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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延和元年,春末,高氏琉璃受封威武公主,和亲北凉,由卫将军孙孙恭送嫁至北凉完婚。
琉璃坐在鸾车内,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年的大魏都城,将车帘一放,轻声说道:“走罢。”
因着琉璃一再坚持,秉淮和阿原并没有来送。
鸾车缓动,聂阿姆陪着琉璃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了看后面,轻声说道:“崔家阿郎一直跟在车后,小姐还是见一见他罢。”
琉璃眼圈一红,愣了一会儿神,轻声说道:“不必了。到了城门,他自会回去。”
聂阿姆既心疼琉璃,又心疼崔浩,语带难过地说道:“小姐自那日应了和亲后,崔家阿郎数次上门小姐只是不见。这一个春天,崔家阿郎消瘦得失了形状。即使念着从前崔家阿郎对小姐百般照顾的情份,也该见他一见,与他道个别。”
琉璃听见聂阿姆说崔浩消瘦的话,眼眶里缀了泪珠,带着肿胀的鼻塞说道:“正因为崔哥哥从前待我过份好,我才不敢与他相见。唯有念着我的狠心,他以后才会能好过一些。”
聂阿姆忍不住泫然泣道:“小姐是为着这个,才将掬心留下吗?”
琉璃说道:“我远嫁北凉阿爹阿娘已是悲痛,掬心姐姐父母兄弟皆在都城,她的亲人更会伤心。和亲是我自己愿意的,何必再连累掬心姐姐。阿姆执意跟着我,已让我觉得分外愧疚。”
聂阿姆拭了拭泪,说道:“我一生的所寄都在小姐身上,小姐去哪里,我自然去哪里。况且有我在你身边,老爷和夫人总归会放心些。那北凉王世子能待你好还则罢了,若果不能待你好,我拼了性命也要护着小姐。”
琉璃勉强笑了笑,摇头说道:“我如今是大魏的公主,且还是北凉王世子一意求娶的,不为别的,只为我背后的大魏朝,他焉敢不对我好么?只是从此,人心难测,凡事莫要计较太深。”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放在聂阿姆手里,眼中尚带着泪珠,脸上做了一个笑容,轻声说道,“阿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阿爹阿娘。如今有你陪伴,觉得心里尚有些依靠。只是北凉不比大魏,虽然跟我嫁过去不至于受苦,到底没有这边住着自在。”
聂阿姆捏着琉璃的手,说道:“小姐说哪里话来?我本只身零落,生活早已无趣,所幸遇到老爷夫人,能得陪在小姐身边,已是上天对我不薄。只要好好跟着小姐,无论去哪里,都是我心甘情愿……”
两人正相互说着安慰的话,听见外面车旁马蹄轻响。
琉璃收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便听见外面叔孙恭的声音刻意压了少许,说道:“公主,我们出内城门了。”
琉璃因被封了公主,因此鸾车是从宫里出来的。随车的数名宫女是元韬亲自选下赐的,数车的嫁妆也是元韬亲自赐下的。浩浩荡荡从宫城出来,琉璃虽没有回看,却也知道随行浩荡。然而再多的人,也排解不了她心头离国去家的落寞。
琉璃低低地应了一声:“我晓得了。”
外面叔孙恭打马轻轻又退开,前行几步,走到队伍前面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骑马跟在鸾马几步后面的崔浩。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初他因为喜欢柳元元,连高公都得罪了将他逐出门下,他后来却因种种顾虑最终也未能上门求亲,最后眼睁睁看着柳元元另嫁他人。那种心情滋味,他自是深深体会的。他当时和柳元元,还只是私下有情,而崔浩和琉璃的婚事,还是得了两家大人首可,差一点做成了的。
叔孙恭很有几分不忍,几次想开口劝一劝崔浩。然而想到他那般清苦自持的人,也有用情至此的时候,那自是用情到了深处。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种痛心难过,是要时间慢慢来消磨的,并不是谁三言几语便能排解的。
出了内城门,进了外城,便见青石街旁已站满了百姓。原来都听说了高家的女儿封了公主要远嫁和亲的事情,都出来看热闹。自然议论也是不绝,许多人除了好奇,更多的是诧异,和亲远嫁的居然不是真正的公主,为什么换成了高家的女儿。
