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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8-10
洪氏此言一出,立刻众人皆静。
阮氏便轻轻笑了,她原本就生的一副聪慧灵敏、贞淑雅静的模样,如今一笑更增倾城之色,不论容貌气度都在洪氏与柳氏之上。她先是安安稳稳为老太太夹了一块枣泥山药糕,接着用指腹贴了一下孔氏递过来的花生羹,然后轻声说:“有些烫,如今正是牙疼,要十分拿捏不冷不热的分寸,稍晾一晾再说。”
言罢方才直起腰,笑眼盈盈却是对孔氏说:“瞧你这婆婆,当真是要冤枉死我!”又对洪氏说:“绣珠是多好的孩子我能不知道,哪里有过一分错处了?我从前只恨我福分不够,没得一个绣珠这样的媳妇。我们房里那两个,大的当真是贤淑,只可惜连生两个亏了身子,如今竟拖着药罐儿过日子,看得我心疼也是无法。小的也当真是灵秀,又可惜不是个坐得住的,也没有伺候老太太的那份儿细心。所以还得绣珠一过门就代行了长房媳妇的职权,又是帮阿婉掌家,又要伺候老太太,连我都心疼她太操劳。如今可好了,阿凉又正经娶了云儿,虽比不得你们家绣珠,好歹也是长房正妻,少不了还是让她做些事,毕竟断无长嫂坐着吃饭,叫弟媳伺候长辈的,她哪里承受得起呢!”
孔绣珠闻言局促不安,张皇看向她婆婆洪氏。洪氏脸色稍稍有些不好,然而毕竟是笑着,并无不睦的样子,她抬头看了云卿一眼,接着阮氏的话笑说:“云卿也是个不错的孩子,我看着也喜欢得紧。就可惜毕竟年幼,和咱们二姑娘三姑娘一般大,我看着还是娇娇俏俏的姑娘家,倒不怕她不会做事,就怕她劳累到了。”
“这又是哪里话呢!”阮氏干脆过来拉了云卿给老太太瞧,嘴上仍是笑说,“若是旁人家的孩子,我恐怕还怕她手脚不利索,要好好调教一阵子才敢叫她伺候老祖宗。可她是岚园裴二爷的闺女,我能信不过吗?连老爷也分外赏识裴二爷,这门亲事又是老爷亲自帮阿凉定的,我哪里敢不放心!”
云卿自然晓得阮氏的意思,可老太太周氏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乐乐呵呵吃饭,倒真叫她有些不敢大意。然而阮氏话说至此,她也只得开口,端起那碗花生羹对老太太说:“太太们说话,原没我这晚辈说话的份儿。可毕竟牵扯到我,就容我说一句就好。老祖宗,孙媳年幼,也没有伺候过老祖宗这样福寿齐天的人,心生敬畏自然就诚惶诚恐,只怕会行差踏错惹老祖宗不高兴。孙媳虽不敢大意,然而毕竟世事难说,若真是有朝一日没有伺候好老祖宗,老祖宗只管狠狠骂我两回,那就是调教我、是我的福分了!我也只会欢喜,心怀谢意,更加倍好好伺候老祖宗罢了!”
一席话听得老太太喜笑颜开,拉过云卿的手一边拍着一边对阮氏说:“我还道哪儿找的这孩子,又秀气又乖巧,小嘴儿又这样甜!既是裴家小子调教出来的,想必是比我们家姑娘好。”
云卿便忙说:“老祖宗这是笑话我呢。我纵再好,哪比得过咱们家的姑娘?咱们家大小姐如今封了美人,何止是尊贵,孙媳如何能比?只是大小姐服侍太后娘娘,我服侍咱们家老祖宗,这样一比,才算得都是有福气的人呢!”
提起大姑娘垂绮老太太不免心疼,又道她入宫时尚年幼,又道她独处深宫难免孤苦,又说自入宫就未再见过想念的很,如此说道了好一阵,末了,又拉住阮氏的手说她不易。阮氏一边听着一边红了眼圈儿,又忍着笑劝老太太,两人倒把洪氏等人撂在一旁了。洪氏和柳氏、三姑奶奶慕九姒倒也罢了,唯有二少爷媳妇孔绣珠还垂手在一旁站着,与云卿四目相接,她反倒尴尬地怯笑一下,很有几分抱歉的意思。
云卿便笑道:“好好吃饭,都是孙媳乱说话,害老太太伤心了。如今这花生羹晾得刚刚好,老祖宗不妨先喝着,孙媳也不敢说是求将功补过,只盼着老祖宗别饿着,尽管喝完了再来治孙媳这个罪。”
老太太与阮氏都破涕为笑。云卿看了一眼孔氏,阮氏了然,便笑说:“绣珠,你往日里也难安安生生吃顿饭,如今就让云卿在旁伺候,你快坐下吃饭便是。”
洪氏又要说话,她身旁的柳氏突然轻声笑问:“太太要不要喝点子虾仁汤?”
