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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娘回了乱葬岗,说了有户人家愿意代为照顾朱小五的事。
老刘好奇她怎么找到的,菀娘只说是故人,而看到事情经过的施天宁讳莫如深,并未多言。杨锦书总觉得将朱小五寄养在人家中多有不妥,便提议请那家人带着朱小五赶往青莲观,与他们汇合。
若是闵悦君可以帮忙,说不定还能救朱小五一命。
商议过后,施天宁带着朱小五,跟着菀娘重新去了如意家。
天还未亮,如意便带着自己的丈夫守在门口。
菀娘犹豫片刻,还是带着朱小五出现在人前。
如意的丈夫是个砍柴夫,打着哈欠陪如意守在门口,一心觉得自己的老婆在胡闹,可老婆非说曾经服侍过的夫人托梦给她,请她代为照顾一个小孩,天亮之前会将人带来。柴夫没办法,只得等着,心中已想好,若是天亮之后还没动静,便把老婆扯回去睡觉。
没成想,竟然真的有一位穿着素色罗裙的年轻女鬼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他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菀娘头一次见到如意的丈夫,有些害羞,却还是尽量恭谨地朝对方轻轻作揖:“菀娘打扰了。”
如意看丈夫没出息的模样,连忙拧了下他胳膊,说道:“木头,快给夫人见礼。”
柴夫不懂得什么见礼,抬起手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手势,含糊道:“夫人……夫人……”
菀娘温和道:“这位大哥贵姓?”
“我?我姓方,夫人叫我老方就行。”
菀娘莞尔:“方大哥。这就是我说的小孩子,他叫小五……”
老方看了眼朱小五,衣着富贵表情呆滞,看上去像鬼,但他仔细一看便发现朱小五与菀娘截然不同,少年还有呼吸,即使表情呆滞,胸膛依旧有规律地起伏着。而菀娘即使年轻貌美,浑身缭绕的阴沉沉的鬼气却格外鲜明。
如意上前搂住朱小五:“夫人,这孩子……”
“如意,小五的事……是这样的,我们要去一趟青莲观,找道长为他治病,你……你和老方能不能帮个忙,将小五送过去?我们在青莲观汇合。”菀娘从袖子里拿出三枚银元宝交给老方,“老方,这是盘缠,是我生前偷偷埋在地里的,我此次取出来给你们,拜托两位好好照顾小五。”
老方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
“收下吧,这钱不是我施法术变来的。”菀娘笑道,“当作你二人一路照顾这孩子的辛苦钱,不用省着,该花就花。”
三枚银元宝对老方这种砍柴夫来说委实太过贵重,推辞许久才惴惴不安地收下了。
菀娘看天色将明,嘱咐一番才告辞离去。
施天宁待她回转,随她一同回去,问道:“你既知道你那小女仆住哪儿,为何从不下山探望?”
菀娘淡淡道:“她是人,我是鬼,好端端的我来惊扰她做什么?”
“你们主仆关系不错。”
菀娘笑道:“我生前眼瞎,唯一一次看对了人,就是选中了如意。”
施天宁对她的过往略有耳闻,传闻中那个半夜强忍着恐惧一个人偷偷爬上乱葬岗找到菀娘尸体、浑身哆嗦着为她挖坑下葬的小女仆总是被人轻易忽略,可这恩情,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忘记。
她二人主仆情深,这么多年都没变。
施天宁心想,难道菀娘迟迟不投胎,就是为了守着如意以报当年挖坟之恩?
回了杨锦书的宅子,与老刘辞别后,他们三人一同上路。
杨锦书手中有修罗伞护佑,一路畅行无阻。施天宁与菀娘虽然修炼多年可白日走动片刻,却无法整日暴露在阳光之下,两人被杨锦书塞进修罗伞里,借着这冥界法器一路走去。
杨锦书从未离开过家乡,而青莲观远在千里之外,他走在僻静路上,总有些战战兢兢。
施天宁在伞里笑他:“大男人行走江湖这么怂可不行。”
杨锦书有些羞赧:“我自幼住在杨府,偶有出门也是坐在马车里,见识短浅,比不上天宁哥。”
“你呢,在家中读万卷书,我是个粗人,读不来书,便只好游走江湖,行万里路。”施天宁笑道,“你这样其实也不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杨锦书摇头:“纸上得来终觉浅。”
施天宁豪迈道:“那就多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
杨锦书点点头,留心着四周的风景。
他读过书中的壮丽美景,却甚少出来亲眼看一看。生前没机会,死后却也难以离开杨家后山。他眷恋故土与家人,修行不够,只敢看一眼自己地盘的风景。
县城往西南一路沿河而下,路过许多城镇村庄。人尽相似,山水不同。走到后来,偶遇的孤魂野鬼也与他们大不相同。他们见过许多偷偷藏在暗处惊扰路人的顽劣野鬼,见过诱敌深入凶残报复的厉鬼,见过懵懵懂懂到处游荡的新死的鬼……
世间乱葬岗何其多,死而无憾的何其少。
杨锦书一个书呆子,对人心险恶认识不足,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被其他鬼欺负,若不是施天宁与菀娘出手相助,他恐怕要被花言巧语的厉鬼骗去养魂。
所幸路上坎坷,一路总没出大事。
施天宁越到后来气力越少,秘符的作用开始影响他的神智,魂魄惨遭灼痛,连日常修行都无法完成。
菀娘催促着加快行程,杨锦书记挂着禾棠,也昼夜不分地赶路。
就在他们快到青莲观时,路过一个小山头,恰巧碰到几个青莲观的道士在捉鬼。
老实说道士捉鬼这种事还是不要随意围观得好,可杨锦书看他们身上道袍十分眼熟,有意查探,便停下脚步,默默看着他们。
施天宁自从被云苍伤了之后,对青莲观的道士便没了好感,看到他们能忍住不出手只是因为身负重伤。菀娘冷眼旁观,轻飘飘道:“这些道士年纪不大,手段却高明。”
施天宁哼道:“有闵悦君那种人做掌门,他门下的弟子想做草包也不容易吧?”
