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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公子,大清早的马车就坏了?每次见面,你好像都在被霉运缠身呐。”冷凝霜对着翩翩走来的谢宛飏打了个招呼。
谢宛飏脚下一绊,眉心跳动着薄怒,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娘子说话还是和以往一样毒辣、不留情啊!”
“有吗,我只是跟你打个招呼而已。”冷凝霜木着一张脸,一边平声说着,一边绕开他要走。
谢宛飏眼角抽了抽。
就在这时,马车夫直起身子拭了一把汗,欢喜地道:
“三少爷,车修好了!”
谢宛飏应了声,又连忙叫住冷凝霜:
“大娘子留步,其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冷凝霜微怔,回头瞥了他一眼,狐疑地问:“我们这是巧遇吧?”只是恰巧碰上就有事找我?
“我今天来兴隆县,一个是来庄子上查账,一个是来找你的。你替映月绣楼做绣品吧,我想让你帮我绣一架用作贺寿的屏风。”
“没兴趣。”冷凝霜头也不回地干巴巴说了句,扬长而去。
“喂!”谢宛飏从来没这么被人无视过,望着她幽灵似的飘远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偏偏又跟她不是同一个方向,只能恼火地低咒一句,“这个女人!”气咻咻地登上马车,对车夫道,“先去庄子上!”
车夫也不敢怠慢,慌忙扬起鞭子,往县城外驶去。
姚仙仙满眼惊叹地望着那辆豪华马车绝尘而去,这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双眼亮亮地看着冷凝霜,兴奋又崇拜地道:
“白嫂子,你居然认得那么有钱的公子!”
“他有钱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在帮映月绣楼做绣品吗?”姚仙仙好奇地问。
“唔。”冷凝霜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姚仙仙却没再追问,因为她一抬头。看见了让她十分在意的人。
“沈公子!”一声惊喜的呼唤,姚仙仙撒娇小狗似的奔上前去,无数跳动的红心瞬间成为她的背景墙,她的眼里闪烁着的分明是怀春少女的悸动。
冷凝霜眉一挑,贾小七则眉一皱。
沈九公子踏着轻盈的步子含笑走过来,一身细领宽袖的青色直裰,戴着织了金线的头巾,脚上一双低跟浅面的红绫鞋,风流倜傥,儒雅俊俏。也难怪姚仙仙会对他一见倾心。
沈九对着姚仙仙拱拱手,一抬头看见冷凝霜,先是觉得她不施脂粉。却淡雅标致,心微微一跳。然而当两只眼对上她那一双深黑如井的眸子时,一瞬间仿佛完全被她看穿了似的。他心中一凉,慌忙收敛住心神,不敢再看她。低下头眉眼含笑地问姚仙仙去哪儿。
姚仙仙说她要去集市。沈九立刻说他还没逛过兴隆县的集市,可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去逛,又目露向往之意。
姚仙仙这个单纯的姑娘自然热情地邀他一块去。
“仙仙,这样不妥吧。”沈九还没答应,一直默不作声的贾小七突然开口,“你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姑娘家。和沈公子单独走在街上,会惹人说闲话的。若是传到姚大娘的耳朵里,她会说你的。”
姚仙仙闻言。面露为难,有些不舍地抬头看了沈九一眼,又忙低下。她也是个懂事的姑娘,自然明白未出阁的少女是不该和男子同行的。可沈九救过她,而且那样一个出色的男子又对她百般温柔软款。更重要的是他尊重她,并没有因为她的贫穷看不起她。
在她心里。她认为除了白兔以外,沈九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好的一个。并且他只看她,只对她一个人好,他会让她觉得她是重要的。
若冷凝霜知道她心里这么想,一定会摇头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小女孩就是可以肆意天真,丝毫没有防备之心。
沈九上下打量了贾小七一番,在背光的地方眼里划过一丝不屑,皮笑肉不笑地道:
“在下和姚姑娘是旧识,姚姑娘既然想作为向导,带领在下在这兴隆县里游览一番,这位小哥你又以什么身份反对?还是说,你是姚姑娘的什么人?”
贾小七闻言,眉一皱,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一下窜了上来。
姚仙仙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现场的气氛不对,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正茫然不知所措,沈九对着她笑眯眯地道:
“姚姑娘,正好我也要买点东西,我和你一起去集市吧。”
“好。”望着他迷人的笑容,姚仙仙自然把什么都忘了,红着脸点点头。
沈九挑衅地看了贾小七一眼。
冷凝霜用余光瞥见贾小七脸色发青,心想果然安逸久了,自己的洞察力退化了,居然没看出贾小七对姚仙仙有那么点意思。
贾小七一直都是个实诚单纯的小伙子,之所以没成亲,是因为家里给哥哥娶亲花光了积蓄,暂时没有闲钱帮他娶媳妇。虽然他长得瘦小,但心地善良,又踏实肯干,对人也很热情,是个不错的男子。
“仙仙,你去集市,顺便帮我带一条腊肉回来。”冷凝霜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钱袋,掏出几枚铜板递给她,“你若买完东西,帮我送到火烧店就行。”
姚仙仙满口答应,接了钱,和沈九去了。
沈九临走之前回头看了冷凝霜一眼,总觉得她是故意的,目的是让姚仙仙能早点和他分开。
冷凝霜却压根没和他对视,懒洋洋地转身,往火烧店走。
私下里,她嘱咐虎子道:“你回家把今天的事跟你娘略提一提,就说你姐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公子。”
虎子一怔,他虽老成,却到底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对男女之间的事不大明白。冷凝霜继续说:
“你姐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沈公子来头不明,虽然看上去有点家底,可二十出头估计家里已有妻室了。除非你姐想做妾……”
虎子恍然,慌忙摇头,严肃地道:“我娘是不会同意的!”
