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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吗要躺在我身上?”冷凝霜平躺在床上,无奈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白兔。
“我的屁股好痛,你刚才不是也看了嘛,棒疮还没好,这两天只能这样睡觉。”白兔软绵绵地伏在她身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着属于她的味道,小耗子似的蹭个没完。
“你好重!”
“我这两天因为每天想你,已经瘦了一圈,不重的。”他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笑呵呵,含糊不清地说。
冷凝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手搭在他的脊背上,顿了顿,问:
“北山矿场里面什么样子?”
“简直就是一处人间地狱。五百多个人,每天从卯时到亥时一刻不停地采矿采矿,稍微停下来就会被狱卒鞭打,伙食又差。即使那些人全是犯人,甚至有些还是身体强壮的江洋大盗,可那样超体力的劳动,他们也受不了。有些人仅仅是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官员,就被抓起来送过去做苦力。広平府辖内八个州,每个州的犯人几乎都有。”
“这做法可真够滑头的。”冷凝霜自言自语似的说。
“嗯。”他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冷凝霜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伸手去推他,却惊讶地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好气又好笑地半抬起身,将他移到床里,望着他小兔子似的伏趴在床上,沉沉地睡着。大概是因为这两天事多、条件差再加上伤口疼,所以没睡好吧,她伸手戳戳他的眉心,他也只是动了动眉。在她身边,他仿佛很安心似的,睡得很平静。
冷凝霜望着他温顺小动物似的睡脸,噗地笑了。
青灯照壁。风敲窗棂。
谢宛飏单手托腮,怔怔地望着手里的翡翠珠串发呆。
珠帘清脆地摇晃了一下,徐镜儿手里托着一盒药膏进来。
他一愣,手中珠串一收,狼狈又没好气地高声道:“你怎么也不敲门?!”
徐镜儿平淡地回答:“是三爷你没关门,而且我敲过了。”
谢宛飏听了,越发觉得狼狈,冷冷地问: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三爷和人打架受伤,我作为三奶奶不来送药岂不是太无情了。”徐镜儿淡淡回答。挑起药膏就按在他青肿的脸上。
谢宛飏嘶地倒吸了口气,火大地道:“你轻点!”
“知道痛就别打架啊。”徐镜儿非但没轻一点,反而手劲更大。“一个是偷着跑过来的,一个每天都要出门,打起来却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要不是我拦着,这会儿恐怕就要传得满府皆知了。”
谢宛飏疼得呲牙咧嘴,用力推开她的手。怒视着她高声道:
“不是让你轻点嘛!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你到底哪里柔弱多病啊!”
“多病是真的,柔弱嘛,见人见智。”徐镜儿将药膏放在桌上,“每天擦两次,我帮三爷还是三爷自己来?”
谢宛飏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徐镜儿皱了皱眉尖:“三爷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都不生气吗?”他忽然很没头没脑地问。
“嗯?”徐镜儿仿佛没听清他的问话。
“不。没什么。”谢宛飏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无聊,无聊得不仅没有让他心里的沉闷消失,反而变得更加郁卒。偏过头,望着手里那串华丽的翡翠,沉默了好一阵,忽然笑问,“哎。你动过心吗?”
徐镜儿微怔,心跳得有些乱。顿了一顿,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动过。”
谢宛飏愣了,回过头看着她笑问:“什么样的男人?”
“不是男人。”她缓缓地低声回答。
“哈?!“下一秒,谢宛飏的下巴掉了。
其实那并不能算是心动吧,那只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很特别的感觉,温温的,暖暖的,柔柔的,又让人有点面红心跳的。
那时谢宛飏还在牢里,绿云等人都已有了分工,当时冷凝霜担心雇了外人会横生枝节。那一夜对茗叶其实是她亲自动的手,两铁棍就把人给敲晕了。
当时徐镜儿和她一起将人抬上马车,送往郊外乱坟岗,然后守在长草丛里等着茗叶醒过来。
也不知道是害怕得还是当天的风真的很冷,徐镜儿明明穿得不少,却还是被风吹得抖得厉害,脸色发青。
她努力忍着怕被耻笑,连身旁的萍儿都没看出来她寒冷,可那时冷凝霜却极为淡漠地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都没等她道谢便别过头去。
那一刻……
刚成亲时,她对谢宛飏脸红心跳过,可那和这个不一样,这一次微乱的心跳还带着浓浓的温暖感、安心感,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腼腆。
她是个体弱多病的富家小姐,二十几年来一直都被衣食无忧的关照着、爱护着,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将外衣舍给她,自己在冷风里冻上半个时辰。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却是对个女人,总觉得好矛盾,她的唇角复杂地勾起……
谢宛飏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有些痴的侧脸,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用力往桌上一敲:
“哎!”
