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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蔓延,烟雾中,胡丁要擎云寨寨众加快搬运财物,内应早打开后门,几辆马车候在外头,一装满便往白马观走。
一旦死掉的官兵被发现,苏州府调动府兵包围同乐园,双方动起手,少说要赔上一半兄弟在苏州城,以后销赃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不再客气,一掌震毙一个不听号令,死拖着一大箱铜钱的兄弟,当作榜样,要其他人听从最初的指示,舍弃笨重扎眼的东西,捉紧时间,速抢速决,恋栈者一概以叛寨论处。
胡丁懊悔,如果当机立断宰了抗命的人,弃了库房,便会有足够的时间掠取最大的收获,因为惧火,百姓开始向外逃,少了掩护,擎云寨的人迟早会行踪暴露,同乐园不宜久留。
象征撤退的口哨从胡丁口中响起,最后一辆马车驶走,内应关上后门,和近千名的兄弟抱着金银古玩四散,化整为零地,出苏州城回牛首山会合。
胡丁搭马车回白马观,心心念念少赚的钱财,感叹唐寅看得透彻,是个不多见的精明人,与洪廷甫相比毫不逊色,但唐寅胜在年轻、不贪又有胆量,换做洪廷甫,光透个风就会要三成的收益,而且绝不敢出面担半点的风险。
心中有了优胜劣败,唐寅的重要性顿时超过洪廷甫,而纵然唐寅只是谋画,但他们杀了官兵,哪天事败,唐寅也休想逃过干系,两人已经是绑在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
抵达白马观,唐寅亲自相迎,胡丁省略在库房里官兵厮杀这一段,留做未来箝制唐寅的筹码。
「晚辈还有事先走一步,后续的事宜,大寨主看着办,把结果告诉旺财,旺财自然会转告晚辈。」
旺财到牛首山便是为了分赃,唐寅进苏州的目的,一是让胡丁安心,二是盯紧朱勔的去向。
东西到手了,再待在苏州也没有意思,胡丁还要整合人马,抹干净擎云寨在苏州城出没的痕迹,这个林老道和他的徒子徒孙是不能留了,刚好道观底下藏了几个林老道绑来狎玩的官家千金,送他归西,等官府查上来,只会以为是黑吃黑,息事宁人,不会深究。
这些事不便让唐寅知道,唐寅要走,正合胡丁的心意,强调绝对不会少了唐寅那一份后,派了康生华送唐寅离城。
唐寅到杨八铁铺取走枪,往贵州的官道前行,他走得并不赶,甚至故意拖慢马速,像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但视线和耳朵从没离开过官道。
在接近浙江地界的小村落,唐寅终于等到要等的动静,一群五、六十人的马队进到村子里,大手笔跟村民租了几间房子,一见到在酒坊喝酒的唐寅,主动地攀谈。
「在下霹雳拳雷通,敢问这位兄台贵姓大名?」
唐寅带着铁枪,雷通把他当成江湖人士,自报名号。
「霸王枪,唐伯虎,雷兄有何贵干?」
「雷某有个大敌不日会经过此村,几个兄弟约好在这里和他做上一场,想请唐兄给个面子,离村暂避,这点小意思还请收下。」
照足江湖规矩,送上两锭银子作为赔罪之用。
唐寅收下银子,在手中轻轻一抛,见到官铸的印记,便把雷通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
大翎朝以铜钱为主,金银流通不多,富贵掌权者才会拥有官制银两,像雷通这样的江湖人,随手掏出的便是官银,其背后的势力可见一斑。
再观察雷通和其同伴,似兵非兵,似匪非匪,和跟在王贤屁股后的护卫一个模样,无疑是被招募至权贵府里私兵。
五、六十名私兵为了报私仇,擅自脱离主家,守在苏州和浙江地界交会处埋伏,太不合常理,而算算路程,押解朱勔的差官也差不多该到了。
支开唐寅报仇是假,奉命前来救朱勔才是真,劫了囚直接遁入浙江,等官府察觉,朱勔早已不知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恕宗对朱家人网开一面时,唐寅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在同乐园前,唐寅亲耳听见朱勔长子说:「父亲,儿子一定会救你。」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喊冤痛哭,唐寅更确定,朱家的私兵会出动。
有钱能使鬼推磨,富可敌国的家产一个小小的同乐园装不下,朱家必定另有财库,朱勔长子动用了这笔钱,什么死士买不到?
