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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8-06
“最出色的的人,你自己当留一两个。”
云卿反复念叨,反复思索,逐渐发现自己先前布局的漏洞。
她一心想着到了慕家会是一场硬仗,所以一心要挑最出色的人带过去。
可是,万一呢?万一有朝一日事有差错,再不能依靠慕垂凉,也再不能依靠岚园,她真正属于自己的退路又在哪里?
裴二爷看着她在一旁念念有词若有所思,越发觉得骨架子似松散开了。这一场大火他至今心有余悸,看着眼前的人也开始觉得熟悉中透着陌生。
她的仇恨他岂会不知,然而养育多年,怎会没有私心、怎会不盼着她忘记仇恨好好生活、怎会能容忍她再被卷入是非之中呢?当年的夏家啊……
裴二爷闭上眼,看到满地鲜红。满门抄斩啊,何其惨烈!
如今呢?又当何如?
裴二爷看着云卿,越是在她即将出嫁这种时候,他越惊叹于她的手段,却又惧怕她所走的路。这种手段,干净利落,狠中带稳,一夜之间惊险扭转局势,她比当年的夏晚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夏晚晴毕竟是死了……裴二爷看着云卿的背影,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云卿,”裴二爷睁开眼,声音滞涩黯哑,说,“你过来,跪下。”
云卿一愣,也不难看出裴二爷神色异样,便不多问就上前端端正正跪了,只等裴二爷开口。岂料裴二爷却似发起怔来,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夜色渐深,岚园和物华一道逐渐安静下来。大地安眠,万籁俱寂,房中供瓶的玉兰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裴二爷似沉睡一般,云卿却觉不寻常,越跪越担心,便轻唤:“爹爹?”
裴二爷却依旧半寐半醒。云卿又唤了一声,他终于慢慢睁开眼。
“为父教养你多年……你给为父磕个头吧!”
云卿这才真正诧异起来。裴二爷素来不拘礼节,从先前师徒名义时开始,就未曾叫云卿过分请安行礼过,命她磕头更是少数。
“是。”裴二爷目光空明澄澈,看不透情绪,云卿不敢耽搁,应下之后便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裴二爷却再度沉默了。
更深露重,夜深气寒,云卿跪得久了手便有些发凉,她只道裴二爷还是因为今晚之事余怒未消,便僵僵缩回手,仰起脸看着裴二爷恳切地说:“爹爹,此次女儿擅自行动,让爹爹你担心,如今已知错了。以后有什么事,女儿一定先跟爹爹商量,再不敢妄自做主,求爹爹你——”
“为父不是要说这个,”裴二爷缓缓开口打断她,说,“为父要说的是,大兴城那边——”
“卿儿!”
云湄推门扑进来,也顾不得裴二爷,直扑向云卿,看她脸上带着伤,又不禁翻看了手臂,当即就哭成了泪人儿,只攥着云卿的手一味哭,半晌才说出句囫囵话儿来:“你这都是干什么啊……”
云卿鼻子立刻酸了,却只得生生忍住,暗暗拉了斗篷将脖子遮严实了,强颜笑说:“没事,虽是有些意外,但我其实一点事都没有,你看。”
云湄却哭得更凶了。云卿知一时难劝住,不免看向裴二爷,裴二爷怅然一叹,似失落又似庆幸,单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说:“你先扶你姑姑起来吧。我、我就……就先回房了……”
“好,”云卿知云湄身子弱,生怕她跪出什么毛病,听裴二爷放了话便慌手慌脚去扶她起来到一旁坐下,才做好这些,回头一找,裴二爷竟已走到门外了,云卿恍惚觉得他今儿真是有些不同,便追着问了句:“爹不是有话要说?”
