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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8-21
阮氏虽是这么说了,云卿却不能不去过这趟礼数。次日一早给阮氏请过安,云卿一行人便自行往缀锦楼去了。因裴子鸳常年卧病在床,二层的小楼处处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并且有种混杂着木头、灰尘和苔藓的奇怪味道。房中颜色偏重,因怕惊了风所以所有窗子全都紧闭,多半又挂着厚厚的帘子,所以昏暗又沉闷。
裴子鸳房中大丫鬟名叫细辛,身材高挑,眼窝深陷,形销骨立,木呆呆杵在房里乍看有些吓人。裴子鸳房中人想是久不出去,乍见云卿一行人突然到来都有些不知所措,因不认识,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该让什么座儿、该喝什么茶,倒是那个一脸倦容的细辛还算个利落大方的,眼睛略略扫过一行人,看到秋蓉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才上前迎住几人,且行礼说:“问奶奶安。”
裴子鸳房里人这才知道是新进门的奶奶,又不得不上前行礼,又别扭她与裴子鸳的关系,于是虽齐齐行了礼,但问安的声音却是稀稀拉拉,闻之尴尬。云卿倒不介意,细辛却说:“素来没什么人过来,渐渐也就疏忽了礼数。倒不是我们奶奶的意思,也不是我们谁的意思,还请奶奶不要介意。”
云卿勉强笑笑,看着四下昏暗心头压抑,便开门见山说:“如今‘住九’礼过,我是来向裴姐姐请安的。”
细辛疲惫地叹口气,伸手作邀,在前领路说:“替我们奶奶多谢奶奶了。那就请吧。”
于是细辛在前领着她们往裴子鸳卧房去了,这一路装潢简单,多半是沉暗颜色,雕花的屏风隔断多是回纹的花边,看起来越发的严肃拘谨些。到了裴子鸳房里,便见帷幔重重,都是厚厚的秋香色垂纱,隐约可见里头躺着一个人而已。细辛秉过,房中一时静谧,许久方听得里头传来两声清咳,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和善地说:“是你来了?我们见过面,两次,我记得你……”
云卿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日七夕斗灯云卿的确是见过她一面,彼时只觉她娇弱些,也从未想过是弱不禁风的,至于第二次,又是从何说起?
细辛不打开帷幔,想来是怕惊了风,如此云卿也不便近前探视,只能在两步之遥站定了问说:“裴姐姐身子可好?”
裴子鸳却想起什么,极轻极轻地笑了,说:“兜了一个大圈子,毕竟还是成了一家人。世事果真难料。”
云卿自然晓得她想起了什么,大约是因为如今只能恍惚看到她一个侧脸,听着声音也带着虫咬似的沙沙声响,像砂纸慢慢磨着,让人越发心痒焦躁。不待云卿说什么只听裴子鸳突然喘不过气来,细辛略略一叹,平平静静对云卿说:“恐又要忙了,怕不能招待奶奶。”
云卿目瞪口呆见裴子鸳喘不过来,旁的丫鬟们却木木地端茶送水,想是见得多了,也没人手脚略快些,云卿毕竟不忍,心下着急,正要开口,却听秋蓉在旁道:“大丨奶奶,咱们是帮不上忙的,恐还碍着她们做事,不如先走。”
蒹葭与芣苢显然也是这么个意思,云卿亦不便多言,如此也就先行告退了。
接着是去见慕垂凉之妾蒋婉。蒋婉倒是干净利落,云卿还在门外候着便听她对丫鬟们冷哼一声叫道:“让她滚!”
云卿闻言一笑,看着蒋婉房里大丫鬟荷枝阴仄仄的目光,真是越发通体舒畅。
这礼数走完,那么接下来就该忙些正事了。云卿于是只带蒹葭和秋蓉奔向慕老爷子的天问阁,才到书房门口,就听老爷子在里头怒骂说:“……真是喂不熟的白眼儿狼!”
“爷爷想要的总是太多了些。蒋家那位应嫔娘娘在宫里头正得宠,就差能呼风唤雨了,如今倒叫咱们去招惹她?旁的不说,咱们家大妹妹也在后宫,位分也没人家高,爷爷现在叫我动蒋家当真是不把大妹妹生死放在眼里了。”是慕垂凉的声音。
慕老爷子便冷冷道:“你如今一再辩解,一拖再拖,无非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没有那个能耐!”
慕垂凉立刻云淡风轻地接道:“爷爷这是哪里话,孙儿恐怕的确就是没有那个能耐。”
“呵!呵呵!”慕老爷子气急败坏道,“你既没那个能耐,我还养你作甚?养你三房媳妇儿两个孩子作甚?不如尽早给我滚!”
