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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十里长街,又绕了两个弯,一处有些豪阔的府邸横空出世,黑漆牌匾上有四个镂金的字:宁伯侯府,笔走龙蛇间带一股杀伐之气,据说是先皇司马彪炳亲手所书,赐予当年与他同生死共进退的宁伯侯上官远的。
如今的宁伯侯则是他的嫡长子上官轩,颇受当今皇上倚重。
那少年飞身下马,动作极洒脱,显然是个练家子。
侯府的王管事早已候着,虽年近五旬,却保养得极好,看着不过三十来岁,一身银灰色锦袍,用一根青玉簪束发,小麦色的脸上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锋利,见了那少年,不禁露出喜色,“世子,您可回来了,侯爷和夫人一大早便在厅里等您呢。”
那少年正是宁伯侯世子上官云,即红玉口中海澜——从前的严雪兰之未婚夫。他天资过人,八岁便拜在玉飞门下,如今学成归来,待步入仕途,建功立业。
“王伯,父母亲可还安好,小妹可好?”
王管事打小就跟着宁伯侯,不单文武双全,对侯爷更是赤胆忠心,素得侯爷倚重,侯夫人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他曾亲手教过世子武功,是以世子唤他王伯。
“都好,都好。”王管事兴奋之余,那顾得上细说二小姐去凌云寺上香之事,说笑间便欲亲手去牵马。
那上官云哪肯,只听“吱”的一声虚掩的大门洞开,一个眉清目秀的蓝衣小厮跳了出来,笑道:“世子您回来了,”不由分说牵过马缰。
上官云忙从马肚子下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剑尖冒着幽幽蓝光,隐隐之间似有龙吟之声。
王管事大惊,想想又有些欣慰,“玉先生肯将这柄斩仙剑赠与您,可见对您的看重。不过世子,您既把它藏于马肚子下,想必知其传闻,昔年它掀起的腥风血雨,至今还让人心生余悸,依奴才愚见,不如让人缝制一个狼皮剑囊,一来可隐却庐山真面目,二来狼性与剑气相生,更添所向无敌的霸气。”说罢小心翼翼地将大门锁上。
世子点点头,将斩仙剑交与小厮,“肖林,这事便交与你。”
肖林将剑插于背上,上心道:“诺,”随后便牵着马去了马房。
世子回过头,诚恳道:“王伯,以后勿在人前自称奴才,一来父亲早已去了你的奴籍,二来合府上下,谁敢不敬你三分,可不能让人笑话。”
王管事沉吟一会,“就依世子。”
武扬厅内,便是窗棂亦是尊贵的紫檀。
太师椅上坐着一对服饰华贵的中年夫妇,男的面孔与世子有六成相似,显然是世子之父——侯爷上官轩,一旁的美妇,自然是侯爷正室宋氏若熙。面前的几上摆着两盏茶。
二人背后,是一幅装裱精致的巨画,没入云端的青山,直泻而下的瀑布,绿草野花匍匐在参天大树足下,一粒鸟鸣衔出一轮红日,浩瀚的蓝天上游走着飘逸的云朵,一只色彩斑斓的猛虎正昂首向天……
王管事早已识趣退下,让这一家子叙天伦之乐。
“云儿参见父亲母亲。”
侯爷捻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笑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侯爷夫人亲手扶起他,微带哽咽,“云儿可算回来了……”
上官云忙将母亲掺到太师椅上,一面劝道:“母亲,日后您便是拿着鞭子赶,孩儿亦不舍得离开您半步了。”说着坐到了她身旁的小杌子上。
一席话说得侯爷夫人忙转忧为喜,侍女锦秀忙将一盏金顶雪翠捧到世子跟前,一面施礼,“奴婢锦秀见过世子。”
“起。”上官云淡淡一笑,接过茶,只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于香几之上。
见锦秀退下,上官云便将这八年在玉飞门下的点点滴滴如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末了又道:“父亲母亲,云儿这次离开蒙山,师傅曾言云儿有将相之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还特地取了斩仙剑赐予云儿……”
侯爷两眼放光,不觉站了起来,走到上官云面前,一把将他扯起,“云儿,玉飞大师真这么说?”
见他频频点头,不胜欣喜,摇头晃脑道:“玉飞有‘铁口神算’之称,如此为父也算老怀得慰,也不枉费这些年花费的心血。”
见侯爷如此激动,侯爷夫人也不免动容,眼看又要掉下泪来,上官云忙道:“咦,怎的不见小妹,这等安静倒不像她一贯的做派?”
