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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你的梦真是与众不同。”禾棠不知何时来到杨锦书身边,看着院中的情景十分羡慕,“你梦里都这么好,我真舍不得醒来。”
院中人渐渐散去,凉亭里只剩下杨锦书与他两个人。
“一些旧事罢了。”杨锦书拉着他坐到一旁,拉了拉身上盖着的毯子,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以前生病总这副模样,让你看笑话了。”
“怎么会?”禾棠捏捏他的脸,“和你死后也没什么差别嘛,看上去都有点病怏怏的。不过你死后不怎么咳嗽了,人也精神许多。”
“因为没有身体了。”杨锦书身上的狐裘、毯子都不见了,一身公子衫坐在他身旁,“修了些鬼术,将咳嗽的毛病治好了。”
禾棠趴在桌子上瞧着他,认真道:“你今生福德深厚,下辈子投胎,一定尽享荣华富贵。”
“我要荣华富贵作什么?”杨锦书不甚在意,也趴在桌子上与他眼对眼,温和道,“我下辈子只要可以遇见你,就已经很满足了。”
禾棠不满:“追求也太低啦,你应该说,下辈子能够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杨锦书抿唇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只要遇见你,你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
“……这么自信?”
杨锦书学着他的语气,笑道:“我这么好,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禾棠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一头扎进他怀里,耍赖道:“我喜欢你呀,可是下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先在梦里多陪陪你。”
杨锦书将他抱住,亲昵地蹭着他发顶。
梦里春暖花开,禾棠躺在他大腿上晒太阳,杨锦书手中多了支笛子,轻轻吹奏起来。
暖风拂过,神棍站在他们身后喊着:“打麻将啦!”
施天宁与菀娘接连出现,笑着捧来瓜子点心,在石桌上紧挨着坐下。
“三缺一,禾棠你来不来?”施天宁散开麻将,低头问禾棠。
禾棠闭着眼摆摆手:“不玩不玩,听我家锦书吹笛子。”
菀娘道:“呀,那我去叫刘叔?”
“叫什么刘叔啊?”神棍一拍桌子,回头喊着,“闵悦君,过来陪为师打麻将!”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树后走出一人,正是眉目清俊身姿出尘的闵悦君。他不再冷冰冰的,面上带着浅笑,迎面朝他们走来,嘴里问着:“师傅,打什么?”
“打麻将,禾棠教的,消遣时间的好物。”神棍招手让他坐下,“不会不要紧,为师教你。”
“哎哎,你们师徒上阵不许耍赖啊!”菀娘警告道,“不许暗地里通消息。”
神棍扬眉:“你们夫妻上阵我都没说什么,我们师徒上阵怎么啦?”
菀娘啐了他一口,嗔怒:“谁跟他是夫妻?”
施天宁悠然自得地搭牌,哼道:“小娘子脸皮薄,你们莫要取笑。”
菀娘剜他一眼:“就你脸皮厚!”
“本少侠向来如此。”
“……”
禾棠在一旁搭腔:“啊呀,缺一纸婚书,要不我们找找如意,让她帮忙写上一封?”
“如此也好,不过天宁哥的生辰八字得告诉她。”
“哎呀这个可以让神棍算嘛!”
神棍翻白眼:“禾棠你是不是傻,我只能算出大概,哪里能算出他确切生辰?”
“你要是算不出来,就让你徒弟打他一顿,肯定问得出来。”
闵悦君在一旁闷笑。
施天宁怒道:“禾棠!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居然叫人来打我?!”
“哎呀,天宁哥,我这是在想办法给你娶亲呀!”
“屁!你就是成心捣乱!”
杨锦书被他们扰得笛子实在吹不下去,将禾棠从大腿上拉起来:“我们去看看。”
禾棠拒绝:“他们有什么好看的呀!我们去赏花!”
抬眼望去,亭外繁花似锦,彩蝶翩飞,恰是一番悦目光景。
他们六人闲在一处,笑着玩闹,实在是……一场好梦。
老刘忽然出现,扶着凉亭的柱子浑身泛着黑气,脸色青白,恶狠狠地瞪着他们:“这是什么美梦?不过是你们的妄想罢了!”
禾棠迎着他挑眉:“刘叔,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惨?”
“梦境太美好,戾气消失无踪,禾棠体内残存的些许戾气已经不足以满足红蛇的胃口了。”神棍微微一笑,看着老刘道,“怎么,红蛇开始反噬你了?”
老刘并未回答,显然是被他猜中了。
杨锦书揽着禾棠的肩,解释道:“红蛇在五浊之处吞噬了太多鬼魂的戾气,开始反噬宿主了。”
“刘叔不是一直都能控制住么?”禾棠疑惑,“不然他怎么敢拿我来炼魂?”
杨锦书看向闵悦君,沉声道:“我想,大约是闵道长……伤了他吧。”
禾棠想起方才的梦境,讶然:“那不是过去的事么?”