“爷爷,您莫要这样看不开,”慕垂凉淡然说,“三房媳妇里有两房都是您逼我娶的,如今好赖也该您给养着,我不休她们已经就是孝顺您了,还要怎得?至于云卿,爷爷若赶了她出去,还有谁一心奔波为您掌家呢?再说了,我那媳妇云卿聪明伶俐有能耐,又是岚园裴二爷的闺女,倒是用得着爷爷来养?还有那两个孩子,爷爷若不想养,饿死掉算了,我和云卿可以再生。”
“你!”云卿忽听得慕老爷子摔东西的东西,当即唬了一跳,越发不敢近前去。便听慕垂凉不急不缓道:“莫怪孙儿无礼,实在是爷爷这心操大了。爷爷要对付蒋家,我也不是没应下,只是如今蒋家宫里正得意,宅子里因蒋宽媳妇有喜,如今正其乐融融呢,合族心齐,我一人对付事倍功半,恐太吃力些。为今之计,倒不如好好在家歇一歇,给垂冽娶房媳妇,再把二妹妹和四妹妹嫁出去,才算没了后顾之忧。”
“混账!”慕老爷子再次怒摔了什么东西,听声音像是一个瓷器。
慕垂凉却分明是笑了,道:“爷爷,别逼着云卿养那两个孩子了,我们才成亲几天呢。就算不可怜我新婚,也该看在我多年顺从爷爷、对慕家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份上,咱们彼此相让一回。再者,我爹去得早,唯留下一个女儿爷爷还给送进了宫,如今好容易来一个孝顺我娘的,爷爷也该看在去世的爹的份上,让云卿好好再孝顺我娘几天。爷爷对云卿好,自然就是对我好,我也就会加倍地孝顺爷爷,蒋家也好裴家也罢,甚至是叶家,爷爷想看到什么局面恐怕只有我最清楚、最能够帮爷爷达成心愿了。”
房中一时静了下来,云卿在外头全然看不到里头景象,却也奇怪外头仆从为何由着她们听,正自想着,便听一丫鬟叫青桑的在旁轻问:“大丨奶奶可是要现在进去吗?”
云卿听房中果真无动静,便点头说:“烦姐姐帮忙禀报一声,就说是前次提到的节俭用度一事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来请示老爷。”
青桑便应下进去了,云卿正自忐忑,忽听里头老爷子分外恼怒、几乎是吼地道:“如今是谁在掌家的?什么事都来问我,要她作甚!”
房中一时又没了声音。云卿知老爷子有心在此事上刁难、以逼迫她抚养那两个孩子,明知如此自然分辨什么也无用了,于是便打算先行回房。正是此事,老爷子书房门竟开了,混杂这书卷气和墨香的小风扑面而来,云卿蹙眉避开,再看去就见慕垂凉穿件银白对襟广袖大袍,手里拿着闭合的白扇,眼神冷清地居高临下看着她,半点也无方才与老爷子对峙斗嘴的淡然。
“你不要回去吗?”慕垂凉问。
云卿看着她袖口的浮绣银丝海棠,僵僵别开目光,说:“要得,现在就回去。”
真是太讨厌了,那衣服她出嫁前偷偷做的,嫁过来就带了过来,后来吵架自然就藏了起来,如今不知何时他竟已经穿在了身上。
慕垂凉脸上倒是没有任何尴尬神色,他走在前,云卿等人跟在后头,一路竟又是无言。
次日一早,云卿醒来时慕垂凉已去了慕家银号。云卿去给阮氏请过安,恰巧老太邀请二人前去一道用早饭,云卿与阮氏便去了。阮氏捧饭,慕九姒摆筷,云卿盛汤,端得是安乐祥和亲如一家。吃过饭云卿便趁机秉老太太说:“前次拜见老爷,老爷说咱们慕家人虽不多,开销却甚大,长此以往恐形成奢靡之风,反倒坏了咱们白手起家好容易攒下来的名声。因此叫咱们稍加整顿呢。绣珠自然是不说了,必定是要帮着我的,只是如今我想再讨一个人过来帮忙。”
洪氏只道云卿是要安插心腹,脸立刻挂得老长,分明就是不乐意。柳姨娘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今已大好了,正自顾自埋头喝一碗碧生生的西湖莼菜羹。云卿却并不看她们,只一味看着老太太,言辞确定地说:“就让三妹妹来帮我吧!”
洪氏本正捧了水喝,闻言手一抖,热水直洒到身上去了,柳氏仍低着头,但握着汤匙的手明显滞了一下,然后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一眼云卿,只一眼,便又低下头稳稳当当继续喝汤。
“可是,三姑娘如今已是出了阁的人了,”阮氏故作犹疑道,“如今咱们不劝着她回沈家已是不对了,如何能再强留她帮咱们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