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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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景博走进那间VIP病房的时候,出乎意料地，没有医院惯例式的药水味，一推开门，就是一股淡淡的森林迷雾香气，很自然，很舒服，让人下意识地就要放松下来。

    音响里在播放的不是轻音乐，景博并没有听过这首歌，不过倒听得出来主要是用箜篌在演奏——上次在天晴家里已经欣赏过这种乐器的美妙了，只是不同于之前的惊艳华美，这一首歌的伴奏很清淡，倒是唱歌的女声，飘飘渺渺，空灵得很有一种……嗯，的确是“御风弄影”的味道。

    景博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天晴家里听她自己录制的CD，那里面的曲子，绝大多数都是像这样的古典风格。

    这是她的偏好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安排这间病房的人……应该很了解她。

    “Kingsley……唔，你来啦。”靠坐在床头打点滴的大小姐，这次也不招手，直接就点头招呼一下完事，“又麻烦你了。”

    教授轻轻摇头。

    走过去，把手里拎着的外卖放好：“路上有点堵车，所以来晚了，Shirley你是不是饿坏了？”

    教授说了谎。

    ——路上那车堵得，何止是【有点】而已。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段出了什么事，连警车都出动了，直接封了路。偏偏教授又急着过来给大小姐送吃的，怕她挨饿，只好把车留在路中间，自己跑到另外一个街口，重新坐上一辆出租车……

    如果卢大小姐今天不发烧，那她大概就能发现，教授向来一丝不苟的笔直衣线都有点皱了，而且这样一个大阴天里，教授额角突然会有汗湿的痕迹。

    可大小姐今天刚巧就太泥煤的不给力了！

    “唔，还好。”大小姐依旧头晕眼花中，而且……是错觉吗？打着点滴也不觉得热度有退下去啊，不过好歹喷嚏是不会一个劲地打了。

    卢大小姐伸手想摸额头，试一下现在的体温。

    结果一只手已经先一步落了上去。

    大小姐一愣。

    手的主人自己也一愣。

    ——只是心里很担心她的状况，所以，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摸着她的额头试体温了。

    “对不起！”好像看出天晴讶异的样子，教授的声音一下子就不那么冷静了，他努力想掩饰，可听起来还是有一点局促，“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好，所以……”

    “没……阿嚏！没关系。”

    大小姐只是惊讶了那么一会，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已经是关系相当好的朋友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错，对【教授=绅士】这个等式记得太牢，所以只要教授稍稍不“绅士”一点，她就会觉得奇怪。

    ——景博并不是真的绅士到刻板，看他平时和她家二哥相处就知道了，拍肩膀，玩笑似的打一拳，偶尔再调侃两句……教授或许永远言行有礼，可绝对不是什么死脑筋的人。

    大小姐笑了一下，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出来，但是眸子已经弯起来了：“我只是以为，比起这样，Kingsley你应该会用体温计。”

    做物理实验的时候，很多时候，对空气啊温度啊湿度啊什么的，不是也要测量的吗？比起感官测试，教授难道不是更相信数据精准的电子产品？

    卢大小姐这么想。

    教授落在她额头上的手一顿。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一向懒得掩饰自己，所以话里的潜台词之类的，他现在就算只听语气也可以听出来了。

    就是因为听出来了，所以才只能哭笑不得。

    ——大小姐头晕晕眼花花，看不见教授望着她的目光里，全是叹息一样的苦笑。

    “还是有点烫。”教授的语气这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了，一如既往的温和，为了迁就她坐着的高度差，他还体贴地弯了弯腰，“怕你发烧不能吃油腻的，我带了粥。如果不喜欢的话，要不要我去买些别的？”

    “不用了。”大小姐抬手想去摘口罩，声音还是闷闷的，“有粥就好。”她又不是那位大少爷，生病了都还记得要鄙视平民食物。

    “……艾玛==……”

    为毛头发居然会和带子缠住了？鄙视她是中短发还是怎么的？……或者说，这难道就是吐槽少爷的现世报？

    要疯了要疯了！这单手还解不开它了，揪得自己好痛啊魂淡TAT……

    “让我来吧。”

    眼见她烦躁的就快把那缕头发扯断了，教授赶快凑过去帮手，还记得要安慰她：“别着急，很快就好。”

    ……艾玛，温油的大好人！。

    一再被教授照顾的大小姐果断发卡了……

    在教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从大小姐手里领走了一张好人卡，或许还不是第一张→→……

