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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吾行原本打算混过去,没想到姨奶奶出口点中他,他嘿嘿一笑,有点尴尬。姨奶奶倒是挺意外,但也没强求,闭了眼睛又开始假装睡觉。
吾行暗自松了口气,准备找个凳子坐下来歇一会儿,看样子这些人出来也得挺长时间。结果耳朵上突然被人撕扯住,疼得眼前一黑。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不用想也知道是张小环的手笔,张小环嫁进魏家的时候才二十几岁,没什么耐心的小姑娘,教儿子从来都是武力至上,小时候打屁股,长大了懒得动手干脆就拧耳朵,她那一扯一拧再一抻的手法,绝对称得上是独门大法。
“魏吾行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怂玩意儿。”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抢过别人手里的一把匕首,抬手就来割吾行手指头。
吾行大骇,本能的缩回手,幸亏他对张小环那些套路比较了解,否则以她挥刀那劲道,整只手都得被她切了。
吾行嚷嚷:“妈,就算我不是亲生的你也不能这么狠啊?”
话音刚落,手指上一疼,张小环已经逮住空隙在吾行手指上刺破一窟窿,她脸上带着一抹狞笑,小声在吾行耳边说道:“带不出魂灯,老娘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后妈的风范。”
吾行只觉得从脚趾甲到天灵盖窜出一个大激灵,手已经被张小环举到子孙盒前,眼睁睁瞧着一滴血从手指头里顺出来,直接坠入了盒子。
刹那间,吾行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人关掉了唯一的照明灯,“嚯”的一下,全部黑下来。
人们只知道从黑暗到光亮很难适应,却不知道突然坠入黑暗,本能也是要闭眼睛的。魏吾行就是闭了好半天的眼睛,才慢慢适应环境一样的把眼睛给睁开,他发现四周并没有想象中的黑,他所处之处像是填充进大量黑蒙蒙的雾气,每向前挪动一步,气流也跟着挪动,黑暗度也变浅了一层。
吾行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除了短裤和鞋,竟然也是身无一物了,他爷爷还真是一视同仁,连他都不放过。
魏吾行在爷爷的故事里听说过许多幻境,几年前长春一富商就曾托他爷爷帮忙“结梦”,说是他小时候曾经失手把亲弟弟推进河里,虽然谁都不知道弟弟是因他而死,但是当年的情境已然变成梦魇折磨了他一生,他听说魏老爷子能够帮人结出梦境,以此来化解心结,所以不惜重金请魏泽厚出山,无奈那时候老爷子已经在喂养子孙盒,已经不再出山了。
不过后来老爷子告诉过吾行,这个长春富商因为对当年错事的愧疚,所以在心中聚积了执念,“结梦”就是营造出与当年场景一模一样的幻境,让他重新回到原点,亲自去了却心结,这有助于风水阴阳人的“修行”,是好事。
可是吾行置身于这片混沌的世界,却有些迷茫了,按照爷爷的说法,难道让爷爷执念的梦境,是这么一副样子吗?他有些失望,也忍不住心酸。再一抬头,发现浑噩的黑色里远远的隐者一抹亮光,那亮光十分微弱,但落在吾行眼里却成了希望。四周黑暗肯定辨不出方向,但有了这一抹亮光就不同了,他至少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不过即使是害怕,吾行也忍着没出声。如今爷爷的血脉都在这秘境里面,如果他此时喊人却没听到任何人回声,那其实比黑暗本身更让他恐惧。
吾行在心里念叨着:“祖宗保佑”,壮着胆子往前走,又忍不住埋怨起魏不熟,既然他早就知道要进到盒子里来,当初怎么不给他科普一下呢?
闷头刚走了几步,该有的谨慎也慢慢松懈了,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鞋不知道怎么被卡住了。吾行吓得半死,使劲甩脚,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卡住他,甩了半天竟然没甩开。吾行壮着胆子蹲下去摸,这一摸不要紧,只觉得浑身汗毛乍起,不受控制的惊叫出声。
如果他的触觉没错,魏吾行能够确定自己摸到的不是别的,竟然是“皮肤”,他的鞋根本不是被东西卡住,而是被一只手牢牢的抓住。
魏吾行的脑袋里瞬间放电影一样出现许多女鬼缠身的画面,另一只脚开始用力蹬,这次他用了狠劲儿,没想到三两下竟然就给他挣脱开了。
魏吾行顾不上别的,爬起来就要跑。
就在这时,他听见微不可闻的一个声音,有气无力的,稳定着心神听了一会儿,这声音又传了出来,竟然是“吾行……”
吾行大骇,这声音是……吾炎?
吾行朝黑暗里低声叫道:“吾炎,是你吗?”