「预祝雷兄早日手诛死敌。」
拿人手短,喝完杯子残酒,大方赏店小二一小吊钱,唐寅跨上马出村。
到了邻近的递铺,用两锭银子换了一辆马车,买些干粮、酒水,寄一封快信到六如居,掉头回到村子外的一里处时,月已高升,唐寅在路旁升了堆火,独自饮酒守夜。
村子被雷通一行人霸占,没了打尖过夜的地方,往来的客商、百姓只能趁夜赶路。
唐寅的铁枪立在火堆旁,在火光照耀下,唐寅清澈的眼眸变得无比妖邪,过路人以为是盗匪,吓得腿软,等发现唐寅只是问话,并没有进一步危害的举动,这才安心走过。
他们在路上碰见了,关着朱勔的囚车和十几名官差。
大叹世道不公,被流放的罪人,免上枷锁,官差竟然沿路嘘寒问暖,送水送吃,日头太烈,囚车就在树荫下乘凉,官差眼里只有钱财,没天良。
唐寅从无数怨声里拼凑需要的线索,下狱的犯人,没钱的受到加倍苛刻,有钱的得到善待,自古皆然,认钱不认人的官僚多不胜数,唐寅注意的是,官差似乎刻意放慢行走的速度。
四更天,最后一个过路人告诉唐寅,朱勔进了村,一间商行的粮车想跟着进入,惹得官差动怒,踢翻几袋米,白花花的大米洒了一地,他经过的时候,商行伙计正在满地捞米,再过不久唐寅便会遇到商行的人。
过路人目睹官差蛮横不讲理,看见米粮被糟蹋,想当然尔,商行的人会在他之后,趁月色仍在,赶夜路到下一个聚落,不长眼才会跟官差较劲。
他说对了,商行的人认栽,推着粮车出村,却在村口不远处停了下来,几个人合力扛走最上面的几包粮食,押车的头从靴子抽出一支匕首,割破下方的粮袋,白米向外流泄,露出藏着米中的朴刀和折迭整齐的夜行衣。
一辆车藏着四把刀、四套黑色的衣物,总共有四辆车,十六个人换上夜行衣,蒙住口鼻后,押粮的头子对其他人说。
「要反悔的趁现在。」
没有人应声或是走,有的只是操娘、操爹的秽语。
「干了一辈子的亏心事,总算做一回好事,老子死了以后,应该可以往上拉一个层,不用下十八层地狱。」
声如破萧的男人,哑着喉咙说。
「想得美,油锅还是要炸的,炸你的那锅油铁定黑得发亮。」
三角眼的男人讥笑说。
「一生无愧我们哥几个甭想了,至少今晚要对得起自己。」
听到押车的男人这样说,其他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按照先前说好的,潜进村干掉朱勔。
不惊动官差最好,避免不了就开干,杀官宰朱。
十六个人分成四组,寻找朱勔所在。
「杀人了。」
尖锐的惨叫声从酒坊传开,寻声而去,看见雷通率领一大票人,当着店小二的面,杀光正在畅饮中的官差。
雷通一刀捅进店小二的肚子,叫声随着断气嘎然而止。
朱勔被人放了出来,接受雷通等人的跪礼问候:「大人受惊了,小的奉公子之命前来迎接大人。」
敌众我寡,十六个蒙面人毫无退意,几乎是同时从暗处冲出,就怕落在人后,少砍朱勔一刀。
「保护大人。」
雷通一声令下,八个人围住朱勔,剩下的人抽刀朝蒙面人攻去。
双拳不敌四手,三角眼的男人武功偏弱,刺死两个私兵后,刀来不及抽离,空出的背门便被人砍中,拉两大条口子,皮开肉绽,反身要再杀,两把长枪刺来,一枪右胸,一枪心窝,他捉住枪杆,忍痛大喊:「烂赌鬼快过来,让他们给我陪葬。」
半秃的大汉,双手握刀,使尽全力横劈,砍断两个私兵的脑袋,连跟三角眼的说句话都没有,继续往前杀去,比被包围中的哥们解围。
「我******跟你们拼了。」
烂赌鬼玩命了,省去招数,以刀换刀,被砍一刀,下一刀一定划断私兵的咽喉。
体无完肤倒下时,有九颗脑袋陪他一块落地。
以一换九,赌大小的赔率都没有今晚的高,烂赌鬼笑着死去。