    此刻，教授正专注地在解那个死结。

    其实是大小姐自己不小心，刚才去看医生，医生要检查她的咽部有没有发炎，她摘口罩的时候却不小心掉在地上，还被刚巧经过的护士踩了一脚，不能用了。

    那位好心的医生——不知道是不是也看在高家Bill少爷的面子上，就好像大小姐看完医生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就被送到VIP病房打点滴了……总之，医生当场就拿了一个还没拆封的新口罩给她。

    刚巧，那是一个医用系带口罩，大小姐昏昏沉沉的，胡乱绑了绑，结果就把自己的头发给绑上去了╮(￣▽￣")╭

    大小姐绑得很有技巧。

    ——头发缠得非常紧，和系带完美无缺地绑成了一团。害得景博完全不敢用力，怕扯痛她，只好一根两根地慢慢解。

    到后来，卢大小姐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就是几根头发，扯断就好。Kingsley你别费事了。”

    “没什么，就快好了。”

    教授的声音还是平稳的，微笑的，没有一点不耐烦。

    他的力气把握得很好，一点一点把头发拨弄出来，不会痛，连拉扯的力度都是温柔的——甚至有点像是她还小的时候，Jamie女士给她梳头发，一下一下慢慢地梳理，梳齿滑过，舒服得让人想睡觉的那种感觉。

    ……

    Zzzzzz……

    明明还饿着肚子，卢大小姐却开始觉得自己又困了，艾玛好想睡啊=_=

    “好了。”

    终于成功解开那个死结，教授自己也觉得如释重负：时间再久一点，他怕她真的要饿坏了。

    ——话说回来，为了恢复清醒，卢大小姐在被子里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的动作，教授根本没看见。

    “左手方便吗？”

    景博把粥捧给她，看她打点滴的是右手，就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或者……你需要我帮忙？”

    “……我还没病到那种需要人喂养的程度好嘛？”

    卢大小姐很无奈。

    “帮我把桌子推过来就行了。”

    卢大小姐是真没那么娇弱。

    她常年四处旅行，就算身体素质再彪悍，也不敢说自己就从来不会生病。什么时候不舒服了，她一般都是自己把自己送进医院，买药，打点滴，住院……就连某年突然犯了阑尾炎要动手术，也是她自己给自己签的字。

    不然算什么铁血女汉纸？

    卢大小姐再次唤醒了自己心中的纯爷们，明明脸上的潮热还没退下去，浑身关节都酸痛得想打滚，可是她一勺一勺给自己喂粥的手，却始终很平稳。

    教授在旁边看着，慢慢的，眼神就这么柔软下来。

    “唔？”

    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人摸了摸，大小姐咬着勺子抬头看人。

    ——今天还真是要突破【绅士·极限触碰】的意思吗？先是摸额头，然后解头发，现在干脆就摸摸头了？

    在大小姐的视线里，教授的脸上难得没有微笑，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神，温软得简直不成样子，比那天在山上还要更加温柔——如果说上次还是“失恋受伤的小女生”，这次，大小姐觉得自己在教授眼中……嗯，不知道小学毕业了没？

    那是一种太过温柔的注视了，卢大小姐甚至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只是他这样看着她，会让她觉得心里一下子就温暖起来。

    ——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温柔”，简单而又纯粹的“温柔”。

    景博的这个眼神里，没有任何其他意味，不是心疼，不是担忧，干净得像是水一样，就只有“温柔”而已。

    他看着她，就好像她还没有真正长大，性格还有点小倔强，所以就算本事再大也好，都会因为脾气太硬而让人不能放心，只好一直去看着，注意着。

    是这样的一种目光。

    卢大小姐的心里突然一动。

    莫名其妙地，她就想起了从前那个人说过的一段话。

    “……什么时候，你能遇见一个人，和我一样，甚至比我还能安静地看着你，就这么看着你，守着你，不打扰你，不来烦你，不给你惹麻烦……可又能一直陪着你，随时随地都可以被你打扰，被你烦，给你解决麻烦……”

    那个人也是这样，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哄小孩一样的语气，笑着和她说：

    ——“遇见那个人的时候……记得，别忘了，要给我寄请帖。”

    大小姐当时看着那个人盛了月光的眼睛，就想，这句话的潜台词应该是：

    ——“遇见那个人的时候……记得，别忘了，要好好去珍惜。”

    可是，遇得到吗？

    遇不到吗？

    卢大小姐自己也摸不透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