐姐说说话,岂知姐姐头痛难当,奴婢便看着姐姐睡下了。当时这里也没个旁人,奴婢委实放心不下,便留下来服侍姐姐了。”
她犹自说得有板有眼,应小檀足足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周宓此行的目的。
周宓既不是来找应小檀的茬儿,也不是想看什么珍宝……只怕她是知晓赫连恪常来多宝阁,因此特地寻了借口“守株待兔”。
果然。
赫连恪才迟疑地伸手摸了摸应小檀的额头,周宓已经迫不及待道:“想来姐姐是昨夜累到了,再睡一晌就该好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姐姐了吧。”
咱们?
赫连恪乜了眼身侧滔滔不绝的小姑娘,不免一阵厌烦,“本王何曾打扰过良娣,倒是你,聒噪得很,是该退下了。”
他话说得直白,周宓登时便僵在了原地。
“王爷,我……”
赫连恪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良娣这儿,自然有本王照应。”
应小檀满怀同情地目送周宓离开,不禁摇了摇头,她只怕不懂,上赶的不是买卖。她这一刻叫赫连恪起了烦腻,只怕再难抹去这份印象了。
然后成为另一个察可昭训,一生都隐没于不被人关注的角落里。
其实,何必呢?何必为一个萨奚人执念,为永远见不得光的妾侍身份而汲汲以求……应小檀多希望,当初她也可以被谁赶出王府,过另外一个模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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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大妃出其不意地宣布了一桩事,既然侧妃为了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特地为王爷挑了两个女人,她作为大妃,也不可坐视不理。
于是,二月十五,阖府一齐上京中古刹隆善寺礼佛请愿,自然,王爷会与众人同行。
隆善寺是京中自古以来的皇家寺院,大魏前几朝时,尚且有富贵百姓出入其中,往后渐渐成为皇家禁地,寻常人再无法入内礼佛。
应小檀隐隐有些兴奋,眉眼里的雀跃遮都遮不住。
大妃笑着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私下,悄悄命人告诉应小檀,到时可以为自己请一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回来。
应小檀大窘,却又无处解释。
于是,这个误会就从大妃口中,成功地传到了赫连恪的耳里。
二月十五,赫连恪一行人前往隆善寺。
应小檀自己乘了一辆小马车,欢欢喜喜地坐在里面与花末儿玩起了翻绳。
正起劲,窗帘一角被人掀了起来,应小檀毫没察觉,小指还勾在红绳儿上,琢磨着要如何把绳儿翻过来,忽一侧首,她才瞧见赫连恪正一脸好笑地盯着她,“好玩儿么?”
应小檀显得有些尴尬,讷讷地解释:“路上无趣么,打发打发时间。”
“想不想下来骑马?本王带你。”
应小檀坚决地摇头,“不妥不妥,大妃侧妃都在呢,不成体统……反正,没多久就该到了吧。”
赫连恪瞧她小小年纪,却比朝廷上腐朽的老官还要故步自封,竟愈发觉得可爱起来。他毫不在意她的拒绝,只是问:“我听大妃说……你想要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登不上后台,急死我了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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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909:23:07
谢谢大家支持mua!!
我再去睡个回笼觉~?晚上还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