杨锦书:“天宁哥是想说名师出高徒?”
“我是想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
闲话期间,青莲观的道士已与三个厉鬼过招无数,成功拿下一只厉鬼收入法炉,另一只被打得魂飞魄散,只剩下最后一只厉鬼张牙舞爪地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杨锦书看那只厉鬼穿着猩红色的宽大长袍,长发披散,一双青色眼瞳在夜色中诡谲阴冷,唇间泛着冰凉的笑意,而藏在袖子里的手似乎淬满了黑色的毒液,用力一挥,便在人的身上留下五个清晰的黑紫爪印。
一个道士因此受了伤,杨锦书讶然:“好厉害!”
此言一出,惊动了那出手狠辣的厉鬼,一挥手将年轻道士掀翻之后,厉鬼一闪身来到杨锦书面前,一双青色眼瞳睁得又大又圆,凉凉地盯着他。
杨锦书惊得连连后退,若是有心跳,只怕也要吓停了。
施天宁一拳击出,挡下那厉鬼的袭击,大喝:“你是什么鬼?!”
那厉鬼阴沉沉一笑,在他们周围飞快闪过:“原来是几只过路小鬼,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们,不要轻易离开自己的葬身之地么?”
施天宁冷笑道:“阁下不也是四处游荡,难道是忘了自己死在哪儿了?”
“我自然不会忘记。”厉鬼哈哈一笑,翻转一圈避开了道士扔来的符纸,“我在我的地盘过得潇洒自在,这几个臭道士偏要来扰我的兴致,该死该死!”
一位道士怒道:“大胆!分明是你们逞凶作恶,诱杀了数位村民,我们才来收你!”
“就凭你们?”厉鬼嗤笑,“学了几分皮毛便以为可以横行无忌了?我来替你们的师傅教训你!”
话音未落,他双手左右展开,掌心燃起幽幽鬼火,朝上一抛,瞬间洒下漫天鬼火雨,朝众位抛洒而下。
杨锦书等皆是冥界中人,不受鬼火影响,那几位道士可大事不妙,一身道袍被鬼火沾染,迅速席卷而上,冰凉的触感竟如冷火袭过,痛得他们惊慌大叫。
杨锦书有意相助,闪身过去,自袖中掏出一枚金色弹药,指尖一捏,顿时碎成粉末,他朝道士们抛去,金色粉末与蓝色鬼火相容,瞬间消散于无形。
道士们急喘之中还未来得及还手,突见那厉鬼自杨锦书身后闪现,阴冷笑容一露,抬手便要抓住杨锦书的肩膀。
菀娘急道:“锦书小心!”
杨锦书矮身躲开,不料那厉鬼的目标根本不是他,径直朝距离最近的一位道士袭去,血盆大口一张,竟然将道士的头尽数吞了进去。
众人大骇,却见那厉鬼绕着道士卷去。
猩红色宽袍卷过,竟只余下一具行尸走肉。
道士的三魂七魄被他吸去了!
“兰亭师兄!”一声凄厉哀嚎划破长空。
杨锦书从未遇过此类阴险凶残之事,当下竟无任何反应,愣在当场。
几位道士立即追去,然而那厉鬼道行比一般野鬼高出许多,刚吸完人的魂魄正是餍足精力充沛之时,狂笑着迅速离去。
一位留在原地抱着兰亭尸体的道士放声大哭,见他们怔然当场,顿时怒从心中来,吼道:“你这恶鬼!竟然伙同厉鬼谋害我师兄!”
“我……我只是想帮忙……”杨锦书百口莫辩,他也没料到那厉鬼竟趁人之危,借他的手谋害道士。本是好心,却连累他人。
杨锦书惶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