“我的意思是……”杨锦书顿了顿,继续道,“梦境之外。”
众人齐齐看去,那位浅笑的闵悦君仍旧站在那里。
神棍侧过脸怔怔看着,苦笑道:“原来……是我的梦。”
这梦太长太长,似真似幻,竟让他分不清是梦是醒了。
他拍拍禾棠的肩,叹息道:“禾棠,梦该醒了。”
禾棠看他一眼,扁了扁嘴,握着杨锦书的手,很是舍不得。
杨锦书笑着安慰他:“我一直在你身边。”
闻言,禾棠抿唇笑了笑,低声道:“嗯。”
锦绣繁花刹那炸开,花瓣飞舞,遮住所有人的视线。
再次睁开眼,已是修罗地狱,碧落黄泉。
杨锦书仍在禾棠身侧,修罗伞为他俩辟下一方不可侵入的空间,他早已解开符咒锁链,将禾棠牢牢揽在怀中,低着头,双目紧闭,面容安详。
禾棠睁开双眼,眼中赤色褪去,漆黑的瞳孔亦恢复正常大小,他茫然地看向四周,脚下沃燋石好似在燃烧,红得耀眼。他方才还在梦中,此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张口便喊:“锦书?”
耳侧传来一声低低的回答:“我在。”
禾棠抬头,便看到杨锦书一张脸白得吓人,正微微睁开眼看他。
“锦书你怎么了?”
“无事。”杨锦书勉强笑了笑,仔细打量着他身上,松了口气,“你身上的魔气不见了。”
禾棠顿时跳起来,低头看了看,高兴道:“果然没了!肯定是被红蛇吃掉了!”
杨锦书有不敢确定,他的目光越过沃燋石阵,看向石阵边缘负手而立的转轮王——第十殿的阎罗肃然而立,周身阴寒白雾缭绕,玉冠乌发,额间印记微微泛着金光。
杨锦书神色一凛,他听阴差提过,十殿阎罗轻易不出手,一旦出手常人也难以察觉,但若要细细分辨,可以观察阎罗额上的印记是否有变化,若是一切如常,阎罗便是在作壁上观,若不然,便是在暗中出手。
“怎么了?”禾棠也看着转轮王,却不认识,诧异道,“那人是谁?”
“第十殿阎罗,转轮王。”杨锦书拍了拍禾棠的肩膀,小声道,“他可是掌管往生投胎的,不要得罪他。”
“……”禾棠默默朝他身后躲起来,“那他会不会把我们抓去投胎?”
“很可能。”
“不要!我还想去穿越司碰碰运气呢!”
“你知道穿越司在哪儿?”
“……”
杨锦书收回修罗伞,谨慎道:“五浊之处戾气太重,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妙。”
“好。”禾棠没想到自己竟然已在五浊之处正中央,低头一看,沃燋石中藏着数不清的鬼魂,张牙舞爪地想要吞掉他们。
禾棠猛地回头,看向杨锦书:“锦书,我记得我被绑起来了,你……怎么救的我?”
杨锦书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拉着他的手轻描淡写道:“守在你身侧,挡着。”
禾棠咬着下唇,心中又酸又暖。自他遇见杨锦书,还未见过他如此惨白模样,虽说是病死鬼,可平日里除了脸色比常人要寡淡一些,杨锦书笑起来是极舒朗的。此时看去,他即使笑着,依然看得出很勉强。
“对不起……”禾棠道歉,“我总给你添麻烦。”
“……”杨锦书愣了愣,“说什么呢,怎么会是麻烦?”
“就是麻烦,我总闯祸……”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杨锦书和气道,“但即使是麻烦,我也甘之如饴。”
“你就是滥好人!”
“怎么会?”杨锦书反驳道,“若是清蓉道长被困,我是不会这么拼命的。”
“……”禾棠眨眨眼,“真的?”
“嗯。”杨锦书安慰他,“夫人与朋友的区别,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禾棠明知道他只是故意耍笑,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其实他知道,若真是神棍遇到这种事,杨锦书照样会想尽办法救他。这个人就是心软,就是有点书生的执拗,就是爱操心。即使禾棠是最爱惹事的那一个,一旦入了他的眼,他便竭尽全力护其周全。
杨锦书这种人啊,做朋友好,做恋人很好,做丈夫……想必是极其惹人嫉羡的。
“说起清蓉道长……禾棠你看得见他么?”
禾棠四下寻找,却发现一片赤色冷焰中,只有各路鬼魂丑态毕露,哪里有神棍与闵悦君的踪影?
“这师徒俩哪儿去了?”
一闪神间,忽觉一阵强力吸来,他与杨锦书被狠狠拽出,摔到地上。禾棠正要炸毛,被杨锦书捂着嘴巴按着跪下,恭敬道:“多谢殿下相助。”
禾棠眨了眨眼,看着转轮王的靴子,乖乖扯开一抹甜美的笑:“多谢殿下!”
转轮王看他古灵精怪,笑了笑,却道:“我只是防着你们将五浊之处毁了,若浊气侵入地府十殿,数不清的鬼魂便要遭殃。”
“我们干什么了……”禾棠嘀咕着问杨锦书。
转轮王挑眉道:“你这小子,看着没什么本事,织梦却引出了心魔,若不是我及时将你们点醒,一旦心魔肆虐,不仅你们几个将魂飞魄散,这五浊之处的鬼魂亦将被心魔吞噬,届时浊气溢出,心魔闯入地府,我那几个兄弟可要来找我算账。”
“咦?心魔不是……闵悦君的记忆么?”
转轮王沉默半晌,摇头道:“闵悦君从未入梦。”
“啊?!”禾棠惊呆了。
转轮王轻挥衣袖,空中便出现一道不透光的法阵。禾棠定睛一看,一处沃燋石后,闵悦君正与夫澜缠斗不休,拂雪剑的清光在沃燋石中荡起无数鬼魂碎片,逼得夫澜捉襟见肘,连连后退。
他一直在对付夫澜,那禾棠的梦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