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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8-26
二太太洪氏脸色骤变,盯着云卿手里私印不冷不热地说:“大丨奶奶和二奶奶这是怎么个意思?莫不是还怕老太太偷看了不成?如今已扣了狼牙玉扣,那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了,又是放在老太太这里,竟还有不放心的?再封私印,可是把老太太房里想成什么狼虎之地了!”
云卿早知她会有此一说,也不急,拖着垂缃和孔绣珠上前再度给老太太行了礼,方对洪氏说:“二太太哪里能这样想呢?咱们做晚辈的,自然是知道老祖宗最为德高望重才敢将卷轴封存在老祖宗这里。至于这印,因卷轴上写明了说改制之后多项章程都牵扯到到我二人的私印,所以才想着当着今日众人的面儿,又有老祖宗为证,将印记给大家认一认。如今倒也罢了,改制之后,可是认印记不认人的,万不可记错了!”
说着也不再看洪氏,只是对垂缃和孔绣珠点头一笑。垂缃便取出两枚早已备好的圆形薄宣纸,一枚上书“云”字,一枚上书“孔”字,乃是云卿和孔绣珠亲笔字迹。二人各自接过自己的字,拿起私印齐齐端正地盖上,一为“慕云氏卿字”,一为“慕孔氏珠字”。盖上印章之后,两人一道举起纸片给众人一一看去,紧接着将两枚题字盖章的宣纸片紧紧箍在卷轴两端,尔后不待旁人说什么,就见垂缃秉烛上前,将滚热的蜡油滴在卷轴与宣纸片交丨合之处。三人行动干净利落,无丝毫间隙,令洪氏与二姑娘几番欲开口而不能。一切做好,云卿自恭敬呈上卷轴,与垂缃、孔绣珠三人一道笑面众人。
老太太那脸色,当真是笑成了铁青。
这些全部做完,好歹能歇上几天了。慕垂凉原说是要带她去看云湄的,但她好容易歇下来,他倒反而不得空了。云卿整日里等着盼着,却也每晚都过丑时才能等到他,且通常带着深深的疲惫。云卿心疼,自不会再去烦他什么,只每一日用小炉子煨着汤,等他回来便盛上一碗,一人吃一人看,然后再一同歇息。慕垂凉因不愿她每晚熬夜等着,假意跟她大发脾气吵了两回,他越吵云卿便越悠然自得,头天吵完,第二天照常等,气得慕垂凉无法,只能越加在床上虐待她。而往往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云卿就能朦胧听见极微小的窸窸窣窣声音,是慕垂凉已在更衣起床。因前两次见吵醒了她,后来他干脆赤脚走到外间更衣,只为让她睡个安稳觉。
至于忙什么,云卿倒也问过,慕垂凉只简单答说不是本家事,云卿也就未再多问。其实慕家主事仍是老爷子,他不过出个苦力,真正劳心劳力却是在余下三族身上。而蒋家、裴家、叶家又不是自家没人,什么事能想得起来请他这所谓的四族之子呢?云卿心知不是什么好事,一心想要帮忙,慕垂凉却再三警告她不准插手,云卿也只得罢了。
如此,云卿在慕家也只有尽心尽力服侍阮氏、替他照顾房中各人,再无他求。
阮氏生辰在三月十七,宫里慕美人已提前两天早早赏赐了东西来,阮氏娘家、蒋家、裴家、叶家、周家、洪家、岚园等凡有些干系的一应送了贺礼来,这等事孔绣珠做得多了,云卿便全部交给她来登记、收库,又怕洪氏和凇二爷动歪心眼子,便叫垂缃也在一旁盯着。自己则告了假,一心一意陪阮氏,且早早留心作了安排。
阮氏寡居,思念亡夫,十七一早,云卿自然先陪她去祠堂为慕敬亭上香,其后,云卿、泥融、蒹葭并阮氏房中几个婆子一道陪阮氏到东山香岩寺为宫中的慕美人祈福。一切做完,阮氏本欲返程,云卿却笑劝她说:“太太且慢,咱们几个有东西给太太看呢!”
泥融和蒹葭便也笑了,和婆子们一道不容分说簇拥阮氏往山谷溪涧去。那里溪水即便夏天也并不深,如今春天才浅浅没过脚背,自有婆子走在前面挪了石头垫出一条路来,并有婆子背阮氏过河,阮氏又吩咐人去背云卿,云卿却摆摆手,蹦蹦跳跳自己过了,阮氏慌忙喊:“小心!”见云卿早已安然无恙到了她面前,方嗔怨说:“你如今是为人妻的人了,可得稳重些。你若磕着碰着,倒叫我怎么安心!”
