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4 美丽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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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寒十分确定,他绝对没有在安瑟面前穿上过白雪公主壳。同时,他也很确定,他刚才的心中所想没有一个会暴露自己身份。纵使方才安瑟读他的心,也绝对读不出什么来。
但眼前精灵的眼神却是那么温和与信任,绝不像是在诓他。
所以此时随之寒疑惑了。他沉默着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安瑟。虽然说白雪公主这个身份现在其实也对他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毕竟他还要用一段时间,若是真的有什么致命的破绽,对他或是对任务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虽与安瑟见面时间并不长,但是天生的直觉让他对眼前这个美丽的精灵厌恶不起来,或许还有一种他无法解释的信任在其中。既然对方已经戳穿,随之寒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安瑟微微一笑,却没有正面回答:“精灵看人,从不是用眼睛。”
随之寒震惊了。多么神奇的一个物种,他们倾听不用耳朵,他们看人不用眼睛,用进废退这个理论果然是不科学的。先前他对着这个理论纠结了很久,想既然用进废退,那么寺庙里的和尚为什么竟然还会有生育能力,但现在眼前这个物种完美地为他解释了疑惑。
此时他看向安瑟。安瑟正穿着一身亚麻薄纱长袍,柔软如蝉翼,袍线似乎还隐隐散着光芒,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中竟如同一个移动的光源。
随之寒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精灵洗干净了的样子,真他妹的好看。他用来评判普林不够男人、白马王子不够男人的标准,完全不能用在安瑟的身上。对于他来说,似乎用任何怀疑的词汇都是在侮辱。他本身便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名词,无人可比拟。
安瑟轻轻唤他道:“随?”
随之寒回过神来:“对了,那天你送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皱眉:“侏儒王的事情是你做的?”
安瑟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第二日,皇宫发生大地震,据说侏儒王被人瞬移走。”
安瑟完全没有解释,轻轻点了点头:“是我。”
随之寒一怔,声音不由有些僵硬:“所以,你会被皇宫那些人捉起来,也是故意的?”
安瑟轻轻一叹:“当时我确实不记得原因了。我并没有骗你。”
——“恩……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强大来护卫我的美丽。或许……这算是错误吧。”
——“只要有这张脸,就不会有事。”
随之寒无语凝噎:“……哦,所以你当时只是顺便夸了一下自己的美貌而已?”
安瑟淡淡道:“这正是所有精灵灭亡的原因啊,随。”
“过于富饶,却不愿意发展军备。崇尚艺术,却没有强盛的力量承载。我们没有足够的强大来护卫我们的美丽,这便是我们最大的错误,与人无尤。”
随之寒沉默了一会,安瑟所说的,他其实感同身受。
没有足够的强大,却有足够令人垂涎的容貌;或者没有足够的能力,却有足够令人妒忌的运气。他的母亲是这样,莲镜无也是这样。
在“黄色毒瘤”论爆发之前,他的母亲曾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长相美丽,与人和善,自然受人欢迎。她与他的父亲一见钟情,随即坠入爱河。对于他早逝的父亲,随之寒其实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只知道他是**,有着英俊的容貌和卓越的家世。母亲与父亲的结合并不被许多人看好,而母亲的好运招来的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嫉妒更多。因为父亲,她的吃穿用度自然升了不只一个档次,在公司的地位亦扶摇直上。这些虽并非她自己去争取,但上司趋利的本性却把她扶上了一个她所驾驭不了的高度。她的上位是伴随着他人的下位而来,虽她为人依旧和善,并未有过改变,但却再不能阻挡原本亲近的同事背后逐渐多出的窃窃私语与埋怨暗恨。
在他的父亲还在世时,所有人纵使有不甘,也只能藏在背后。但在“黄色毒瘤”论爆发,他的一家因父亲而受牵连后,之前所有人心中多多少少的怨恨都随着人类性格里所有的黑暗面都爆发出来。
落井下石、恶言讽刺、诽谤中伤……所有的慈善面孔后都藏着嘲讽,所有的亲近接触里都埋着利用。他的母亲确实没有能力坐那么高的位置,但连贬职的机会都没有,她直接被赶出公司。所有的社会保障尽数消弭。到了“黄色毒瘤”论晚期,人人自危,而他们便成为首当其冲的欺凌对象,仿佛所有的厄运都由他们带来一般。