侯爷夫人不禁叹了口气,“你妹妹哪里闲得住,一早便到凌云寺祈福去了。只是这样的性子,若是嫁了人,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云儿倒觉得,小妹如此率真可爱,将来必得夫君垂怜,况小妹不过娇惯了些,却非不明事理之人,于治家上头又颇有才干,这样的侯府千金,只怕多少人排队求娶皆不能呢。”
侯爷在一旁点点头,“可不正是这话?”转头看了夫人一眼,“也别说这些了,还是传膳罢,可别让云儿饿着了。”
夫人忙笑道:“瞧我,见云儿回来竟高兴得昏头了,”一面扬声向着外头道:“来人,传膳。”
……
凌云寺,一位少女虔诚地跪于蒲团之上。
她,下着水蓝色暗绣星子留仙裙,上身是一件象牙白云纹绉纱袍,墨玉般的青丝绾成一个精致的双螺髻,簪着一支金累丝嵌蓝宝石梅花钗,秀目紧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信女上官芷涵一愿父母福寿康宁,二愿长兄官运亨通,三愿自己能觅得如意郎君。
少女许完愿,候在一旁的两个婢女忙搀起了她,转身时,险些碰着一位上着浅碧翠烟衫,下配一条散花水雾绿草留仙裙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个婢女,两人不由相视一笑。这少女顿生结交之心,“这位姐姐气质出尘,小妹上官芷涵好生景仰,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对面的少女甚是磊落,点头道:“我乃周子彤。”
“原来姐姐乃周国公府的嫡女,早就听闻姐姐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妹妹天真活泼,明艳动人,能与妹妹相识,姐姐亦很开心。”
“我与姐姐一见如故,不知姐姐待会儿可愿过府一叙?”暗道:但愿长兄已回府,自己这番苦心别白费了才好。
周子彤点点头,“也好,只是妹妹得等上一阵。”
“这个自然,妹妹便去庙外等候,”说完,便带着两个婢女走了出去。
……
宁伯侯府,武扬厅外。
王管事在门外候着,一见来人,欣喜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侯爷、夫人还有少爷都在厅里呢。”
“王伯,劳你进去通报一声,我还带了一位朋友。”
“诺。”
王管事才一进去,侯爷便抢先道:“可是涵儿回来?”
“正是,还带了个朋友。”
“涵儿向来眼高于顶,不想也有朋友,哈哈,本侯倒是想见见。”
“回侯爷,那位小姐,倒是气度不凡。”
侯爷愈加兴趣盎然,“既如此,快快有请。”
王管事面带微笑,“有请两位小姐。”
上官芷涵上前行了一礼,忙不迭指着身侧之人笑道,“这是我今儿结识的姐姐,国公府周子彤。”
周子彤一眼认出上官云便是街心骑白马的少年,暗道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面上却不露声色,“小女见过侯爷,侯爷夫人并世子。”
侯爷及夫人点点头,“也请代问国公好。”
上官云忙起身还了礼。
周子彤也一一应了。
芷涵忙拉着她坐在对面紫檀嵌螺钿三屏双人椅上,只听侯爷笑道:“涵儿倒是好眼力,能交得这般落落大方的闺阁千金。”
周子彤笑得极为得体,“侯爷谬赞。”
如黄莺般的软语娇声,令上官云心头一颤,不觉多看了两眼。
上官芷涵一见,心头暗暗欢喜。
……
这以后,每逢与周子彤相约,总是拉着上官云,说是让他护着两个弱质女流。
这一日,又邀周子彤入府赏梅,不料来的却是子彤的贴身侍女翠竹,上官芷涵急道:“翠竹,周姐姐呢?”
“我家小姐身子不适……”
“要紧么?”
翠竹见芷涵一脸关切,这才不紧不慢道:“不瞒上官小姐,今日有人上门提亲……”一面偷偷觑着她的脸色。
芷涵紧张道:“可有定下来?”
翠竹顾左右而言他,“国公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是要的,但也要入得了我家小姐的眼才行……”
芷涵试探道:“翠竹,你觉着你家小姐与我长兄,谈得来么?”
翠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能否谈得来奴婢可说不好,不过,”有意地住了嘴,瞅着芷涵。
芷涵果然性急,一把抓住翠竹的手,“别吞吞吐吐的,有甚直说。”
“奴婢么,觉着我家小姐跟您忒投缘,”看着芷涵的眼神忽暗忽明,又笑道:“若能更进一步,奴婢倒不觉着有甚不妥,只是奴婢人微言轻,又哪敢置啄?”说完,匆匆告辞了。
芷涵忙低声嘱咐一旁的丫鬟晓梅几句,自己则抬脚去了凉亭,坐在石凳上,瞅着绿松石桌上的茶点出神。
“小妹,你不是约了周小姐赏梅么?”跟着晓梅前来的上官云诧异道。
芷涵一努嘴,示意晓梅下去,方道:“大哥,你觉得周姐姐昨样?”
“钟灵毓秀,蕙质兰心。”
“今儿有人去定国公府去提亲……”
上官云剑眉一挑,忙问道:“定下来了么?”
芷涵忙道出了来龙去脉,一面又道:“大哥,不如去国公府提亲吧。”
上官云迟疑道:“不知父亲母亲那儿……”
芷涵一拍胸脯,颇为豪情道:“大哥勿忧,一切有我呢。”
上官云拱了拱手,“如此我便多谢小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