云卿便扶了阮氏点头保证说“是”,然后略走几步转了个弯,就见一片开阔地,水流从中静谧蜿蜒而过,河对面是色彩分明的三层,头一层是如茵绿草缀野花,乃是嫩青颜色,第二层是低矮荆棘并杂草,颜色则是葱绿,第三层方是枝杈横生,如今已是苍翠浓绿了。而云卿她们如今所立这一边则以嫩青为主,这本就是惹人喜欢的颜色,那草地里野花儿又甚是多,一时连婆子们都欢喜起来,连连称赞。
阮氏也是点头赞说:“说来咱们园子里春光虽好,但这山中花草恣意,与园中景致更有不同。亏得你找了这样一个好地方,这花又——”
阮氏盯着地上的花生生刹住。
泥融事先知道,便扶了阮氏轻声说:“是君子兰呢,太太和大姑娘最喜欢的花儿。大丨奶奶见咱们房里供着,特特有心问了,我才一说,她就上了心,好容易才找了这么个地方来,又请附近农户好好守着,就等着请太太亲自过来看呢。”
其实阮氏生辰之日,又见宫中封赏,如何能不分外思念女儿?又无意间听泥融提起,所以不过顺便罢了,至于这大片君子兰倒实在是碰巧,云卿虽常来东山香岩寺,却素不知此处有这样大片的君子兰,恰是听慕垂凉提起过罢了。
见阮氏眼中已泛起泪花,云卿心知不便安慰,便往前去,吩咐蒹葭铺了一大块厚棉布旧褥子,又等泥融在旁撒上防虫的药水,方扶阮氏坐下歇息,顺着她先前话儿头说:“太太久居深宅,即便偶尔出去也是跟着老太太的,恐是许久没亲近过这等灵山秀水了。今儿难得借着过生辰之际歇一歇,我便琢磨着,与其留太太在家里应付那些人送礼和请吃喝,倒不如在此赏赏春光。太太说好不好?”
阮氏能得媳妇如此孝顺,想来又念这儿子甚至并非亲生,越发觉得难得,心中何止感激。越是如此,越是思念起远在深宫的女儿来,不多久便说不出什么,只一味低头抹泪。
云卿想着时候到了,便吩咐婆子们去远处随意摸些虾蟹来,自己则在这里陪着阮氏,然后偷偷取出一封家书来递给阮氏说:“太太,这一封是大姑娘暗中给阿凉,要他转交给你的。阿凉近日被四族事牵绊地脱不开身来,才叫我拿给太太,太太一看便知。”
阮氏一愣,慌忙一把夺过来一看,果然是女儿亲笔字迹,一时看得眼泪汪汪。阮氏越发忍不住了,抱着云卿痛哭说:“云儿,我那垂绮,也就和你一般大,一般大而已啊……”
云卿今日带阮氏过来,原就是为了让她痛痛快快地哭。若是在慕家,她一味强颜欢笑故作端庄,反倒郁结五内,容易憋出病来。此行名义上是散心,实则更是宣泄,这一点她与慕垂凉商议过,他虽惊奇于她的古怪方子,却也是答应了的。
好好哭罢、喊罢、怨罢、恨罢,云卿一番理论后烧了书信,又带阮氏回寺庙用了斋菜,一行人方开始返程。只是这一来一往山高路远,等回来已是夕阳西沉的时候了。
孔绣珠早早儿候在阮氏门外,见她们回来便上前行了礼问说:“我们太太让来问问,看大太太这里要不要摆宴?”
阮氏早与云卿说过要从简,自然是推拒了。孔绣珠踯躅不知回去该如何作答,云卿便笑道:“就说我与凉大爷一块儿陪着大太太,如今上头要削减用度,公中银钱有限不敢妄动,尤其奢靡之风不能从我们这儿起,所以我们一小家子在一块儿吃个饭也就是了。对了,说大太太知各房有心了,晚些时候我们的长寿面自当送到各房去。”
孔绣珠便点头应下了。
不一会儿,慕垂凉回来了,进门行了礼便道:“一年只一个生辰,我们让娘受委屈了!”
阮氏却扶他起来摇头笑说:“这是哪里话?难道奢俭能是委屈?今日你与云卿所做,已是我从先不敢奢望之大福分了!阿凉,我方知你一直照应着你大妹妹,多谢了!”说着就要去行礼。云卿与慕垂凉慌忙将人拦下,几番劝慰方让阮氏止住眼泪。
云卿便笑说:“太太,说句失礼的,如今我拿太太当亲娘看,太太也就别跟我客气了。今日之事不止为了太太生辰,还为那一封未开封的卷轴,所以咱们将就着吃一餐吧,我先干为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