冷凝霜也这么想,姚氏虽穷却很有骨气,是不会同意女儿为妾的:
“你不必提太多,也不用说是我让你提的,只要告诉你娘今天发生的情况,你娘自然就明白了。”
虎子晓得地点点头。
临近中午,火烧店的客人越来越多,销售速度也逐渐加快。
冷凝霜一连结了三桌的账。刚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画着水墨荷花的扇面。微怔,紧接着只听刷地一声。扇子合上,抬头一看,正是谢宛飏露出两颗虎牙的笑脸。
她愣了半天,继而绽开一抹职业化的微笑:“这位客官您里边坐,请问是要堂吃还是外带?”
“我不是来吃饭的。”谢宛飏用扇子捂住鼻子。嫌恶地瞥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又对着一群粗鲁的食客皱皱眉。公子哥是不吃驴肉火烧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我们这儿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接待不吃饭的客人。”冷凝霜转身去柜台上的钱罐里找零钱。
“我早上不是说了,我想找你绣个屏风。”
“我不是说了我没兴趣么。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做绣活?”
“你以为映月绣楼是谁家的?”谢宛飏带着一丝讽意,自傲地问出一句,像是在嘲笑她明明和映月绣楼签了约。却不知道绣楼的本家是谁。
冷凝霜的确很意外,不过也只是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一边在各桌之间周旋忙碌。一边笑道:
“你既知道我和映月绣楼签了约,就应该知道我一年只接三件绣活,而且活计自己选。白纸黑字的契约,就算你是东家,也没法强迫我。更何况你只是东家的一个少爷。”她说着回头。咧开嘴对他笑出一口白牙。
谢宛飏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觉得自己被鄙视了。按捺下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道:
“总之接了这活儿对你没坏处。我祖母的寿辰在正月初四,离现在还有半年时间,我出价二百两,你帮我绣一架贺寿的屏风。”
“映月绣楼里难道没有会绣屏风的绣娘?”
“祖母之前很喜欢你绣的《孔雀牡丹图》,后来连着催郭掌柜让你多绣几件,你却不肯。好不容易前些日子得了那副《仕女拜月图》,祖母爱不释手,挂在自己屋里天天赏玩。若是能收到你绣的寿礼,她一定欢喜。
况且这对你也没有坏处,之前的《孔雀牡丹图》胡知县全用来标榜自己,因此没几个人知道那架屏风是你绣的。我谢家是丽州首富,祖母八十大寿必然宾客如云。来的宾客见了你绣的屏风,凭你的手艺必会赞赏有加,再加上我的刻意宣传,你的名声一旦在富人圈子里打响,今后你就可以只接客人预订,到时候还不任凭你开价。“
冷凝霜眼眸微闪,回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愧是商族里出来的少爷。”顿了顿,下巴往门外一扬,“出去谈!”
谢宛飏一笑,很儒士地用扇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大娘子外边请!”
冷凝霜和钱满贯说了一声,转身和谢宛飏出了火烧店。
她刚离开不久,白兔黑沉着一张明显睡眠不足的脸进来,四下张望了一番,本来带着点期待的心倏地沉了下来,拉住忙碌的钱满贯问:
“满贯姐,我家娘子呢?”
钱满贯被他明显发青的脸色吓了一跳,愣愣地回答:
“她跟一个姓谢的公子出去了,说一会儿回来。”
“姓谢?”白兔的眼眸眯起凛冽的寒意,咬牙切齿地重复了半句,握住钱满贯胳膊的手明显用力,在一昼夜里积压的怒火似火山般爆发了。
冷凝霜认识的姓谢的还能是哪个!
一个阿暖还没完,现在又来一个谢宛飏!
他猛然转身,气冲冲地奔了出去。
钱满贯揉了揉已经发青的手臂,她刚刚很清楚地看见白兔眼里闪烁的雷霆怒意。原来兔子发起火来是这么可怕,小霜你自求多福吧!
冷凝霜正在后巷和谢宛飏谈合作,猛然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让人不安的暗黑之气,全身的汗毛不可抑制地竖起,回过头,只见白兔冷冰冰地站在巷口。
白兔怒不可遏,她和谢宛飏才认识多久,居然对他笑得那么甜美,却在昨晚警告他不要太任性。想到这里,胸口处淤积起来的愤怒越来越浓,像快要饱和的瓦斯,几欲爆炸。
谢宛飏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
这让白兔更加愤怒,此时的他觉得冷凝霜和谢宛飏两个人站在一起望着他的画面十分刺眼。纯洁天真惯了的脸庞愤怒地扭曲成暴怒的狮子,他忽然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带有强烈占有性地一把搂过冷凝霜的腰,对着谢宛飏,燃烧起来的怒火就像是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锐利的牙齿般可怖。
“离我的女人远一点!”他一字一顿,挟带着零下五十度足以将人瞬间冻成冰棒的暴风雪,冷冷地说完,粗暴地抓起冷凝霜的手腕,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