很快有人在低声猜测,是不是宫里太妃舍不得公主远嫁,因此找了高家的女儿来顶包。然而也有人在驳斥,说这门亲事是北凉王世子亲自求娶的,高公家的女儿论才论貌都不逊色于公主,北凉王世子才是真正地有眼光。更有人说,北凉王世子原来也属意公主的,只是秦王比他早了一步求了婚,因此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求了高公家的女儿,毕竟高公盛名在外。还有人悄声说道,高家的女儿,明明是受了始平公主的算计才无奈远嫁和亲,不过皇家的闲话,哪个敢大声地随便传?压着声音说了两句,便迅速转了话题。
琉璃在车里静静地坐着,外面的议论自然已经入耳。因着北凉王世子求娶一事,始平公主在年初的时候,很是受了一番非议,大多说的是太妃私心不愿她远嫁,因此先游说了秦王,定下了始平公主。北凉王世子没有办法,权衡来去,最后选定了高家的女儿。
始平公主被大家误会,还因为当街被崔浩冷落甩出的那句:“阿璃已如公主愿远嫁和亲,公主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浩因着始平公主在北凉王世子夸琉璃的那几句话,分外对始平公主敌意。从前还顾忌她公主的身份,见面虽然清冷疏离,好歹还敬着她公主的身份。这一次直接拿话冷呛,半丝面子没有给。以至于全都城的人都知道高家的女儿远嫁和亲,原来是这位公主暗里动的手脚。
琉璃坐在车里,在一城百姓的议论纷纷中行过。
又过了许久,听见叔孙恭的马蹄声又来,说道:“公主,马上要出外城门了。”
琉璃身子一僵。出了外城外,便是内郭。她家便在外城门不远的街巷内。虽然之前一再说了不要阿爹阿娘前去宫门口相送,却不知道阿爹阿娘会不会在巷子口等她。
聂阿姆听到叔孙恭的话,下意识便将身子往车窗口一斜,伸手便要去打车窗帘。手触到了帘子,停在那里,回头看了看琉璃,琉璃已经满眼泪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聂阿姆心里一疼,手离了帘子,掉了下来。急急慌慌地拿了帕子过来为琉璃拭泪,轻声说道:“咱们不看了。阿璃,咱们什么也不看了!”
琉璃接着聂阿姆的帕子,按在眼角,勉强说道:“阿爹阿娘看不到我这个样子,才会放心地让我离开。阿姆,我这个样子,定然会叫他们伤心难过。”
聂阿姆哪里还敢打开车窗的帘子去瞧?
只听见鸾车的轱辘缓缓碾过,不知道是不是琉璃的错觉,依稀听到有人压抑的哭声传来。仿佛还听到一声隐隐的“阿璃姐姐”。
聂阿姆握着琉璃的手,低声说道:“像是郭家小姐的声音。”
琉璃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便听到外面人群嘈杂中,有人喊“阿璃姐姐!”。
聂阿姆拭了拭眼角,说道:“是卢家小郎和柳家小郎的声音。”
琉璃垂着眼眸,心如刀割地想道:郭妍既然来了,必定不是一个人来的。郭家夫人来了,卢家夫人和柳家夫人是不是也来了?崔伯母是不是也来了?阿娘是不是也在外面?
她的心里握着聂阿姆的那只帕子,紧紧地攥得要出了水。然而她却不敢出声,只怕一张口,话未出,哭声先起。
她原本想着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了,才会少许多伤心难过。然而到此处,才知道,她原来也有这么多相熟的人,安安静静地走本来便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以为自己已经暗里哭得尽够,这一天能平平静静地面对自己的命运,淡然地行出城门,然而听到那一声细微的喊声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并不平静,那一声轻喊扯出了她所有的不舍和难过,叫她心里升了无数的悲戚,无处着落,又无由排解。她唯有握着手里唯一的帕子,死死地攥着,仿佛要将所有内心的茫然失落悲伤难过,都挤到手里去。
鸾车缓缓前行着,琉璃听到数声喊“阿璃”,仿佛是郭家夫人,卢家夫人,崔家夫人,始终没有听到阿爹阿娘的声音。她心里不知是难过还是侥幸,只一心听着车下的辘辘车响,想着这一刻很快便会过去。只要鸾车出了内郭,出了阿爹阿娘的视线,很快便会断了那些煎熬。
外面人声又渐悄渐息。
琉璃知道,或许再有几步,便出了都城,上了大道。
她难耐地捏着手里的帕子,反而有些期盼鸾车能行快一些,这一刻快快地过去。
“阿璃!”
她忽然听到沙哑的一声轻喊,仿佛就在车畔,就在她身后。
这声音尽管沙哑,却如此熟悉,熟悉到听到出口的那一个腔调,便让她心里如同撕开了口子,深深地如同被利刃刺伤。以至于她的眼泪哗然而落。
聂阿姆早已泪流满面地说道:“小姐,你见一见崔家阿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