黑暗里静寂了半晌,那声音才又一次响起:“是……”
吾行心里哎呀一声,连忙摸过去,果然摸到了一个人。而且这人赤膊穿短裤,照眼下这种形式来看,定然是他们老魏家不争气的子孙装扮没错。
“小兔崽子你可吓死我了。”吾行一边把他扶起来一边忍不住骂。可是当吾行把人扶正才发现,这小子气息非常微弱。和三叔带着血腥气的伤势不同,他几乎感觉不到吾炎还活着。
吾行心下一凛,叫了他一声,除了空洞瘆人的回声之外,吾炎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吾行琢磨着眼前的局面,一下子连心都凉透了,这是极重的内伤,被什么东西伤了还未可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地方除了黑暗之外,还隐藏着危险。
吾行不由把这个同岁的弟弟护在身后,亲手足之间,在面临危险之时都有着这样的本性。吾行初中因为打群架降了一级,高中一直和吾炎同班。而且二叔是家族内定的主事,所以吾炎从小就接受各方面的训练,在吾行这一辈的兄弟四人中,吾炎不论身手还是经验,都是最好的。结果这个最好的刚进到这儿不久就差点挂了,现状总是让人无语。
直觉告诉吾行停留不是上策,他决定背着吾炎往烛光的方向走。吾炎看着瘦,其实身上每一寸肉都是实打实的,真的背在背上,吾行还是费了一番力气。
“你小子可不能给我挂了啊,小爷我这么背你,我也不图你别的,你回头把那个明朝的狼毫送我得了,我最近认识一个书香门第的美女,不去酒吧不唱K,每天有四五个小时在家练字,我和哥几个打赌了,一个月之内能把她拉进我这个纸醉金迷的万丈红尘……”
想到新结交的小美女,吾行不由想起了张小环,恨恨的咬了牙。“真他吗自作自受,没事儿到这鬼地方干什么,你说我妈养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不清楚我是什么货色呢?我从小就怕鬼,吾杰他姥姥那年到咱宅子里来,那老太太眼睛长的大了点儿,我就以为是爷爷说的尸妖呢,给我吓得高烧半个月,我妈当时还找四婶掐架呢,这才过了几年,她就把我往这鬼地方推,女人也太不靠谱了。”
吾行磨磨唧唧的嘀咕,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从书法美女说到张小环,又从张小环说到小学二年级的初恋,当意识到小腿酸疼打颤的时候,吾行竟发现周围的光亮已经能隐约看到五米开外了。
吾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至少方向是找对了,他先是把吾炎放下来,这小子还是什么知觉都没有。吾行愣愣的盯着躺倒在地上的少年,一个星期前这小子还因为不肯在路边撒尿,被他爸猛揍了一顿,村里的叔伯们笑话他娇生惯养,可是明明那个不想住平房而执意在院子里搭帐篷的吾行,才更肆意妄为。那天晚上这小子钻进吾行的帐篷,一脸羡慕的对吾行说:“大哥,真羡慕你。”
吾行喜欢和这几个弟弟说话,也喜欢真诚的对待他们,但是大多数时候这些弟弟都不敢走近他,因为爷爷的缘故。并不是任何孩子都能像吾行这样亲近自己的爷爷。
从思绪里抽回心神,吾行抬头望一眼远处的光点,它比刚才更加明亮,但和最初看到的距离没有多少改变,吾行粗略的估计了一下,他至少已经走了三四个小时。
吾行心里头早就觉察出不对劲,可是四周无边无际,什么参照物都没有,如果不跟着那道光亮走,很有可能在几里之内兜圈子。
吾行长出了一口气,毫无他法,只能继续上路。他弯腰准备再把吾炎背起来,可刚做了个低头的动作,斜前方突然风流涌动,一个人影毫无征兆的朝吾行扑过来。
吾行学过一点跆拳道,本能之下便出腿侧踢,他反应不算快,以来者的速度判断肯定是要踢空的,可那人影距离吾行一米左右的时候突然收了力,正好被吾行狠力的脚风给踢中,只听“砰”的一声,人影被掀了老远。
“吾行……你大爷的……”
吾行上前一看,短裤赤膊,是他四叔。当即又惊又喜,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怎么就你自己啊四叔,我爸他们呢?”
四叔撑着吾行的身子坐起来,他挂了满脸的泥灰,赤膊之上遍布着刀伤。他发现了吾炎,又斜眼把吾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皱眉问:“你怎么过来的?”
吾行不明所以:“走过来的啊,哎四叔,出路到底在哪儿啊,咱们得把吾炎给弄出去,我看他伤的不轻。”
“哎,别拉上我,我一向独来独往,我家吾杰都被我甩了。”
“我背了他好几个小时了,好歹你帮我缓个手。”
魏不顺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敷衍:“你爷爷那种守财奴,到死也不想把好东西给咱们,一会儿要是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千万别害怕,遇到了打败它,你就能得到宝贝,遇不到你就只能自认倒霉,怎么进来怎么出去。”
“那怎么出去?”
魏不清又四周查看了一番,才混不在意的说:“你想出去啊?那估计有点难,你说你爷爷让你背那些咒你一个都不会,除了那些泡妞用的着的口诀你还会什么?我一会儿东西拿足了捏个诀就撤了,你想想办法去找你爸吧。”
魏不清说完,连看他俩一眼都觉得麻烦,直接冲进黑暗之中了。吾行有点懵,那感觉就像他们三人在大马路上遇到,打了个招呼就撤了,可他明明背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魏吾炎呢啊?
吾行的手尴尬的停在四叔消失的方向,看着雾霭沉沉的四周愣了一下,咬着牙根骂了句脏话。
“你骂他没用。”一个声音在身后的黑暗中响起来。那声音又轻又弱,就像有人在吾行脖子后面瓮声瓮气的说出来一样,只一句话就让吾行浑身冷透。
“谁?”声音又尖又陡,从心口蹿上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