他的母亲说,那些人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在那些人看来,他们毕竟曾经比较幸福。
而莲镜无的父亲本是他父亲的好友。两家早期便走地近,待到恐慌爆发时,莲镜无家成为了一个食物链高度上的弃子,成为众矢之的,她的父母纷纷入狱,她的祖父母只来得及将她藏在地下室里,便被暴民拖走,年届古稀的老人被当街活活打死。
“阿随,当你从与别人平起平坐的地位,突然升到高人一等的地位时,你无法阻止他人对你的嫉妒。会有无数人想要拉你下来,这时候,你过去所有的好,别人都会视而不见。人类总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的母亲冒着危险,在莲镜无家的一片狼藉中找了一整个晚上,终于把在地下室关了三天三夜未进水米的莲镜无给救了出来。她怜惜地抱着刚遭骤变,近乎呆滞的莲镜无,用帕子沾水为她擦着干裂的嘴唇,低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答应我。”她转头看向随之寒:“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之前,不要出人头地。不要太过优秀。”
“我宁愿你一生平庸。我只愿你幸福安乐。”
事情已经很遥远,近乎模糊,他已经记不起当时母亲的容颜,他以为他早已遗忘那段故事,可那沉睡已久的感觉却又在看到精灵浅蓝色的眼睛里那一刻苏醒。他们仿佛分享着同样的过去,尽管那已经远去,却仍如一柄钝重的刀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割着皮肤,带来早已暗淡泛黄的疼痛。
当他明白这个道理时,他失去了童年。
而也许当安瑟明白这个道理时,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国家。
其实在之前,随之寒也没有什么被骗的感觉,他只是想到在之前居然自己还一厢情愿地去解放人家,顿时觉得丢脸之至。好在厚颜也是随之寒的一个主要性格之一,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你住在这儿?”随之寒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不会吧,是哪一具棺材?”
安瑟失笑:“都不是。”他似乎有些怅然,目光往向眼前这些不可尽数的棺材:“我只是守着他们而已。”
随之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死亡森林说过,有许多幸存的精灵逃入死亡森林里,寻求庇护。他觉得以安瑟如此容貌,如此能力,如此品性,竟落得到一个守墓的下场,着实可悲,顿时对他又多了几分同情,想要安慰他,只可惜说出来的话完全与安慰不相关:“你们精灵死了之后就像睡着了一样,一点也不恐怖。”
安瑟静静地看着他,轻轻皱眉:“随,是谁让你进来的?森林和矮人没有拦住你么?”
“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入?”
安瑟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是。”他抬起眼:“但是随,你若非现在遇到了我,也许就再也不能走出去。”
——死亡森林,有来无回,踏入者死。
若放在平常,随之寒定然不会轻易相信这样的话。但此时棺木遍野,森林寂静,而眼前精灵的声音冷静而不容置疑。
随之寒微微皱眉:“是因为地形复杂,不能走出去?”他想到了皇宫里的那个僵尸,顿时有些惊讶:“还是说半夜里他们都会爬起来变成僵尸?”
若是如此,几万精灵,几万僵尸……随之寒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安瑟看向那些数不清的棺材,静静道:“僵尸么……甚至还不如吧。拥有思想,却没有快乐,没有希望,今后也再不可能拥有白天。”他淡淡地笑了笑,却殊无笑意,眼底只是无可尽的悲凉:“一向追求华美的精灵,愿意放弃化归,用最惨烈的代价来复仇。这样苟延残喘的生命,也不能称之为是生命吧?”
随之寒没有听懂:“那他们其实没死?只是在沉睡?”
安瑟静静地看着他:“不,早在百年前他们便已死于战火。”
“那怎么会……”
“你所见到的,都是亡灵。数万精灵以生命发动血祭,愿放弃往生,只求报仇。”安瑟淡淡道:“只要城堡中的那个人苏醒,他们便会一起苏醒。”
随之寒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城堡?”
安瑟道:“恩。是祭祀神殿所在的木之堡。”
“沉睡的那个人,是不是女的?人类?”
安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是的……”
“沉睡了百年?”
“恩。”
“因为一个诅咒法咒大悲咒,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然后就睡了?”
安瑟一惊:“你知道?……”
随之寒震惊。他知道个毛线啊,这他妹的根本就是《睡美人》的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