裴二爷顿了顿身形,愣了片刻方说:“不急,改日再说吧!”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卿自然没跟云湄多说什么,恐怕一时半刻的,云湄也只知道是跟蒋婉起的冲突。她这身份并不好站位,虽心疼云卿,责备蒋婉的话却决计说不出来,云卿知她为难,也就三两下绕开话题,说到其他事上了。因云湄回岚园只是小住,所以并没叫人再去收拾袭香院,而是回来就与云卿同住,云卿生怕她看到身上的伤再凭白担心,便借口自己晚些时候还需服一次药,劝她先睡下,自己找借口先出去了。
原是想在园子里随意走走,等会儿就回房睡的,谁知略绕了几步便走远了些,等反应过来,已经走到西南一处角门旁。那个门并不常开,先前与裴子曜玩在一处时,他便瞅准这一处冷清,常悄没声息在这儿候一会儿,候到她就拈着闲话笑话她两句,候不到也就自行回去,下次再见也不特特去提。后来云卿便渐渐开始从这一角门出门去苏记做事,通常天未大亮,需自己点一盏灯,裴子曜便不放心,但凡有借口出门就更早地过来候着,再打着灯笼一路送她去苏记。
然而这一次绕到这里,云卿当真是无意——她对裴子曜已不作它想。这里花木稍显杂乱,多半是迎春和连翘,混在一处,看不出分别。因枝杈横生,久未打理便挡住了路,云卿披的藏青底子绣白梅花的斗篷又是软面轻纱料子,一时更是行走不便。她今晚本就受了些罪,虽回来吃了药施了针略缓一缓了,但如今走得远了,便又开始觉得气喘吁吁,有些无力了。
如此只好原路折回。正是此时,忽传来一声清咳,因显然是男子声音,当真是吓得云卿毛骨悚然。
“咳咳……”
咳嗽声再度传来,云卿听得来自门外,大约就贴在木门上,云卿惊得一时不敢妄动,又后悔没带个人过来。
“少爷,回去吧……”另一人劝。
一时又没了声音。云卿知来人在门外头,一时稍稍放下心来,也胆大了许多,打算回去了,却听那人又咳了两声,恍恍惚惚说:“裴牧,苏记走水,你可听得真切么?”
云卿当即僵了手,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裴牧便道:“是,苏记走水,不过云姑娘没事,真没事。况且咱们二爷那医术,必定是连条疤都不给云姑娘留下的,有二爷在,少爷你还不放心吗?”
门外一时静默,片刻之后,裴牧又劝:“回去吧,少爷。把酒给我吧,不敢再喝了,咳疾本就未愈,恐明日又要加重许多。”
裴子曜却依旧不言语。
但云卿晓得,他就在门外,并未离开。
这一时一刻,云卿仿佛呆滞了,说不上喜怒哀乐,亦说不上什么过往今夕,只静悄悄的,一丁点儿都不想让裴子曜察觉她就在此处,并且全部听见。
裴牧便又小声劝说:“少爷,你的心思,藏与不藏,说与不说,云姑娘都是知道的。又何必深更半夜再跑一趟呢?云姑娘既受了伤,必有人服侍她早早儿地睡下了,若少爷不放心,裴牧明儿一早再来打探便是。今儿毕竟是大喜之日,咱们先回去可好?”
裴子曜依旧没有再开口。
云卿猜,他已醉了。
裴牧也是一声声地叹。云卿人在门内,花枝纠缠着斗篷,云卿一时无法走脱,只得伸手先把斗篷解了,又弯腰拾掇了半天方可挣脱出来,正定了定神提起裙角要折返,忽听得“砰”一声脆响,紧接着便听闻裴子曜大笑:“大喜之日?大喜之日!哈哈哈哈,是我的大喜之日……”
裴牧忙说:“嘘,少爷,小声一点……”
“为什么要小声?今儿本就是我大喜之日,满物华城都知今儿是我大喜之日!”裴子曜高声醉笑,拍打着门说,“那然后呢?不多久也会有一日,满物华城都知是她的大喜之日!我们二人的大喜之日竟不是同一日,我要娶的竟不是她,而她要嫁的,竟然是我的姐夫!哈哈哈哈……”
云卿顿了顿,提着裙角的手僵得青筋涨起。只听裴子曜突然变了语气,怨恨地说:“裴牧,你知道的,她不要做我的妾,她恨我这样侮辱她,可她为什么就愿意做慕垂凉的妾?为什么!我今日来,就是来看看她是否被蒋婉折磨死了,我要看着她受尽慕家欺凌,看着她过得一天不如一天,看着她有朝一日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后悔!我要恨她,我要恨她一辈子!”
这一句几近嘶吼,云卿自然听得真切。夜深风寒,云卿呆愣了半晌,忽反应过来,胡乱裹了斗篷匆匆去了。
次日一早,裴二爷过来帮云卿号脉、换药、调整方子,并盯着她喝了药方才一头扎进了书房。云卿念着裴二爷昨晚未说完的话,几次欲问,都叫旁的事给莫名其妙打断了,裴二爷也无心再说,云卿这里没事时他大多都在书房,连前阵子十分上心的所谓云卿名分问题,如今也不大在意了。
十日之后,原是先前定好的纳吉定盟之日,但慕家人却并未按时过来。倒是蒋宽坐不住了,一大早就匆匆登门,开口便是要接云湄回去。
云卿伤本不重,如今已好得七七八八,听闻是蒋宽,略沉思了一会儿,末了对芣苢说:“跟我姑姑说蒋宽来接她,让她先收拾着。蒹葭,随我去招待咱们这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