徐镜儿回过神来,重新站直身体,淡漠地说了句:
“时辰不早了,三爷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我再来给你上药。”说罢,屈了屈膝,迈着碎步很快走了。
谢宛飏一直瞪着她的背影消失,低头看了看手中珠串,忽然没好气地往旁边一扔,咬着牙道:
“什么玩意儿嘛!”
那串翡翠珠子被丢在一边,不愧是上等品,那么大的力道居然没有散掉,静静地横卧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让人心动的幽光。
翌日一早,草丛里的露珠还没有完全干涸,谢宛飏步入梧桐院。站在门廊上抬手刚想敲门,却又放下。转过身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重新转回来,再次扬起手要敲门。
哪知还没敲上,门已经自行打开了。
冷凝霜刚打开门板就看见谢宛飏,愣了一愣,笑道:“这么早!”
谢宛飏看了看她,又不着痕迹地探了探脖子往屋里瞧。
冷凝霜微笑道:“他今早已经走了。”
“走了?”谢宛飏惊讶地低呼了一声。他还以为白兔这次偷跑回来,一定会和她腻个没完。不再离开。
“嗯。现在这种时候,若是被发现,节外生枝就不好了。算计人时最好还是选择在对方以为自己已经胜利。心理上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
“阿庆在松州还没有回来。”
“那种案子即使被翻查出来,单凭那一件也没办法让乔永年彻底掉乌纱帽。”
谢宛飏的眉头皱了皱:“你该不会是想到其他办法了吧?”
冷凝霜高深莫测地微笑道:“明明现成的把柄就握在手里。”
谢宛飏还是没明白,不解地望着她。
冷凝霜转身进了里屋,谢宛飏跟着她进去,在窗下的一张罗汉床上坐下。
冷凝霜将一张宣纸递到他面前。指着道:
“这是北山矿场的地图,那些狱卒会从破晓到天黑将矿场里的人用铁索套着,全部聚集到矿上,逼迫他们采矿。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才回到住地。这住地两面峭壁,一面高墙。另一面是大门。大门的守卫最为森严,由单独的官兵守卫,这些人并不属于狱卒里。而这面墙。因为高度,一般人过不去,反而并不被守卫的人所重视。”
谢宛飏听得是一头雾水:“所以呢?”
“你也知道现在北山矿场里有五百多个人全是犯了案子的犯人吧,只要用两颗土炸药炸倒了这面墙,五百多个犯人将会全部越狱。五百多个人。即使是一手遮天的知府,这样的消息也掩盖不下。而且这些犯人并不是在本应该被关押的牢房内越狱。是在北山矿场越狱的……”冷凝霜轻飘飘一笑,却冷得让人胆战心惊。
谢宛飏怔怔地看着她,眼波里流转着的是震惊、是迟疑、是心惊肉跳。
沉默了良久,他抿了抿嘴唇,道:
“可是……五百多个犯人全部逃出来,到时候若是……”
“那是朝廷的事,是官府的事,与我无关。说到底,谁让乔永年为了自己能获利将犯人全都集中到北山矿场去,既然是他做的,这项责任和风险他就该好好承担。”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五百多个在刑犯全部逃走,万一再次犯案或者逃到各地变成祸害,到最后深受其害的还是百姓。”
冷凝霜看着他,眯了眯眼,忽然扑哧一笑。
顿了顿,她的眼神泛着森寒的幽光,像一只变种的冷血猫咪,含着浅淡的笑意,凝声道:
“犯人未必全是坏人,普通百姓也未必都是好人。但我是个坏人,谁惹怒了我,即使是不择手段,我也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轻飘飘的一句话,还带着笑意,却如一滴冰水滴入心脏。从脊背窜起的一丝寒凉迅速蔓延至全身,一瞬间竟让谢宛飏冷到了骨子里。
炸药这种东西自然是朝廷命令禁止的违禁品,可是过年用的爆竹烟花却有的,让谢宛飏弄来一大包拆开了重新改良一下,此等土炸药威力并不大,但炸开一堵墙却是没问题的。更何况冷凝霜一共做了四个,共用一根长引线。
不久后的一天,也就是北山矿场的长官裴春生休沐回家,由矿场的巡逻队头目暂时代班的那一天,不知从几时起,矿场的工人们之间开始偷偷流传着一个流言——
今夜,北山矿场的北墙将会被炸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