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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抿唇笑了笑,眯起眼道:“我不就换了身衣服,你发什么神经?”
“我哪儿想到你换身衣服气质差这么多……”禾棠绕着他赚了几圈,啧声连连,“神棍,别的不说,买衣服的眼光你还真远远不如你徒弟,啧啧,这款式、这气质、这仙的……你要是穿这样去给人算命,不论男女,哪里还听什么吉凶祸福,大把大把地给你丢银子啊!”
“……”神棍咬牙,“我又不是卖笑的。”
“是啊,你怎么不去卖笑呢?算命多麻烦。”
“……看来有必要给你算算命了。”
神棍抬手就要掐指,被杨锦书拦下:“道长别!”
禾棠笑嘻嘻的:“我命早没了,你算什么呀?”
“我算你什么时候遭报应!”
“这不就遭报应了!你看看我这破体质!还得去死人沟洗晦气!”
“噗——”神棍贫嘴比不过他,笑着没接茬了。
“其实我想了想,我可以直接去地府投胎啊!”禾棠托腮沉思,“反正仇也报了,留在世间也没什么事了……”
说到后来,他语气渐低,连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杨锦书眼神黯了黯,勉强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神棍余光瞟见他表情,忍不住问:“哦?没留恋?”
“有啊……”禾棠偷偷瞟了瞟杨锦书,“和锦书在一起还挺开心的。”
杨锦书愣了一下,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可是按照地府的流程,我和锦书都算了结心愿了,应该……去地府报道了吧?”禾棠迟疑着问,“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杨锦书点点头:“是。”
“……”禾棠沉默片刻,蹲在地上画圈圈,“那……那样多不好,我……我才刚有点喜欢你,还没谈够恋爱呢……”
“既然不想去,那就乖乖去死人沟。”杨锦书笑着说,“治好你的伤,我们就窝在这山头住个几百年。”
“几百年好长啊……”禾棠歪着头仰脸看他,笑了一下,“我们若是住得无聊了,就去穿越司吧,想办法穿越到别的世界去,我带你到处走走。”
杨锦书没去过很多地方,听他如此说话,竟有几分向往。
“穿越司是什么地方?”闵悦君忽然问,“夫澜也提过那里,怎么回事?”
“……”禾棠眨了眨眼,想起闵悦君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一时失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闵悦君看向神棍:“师傅?”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神棍抽了抽鼻子,瞪了禾棠一眼,解释道,“就……地府很大嘛,也像朝廷有各种部门,掌管不同的事,穿越司应当就是……管那些出错的灵魂的……衙门吧。”
“出错的灵魂?”闵悦君将这几个字含在嘴里思索着,目光犹疑地掠过禾棠。他不禁回想起夫澜说的那几句话,他似乎能看透禾棠的底细,难不成禾棠与这个穿越司有什么关联?不对……他忽然道,“夫澜一直被困在井中,后来又进入朱子善的身体,为何他会对地府如此熟悉?他去过么?”
“说的也对哦!”禾棠警醒,“横死的鬼入不了地府,他从哪儿听说的?”
“夫澜所修鬼道,至阴至邪,许多上古秘术他都有所涉猎,我想……”杨锦书严肃道,“他一定从哪里看到了邪门的修炼法门。”
“你们说,会不会和他的死有关系啊?”禾棠摸着下巴琢磨着,“你们看,他那种阴险小人要是真想害人,有几个斗得过他?可他偏偏被困在一个客栈的井里几十年!几十年出不来啊!那把他镇在井底的人得有多可怕?”
杨锦书与神棍面面相觑。
他俩对冥界尚算熟悉,亦读过许多鬼道秘籍,依然猜不透夫澜的心思,被他耍得团团转。朱家被灭,夫澜志得意满,他们除了闵悦君手中那块怪石再无倚仗,若说世上真的存在能收服夫澜的人……
“将他镇在井底的,不一定是人。”闵悦君打断他们的猜测,提出的假设更令人震惊,“活人对冥界的了解不及鬼的千分之一,纵使捕风捉影从古籍中窥得一二,也成不了大事。我怀疑当年将他镇在井底的……恐怕是冥界的人。”
“这……这不可能吧?”禾棠挠了挠头,“这么恐怖的鬼,冥界难道不管的?”
神棍微微皱眉,猜测道:“若是冥界不知道呢?”
“这……”杨锦书很想否认,可是以他与阴差多年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地府事务繁杂,的确有许多事顾及不到,甚至常常出错。为了隐瞒这些失误,底下的阴差便会暗中找他们这些未入地府的鬼来帮忙解决这些小麻烦,而阴差则会帮他们记一些功德,或给他们一些好处,作为交换。
杨锦书宅子里的那些古籍与宝物便是在阴差的牵线搭桥下,偷偷从鬼市弄到手的。
“我想,诸位恐怕要去地府走一遭了。”闵悦君的目光自他们三个身上扫过,补充道,“不过,在此之前,先去一趟死人沟,看看能不能将禾棠身上的黑雾洗掉。”
“我们去地府?”禾棠指了指自己、杨锦书和神棍,“你师傅也去?”