洪氏看了柳氏一眼,没有开口。柳氏却笑盈盈点头说:“我为太太盛一碗罢!”言罢果真悠悠然去给洪氏盛汤。洪氏接过汤倒也不喝,只是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偶尔一眼,分明看得孔绣珠如坐针毡。
云卿今儿只是来认人,不免就觉得十分有意思了。孔绣珠也是大户出身,洪氏为自家儿子选了这样一个唯唯诺诺不吭不争的媳妇?柳氏是姨娘,按说两人都是一子一女,两子竟不相争?况且三姑娘垂络本是小的,只因是柳氏所出之庶,竟被洪氏早早送出了阁,如今过的不大好,时常还往娘家跑。这种关系倒是微妙得紧了。
吃过饭,老太太仍是牙疼,只说恐有些累了要回房。老太太身旁叫做软溪的丫鬟自然上前伺候,孔绣珠又要上前,却叫柳氏暗中不紧不慢拉了一把,孔氏连忙紧张看一眼洪氏,见洪氏并未留意,便垂首慢了两步,悄悄落到一众人后头了。
云卿要上前,只听柳氏轻声说:“这一位如今还是新妇呢,就这样规矩体贴,当真难得。”
老太太一听忙对阮氏说:“我看着喜欢,竟觉得像早就熟识,以为是跟我亲孙女一样亲的,也就疏忽了礼数。这是新妇,哪能一直跟着我这老人家呢,带她到园子里走走,认认路,也认认人吧。”
阮氏与云卿相视一眼,也知今日够了,便说:“是,谢老祖宗体贴。”
于是换洪氏和软溪丫头一道服侍老太太休息。阮氏与云卿则候在一旁目送她们去了。正是要离开,忽见柳氏回头轻巧看了她一眼,云卿先前并未留意过此人,此刻自然也就不知她这一眼究竟有何深意。
只是今儿这一顿饭,难免对她印象深刻。
柳氏,柳姨娘,柳亭。有些意思。
回了房,慕垂凉仍未回来,她因是正妻名分,虽是平妻,但裴子鸳并不主事,又不同住,丫鬟们自然要尊她为主,于是都过来行礼。春穗儿与秋蓉等人她原先见过,觉得十分熟络,便留下来聊着,余下则叫蒹葭芣苢分下喜钱送她们去了。
秋蓉今儿穿一袭绿,偏带浅灰的豆绿软棉布料,看着柔软又素净。云卿想起她姑姑云湄也有一身相似的,又见秋蓉眉宇之间相较从前越加平和稳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像云湄了,心下自然觉得亲近。
春穗儿活泼,不住说笑,又是恭喜,又是赞叹,皆是喜庆话。云卿听了也开心,却见秋蓉静默不语,只浅笑温润,便猜她有话说。于是示意蒹葭,蒹葭便引了春穗儿出去,留她二人在此。
秋蓉先开口,说:“如今真是恭喜了。我虽知道爷那一份心思都在你这里,却也料不到如此顺利。平妻?这就好了,直压过了婉姨娘。大丨奶奶又是病着的,太太又疼你,再好不过了。”
云卿也道:“也是运气好些。”说罢,自然聊起慕家人。
只听秋蓉说:“这个再没人比春穗儿清楚了,却被奶奶给支了出去。太太且不说了,只要你一心为着咱们爷,太太就不会亏待你的。二太太那厢自然不甘心。说来咱们爷从前不是姓慕的,如今却是长房长孙,又是四族之子,二太太的二少爷只比爷小一岁,少不了要心心念念若没咱们爷,那些好处必都是她儿子的,这样想着,看咱们长房里的谁都难顺眼了。三小姐如今是姑奶奶了,人却没脾气,说白了就是墙头草,恐怕一会儿就要来拜访你了。”
云卿琢磨一会儿,也不难明白,便又问说:“那么柳姨娘呢,可有什么来头?”
秋蓉想了一会儿子,摇头说:“只晓得是和二太太亲近的。其实平日里看着甚是散漫,不大管事,余下倒看不分明。”
云卿点点头。看不分明,的确,她也是看不分明。
过了晚饭时候慕垂凉才回来,一进门看到她就笑,说:“张罗这些,是等我吃饭?”
云卿便屏退了下人,拉他上前坐下说:“是。老太太牙疼厉害,叫太太和二太太去服侍,且说孙辈媳妇这两日不必去行礼问安了,我也图个自在,所以张罗了饭菜,只咱们两个一块儿吃。”
慕垂凉抿起极深的酒窝,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云卿躲开,笑嘻嘻嗔骂:“讨厌!”
“今儿都去哪儿啦?”
云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早上去给太太敬茶。午饭与老太太、太太、二太太、二姨娘、三姑奶奶、弟媳妇一块儿用的。回来与太太行食,遇上了二姑娘垂络和三姑娘垂缃,略说笑了一会儿子。再晚些时候,三姑奶奶和四姑娘冯月华来这里坐了一会儿,还送来了这个。”
云卿指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