见蒙面人勇猛,雷通要兄弟们用上弩箭,一轮射去,蒙面人当场死了三个,四个受创。
「跟在我们后面。」
受伤的四人自愿当肉盾带哥们杀出生路。
第二轮的弩箭全射在两人身上,其余的七个人或飞跃,或跨过哥们的尸体,手起刀落,把弩箭手全数砍死。
不到一刻钟,私兵死了大半,面对罗剎恶鬼,几个私兵没了斗志,刀丢了便跑。
「还有二十九个,狗鼻子,老子吃点亏,多砍一个。」
一阵拼杀后,沙哑男人的声音更破了,犹如兽吼。
叫做狗鼻子的汉子理也不理,刀对准雷通便挥,他的大腿,左手臂挨了两剑,全是雷通干的,眼睛里只有雷通,再无他人。
「带大人先走,我们断后。」
雷通自认武艺高过这群蒙面人,要不是狗鼻子死缠住他,私兵损失不会那么惨重。
狗鼻子逃命的直觉比武功更强,雷通的招式每每要得手时,狗鼻子一个缩腹、移肩,侧身,就能闪过逼命的一击,然后像是苍蝇,以为挥走了,马上又黏了上来,烦不甚烦。
「老大,朱勔就交给你了,杀不死他,我会杀了你。」
狗鼻子左肩中剑时说,好像不知痛,以狂风扫落叶的刀势猛砍,令雷通退到一旁。
押车的头点了头,操干一声后说:「给我活下来。」
追赶朱勔前,突然往雷通的左侧一欺,一个虚招往中路砍,随即变招往胁下斜削,借雷通旋剑荡开的力道,往朱勔逃去的方向狂奔。
八名私兵,四个和朱勔一块上马,四名断后,一旦朱勔骑马上了官道,便追之不及。
押车的头捡起地上石块,用力往马群丢,一匹马的马臀被集中,痛得扬啼嘶鸣,马本就容易受惊,其他马匹受到感染骚乱难驯,朱勔和私兵忙着拉马时,押车的头片肉般地,唰唰地,连切带削,割了挡路的私兵几块肉。
技不如人,听见蒙面人说:「放下刀,饶你们不死。」两个私兵怯懦地将刀丢到一旁,却没想到蒙面人会出尔反尔,刀一挑就割断他们的喉咙。
两道血柱如涌泉外往喷,杀得另外两名私兵跑了魂,眨眼间同一把刀又砍来,两处血流再喷洒。
朱勔不等私兵,一上马就跑,私兵也不敢再和蒙面人对抗,纵马也要走,一见蒙面人逼近,刀朝下乱砍一通,刀尖钩住遮面的黑布,露出一张中年老成的脸。
「简教头。」
若没有认出蒙面人的身份,私兵马一夹,有八成能活命,那一息间的震撼,足以让简泰成拉下他,顺势攀上马。
私兵头着地,后脑渗出一大片鲜血,瞪大眼睛不信杀了自己的人,会是过去在同乐园最穷凶恶极的,太湖帮著名的一蛟一鲨中的一鲨刀。
厮杀酣战后,简泰成又变回昔日的海中霸王,嗜血又霸道,挡路则死,眼中仅有
朱勔这只猎物。
朱勔从村西奔至官道上,两名私兵落后两个马身跟着,简泰成用刀背做鞭,抽出马的全力,一拉近距离,瞄准马腿便砍,两名私兵先后落马,其中一位落马前拉下简泰成,简泰成在地上滚了两圈,无视皮肤磨破,使尽力气想追上朱勔。
人力不敌马力,朱勔一下子便把简泰成甩在马后,但他浑然不知,风声鹤唳地朝前奔,看见火光,瞅见人,大喊:「壮士救命。」
火堆旁的唐寅,早早听见马蹄声,抄起铁枪,横在路中央。
「朱勔?」
唐寅问。
持着利刃,直呼姓名,朱勔再笨也知道前方是敌非友,却无法阻止本能地摇头。
面对否认,唐寅一脸我了似地明悟,前弓后箭,握紧铁枪,枪尖锁住朝自己狂奔的马匹。
默念朱无极所教,这些年风雨无阻练习的枪术。
藏劲于全身,发劲于一点,触时不留力,枪不穿膛不回头。
转体踏步,铁枪出,黑洞洞的杀人枪,如光之一闪,枪身没入马胸之中,枪尖从马尾破出。
在撞上前,唐寅松手往马右侧躲,迎上从马背滚落的朱勔,唐寅一脚踩住朱勔的后脑杓,脚尖如蹂烟蒂般转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