闵悦君看着神棍,问道:“师傅,你意下如何?”
“我……”神棍左右为难,他其实并不想去地府,作为一个横死的鬼,若是去了地府,很容易被误认为心愿已了,带他转世投胎的。若是他不小心被阴差捉去了,岂不是又要留闵悦君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
上次闵悦君以为他魂飞魄散了,依然坚持不懈地远隔千里为他招魂,意外见到他后,使尽手段也要将他带走,即使狠起来恨不得把他打散,可他真的魂魄虚弱,闵悦君又紧张得要死要活……这小王八蛋徒弟好不容易能正常说话了,他这一走……
神棍口是心非道:“我……我不是被固灵诀困着么?能走么?要不你把固灵诀解开?”
闵悦君冷脸道:“你想得美。”
神棍撇嘴,心里却忍不住有点小开心。
闵悦君紧接着道:“我陪你们去。”
“什么?!”神棍登时大怒,“你发什么疯?!你一个大活人,入什么地府?不想活啦?”
闵悦君却平静如水:“我早不想活了,若是入地府能达成心愿,何乐而不为?”
“……”神棍气急败坏,“闵悦君!你说这话对得起青莲观的列祖列宗么!”
“我这样造下滔天杀孽的人,早不配做青莲观的掌门了。”闵悦君缓缓走近,抬手轻轻抚上神棍的脸,垂眸道,“师傅,若我真能死了,你陪我一起到九泉之下向他们谢罪好不好?”
神棍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瞳孔里藏着极深极深的歉疚与绝望,让他的魂魄为之一颤。他早已没有心,可这眼神竟令他无颜面对。
“……好。”神棍妥协道,“我答应你。”
也许对他与闵悦君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
禾棠看着这一幕,隐隐觉得难受。虽然他总喜欢调侃这师徒俩,想尽办法在他们之间活跃气氛,可俩人之间引而不发的巨大压力总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疼。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夫澜不择手段地想要活,闵悦君却一心想赴死。
若真如他所说,早就想死,那又是什么支撑着他一个人度过这漫长又痛苦的岁月?青莲观那些稚嫩的弟子么?师门的基业?亦或只是……神棍无意间促成的……那个永不会死的开挂设定?
他勉强笑了笑,试图用玩笑打破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喂,闵道长,你对你师傅总这样拉拉扯扯又拍又摸的,太不正经啦!搞得我总以为你暗恋你师傅……”
神棍:“……”
他与闵悦君齐齐看向禾棠。
杨锦书在一旁附和:“其实……是有点像。”
神棍:“……没想到锦书你居然被禾棠带坏了。”
“暗恋?”闵悦君重复着这两个字,微微摇头,“不是。”
神棍点头,本来就不可能嘛……
“那你干嘛对他死缠烂打不放手啊?”禾棠嘀咕着,“搞得我总以为你俩相爱相杀虐恋情深……”
“师傅是独一无二的。”闵悦君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只是……我不会放他走。”
神棍:“……”等等这种话听起来有歧义啊!小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禾棠捂着胸口倒在杨锦书身上,假装衰弱:“相公,居然有人当着你我的面秀恩爱,我感觉我们要被比下去了!”
杨锦书扶着他,莞尔:“……你想做什么?”
禾棠伸手:“过来让为夫亲一下。”
杨锦书凑过去亲了亲他耳朵。
“……”禾棠捂着耳朵羞,“说好我亲你的!”
“嗯,你亲。”杨锦书低下头看他。
“……”禾棠撇开头,咬唇害臊片刻,还是扭回去亲了亲他嘴巴。
闵悦君、神棍:“……”
眼看天色已晚,神棍飘过去一把将禾棠拎起来:“走走走,去死人沟!”
“嗷嗷,你撒手!我又不是小狗!锦书救我!”禾棠嚷嚷。
杨锦书笑着跟上去,并没有出手相救。
闵悦君缓缓跟上来,与杨锦书并肩,低声道:“我记得上次来,你这里还有只老鬼,怎么这次没看到?”
“你说刘叔?”杨锦书不知他为何提起老刘来,老实道,“他应当回乱葬岗了,他的墓在那里。”
“此人性情如何?”
“刘叔?”杨锦书想都不用想,立刻道,“和善热心,对邻居们很好,总帮大家的忙,是个很和蔼的长辈。”
闵悦君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是么。”
“是啊,上次他还救了你……”杨锦书疑惑地看过去,却见闵悦君冷峻的侧脸在冬夜的月色下白得剔透,像极了一尊瓷器。
这人太没有烟火气,比他们这群真正的鬼还要像亡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