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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个张忍,真的是犬神么?”
那是一个晚霞满天的傍晚,坐在星巴克的露天咖啡桌边,孟章凝视着西天,这样问骆霞。这几日,骆霞常给他讲张忍从巨人族的领域将她救出、耗尽自己的生命搭救夜帝族人、与旱魃打斗时心之刃绽放的红莲似的光芒……连骆霞自己都没有发觉,关于张忍,她竟然记得那么多,那么清晰。
而这些记忆,令孟章对张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是啊。我哥哥这么说。倒是你,既然不是妖怪,又不是凡人,那是什么呢?是魔么?”
“哈,你知道的还挺多。”孟章的唇角浮现出一抹微笑,似真情又似假意,他盈满秋水的眼睛瞥望窗外一条蹲坐在墙角的黄狗,嘴里吐出莫测的话语,“既然你都相信犬神,何不认为我亦是神呢?”
“神?你是什么神?”骆霞心中一声呜呼,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她认识的男人,不是妖怪就是神仙?
“我是春之神,这是我的季节。”孟章说着,温柔地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抵住下巴,窗外的黄狗仍蹲坐在墙角,固执地望向这边。
孟章原以为骆霞会满腹质疑,让他展示法术证明自己的身份。可是骆霞却只是“哦”了一声,轻轻地,像春天里花瓣绽放的声音。她并不想让孟章证明什么,就像张忍,是神是妖又能如何?万物造化最终逃不过一颗人心,而心在你这里,是神也好,是妖也罢,又怎会在意?心若不在你这里,是神也好,是人也罢,又何必在意?
骆霞偶然觉得自己的心宛若苍老了一万年,看过一万年花开,一万年花落,然后对花的眷恋,就这样轻易地放下了。
她的目光也投向窗外,此时夜幕已经笼罩城市,华灯初上,略显苍白的灯火,映衬着夜色苍凉。骆霞注意到街对面的角落蹲坐着一个影子,依稀是条狗的模样。这让她不由得又忽然想起了张忍,心里一片悲伤。
时不时也会想起,越是想起,越想忘记。
吃过晚饭,天空有零星的雨滴。骆霞随着孟章漫步在濡湿的街头,鼻息嗅到青草的清香,骆霞心中遍野的花也次第开放。而孟章一边与她谈笑,一边冷眼横撇身后,他察觉那天蹲在街角的黄狗,正远远地跟着他们。
没有一丝一缕的妖气,难道那条狗甚通人性?
“下雨真好。”骆霞忽然说。
“什么?”孟章猛然间回不过神来,不禁错愕。
“我说,下雨真好。”骆霞轻快地笑了一声,满脸红霞地凝望孟章,雨丝在街灯下闪烁,骆霞的明眸宛若闪烁的星。
孟章一时看呆了,微微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骆霞莞尔,又道:“你觉得为什么会下雨?”
“是天让龙神行雨吧。”孟章脱口而出。
骆霞却笑了,“是因为云伤心了吧,因为漂泊得太久,太久。”
一瞬间,那笑容,宛若秋枫凄美,又似仲秋的明月,白得凄凉。
孟章觉得心头隐隐作痛。健谈的他一时间没了言语,就连那灵动的思想也陷入一片虚无。他从没想过“太久”这个词,虽然他已经活得太久了。
忽然,背后阴风乍起,静谧的空气被撕裂开来,发出轻微的破空之声。
——果然,还是妖怪么!
孟章猛然回转,将骆霞挡在身后,却见来的并非那头跟踪他们的黄犬,而是一头硕大的白狼,从虚空之中恶狠狠扑过来,碧绿的眼杀气腾腾。
“哼,小妖也敢造次!”孟章一边冷斥,一边抬起右手伸出小指,在虚空中自上划下,一道碧如翡翠宛若新月的光芒倏然劈中白狼的头顶,只听轰然一声,白狼裂成两半,一个人影却飞冲出来,双手各持一把短刀,齐刷刷刺向孟章前胸。
原来那白狼竟是斗气!
孟章恼羞成怒,低吼一声,宛若龙吟,身子蓬然绽放一蓬绿芒,将短刀硬生生挡住,再一使力,那刺客竟被反弹回去,落在十米之外。
“山牙,你做什么?!”骆霞忽然跑到孟章前面,背对着他,怒斥山牙。
山牙紧紧咬了咬牙,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冷笑道:“那边的垂死病中,这边的花前月下,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傻狗,你醒醒吧!”
“你说什么?”骆霞怎会听不明白山牙这含沙射影,但她却又真的听不明白,山牙这话到底是对她说的,还是对张忍说的。
这么说,张忍也来了么?
可是,他来了为何却不现身?
骆霞的心顿时慌了,怦怦如小鹿乱撞,她红着脸四下张望,却看不到张忍的踪影。山牙收回短刀,嗤然转身,飞奔而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夜色中还飘荡着他的怒吼:“傻狗,走吧,人家不要你了!”
难道张忍真的来了?骆霞探着身子极目四望,但越过局促的昏黄的灯光,只有望不穿的黑暗。
可是孟章却看到,黑暗中那条跟踪他们的黄狗,跟着山牙,落寞地走了。
他看着它的背影,目光中充满复杂的神情,而唇角却不经意地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原来,那就是犬神啊……
骆霞望着早已消失了山牙身影的黑暗出身,她不明白山牙的用意,但似乎张忍方才就在附近,但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呢?
不,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会悄悄地来呢?为什么来了却不现身呢?难道他是偷偷跟踪我们的?唉,山牙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难道说……唉,怎么可能呢……
骆霞的心忽然乱了,她原本以为忘我地投入到另一段约会中,便会将对那个人的记忆全部掩盖,至少是暂且望去吧。可是她却没有察觉,她即便忘得了自己,却忘不掉张忍,以及和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有时感情就是如此,越是懵懂越是觉得真实,没有牵手时,却仿佛相恋了几世。或许会口口声声地说绝不相信一眼千年,但在温软的心底,却早已情根深种。
就那么一瞬将,仿佛有电波穿过脑海,将骆霞的思绪打断。她冷瞥见孟章正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那双俊美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理智终于又将情愫强压在利爪下,骆霞不想让孟章看穿自己的心思。她想,不论如何,张忍都不在属于她了。她要斩断过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
于是,骆霞转过脸来,对孟章报以微笑,那神情就仿佛盛开在凄冷春风中的一朵桃花,娇艳得令人胆寒。孟章走过来,好像挟着阳光,穿破层云,将冰封的霜枝融化。骆霞的手被孟章牵住,她感觉到一丝温暖沿着指尖,流淌到心底。
那是法术么?不然我怎么觉得这样舒服,从前的事一点也都不想再回忆了?
骆霞没有挣脱,顺从地跟随孟章在黑夜中走着,走进漆黑的夜色中,心中却宛如走进了光明的殿堂。
她没有察觉,她根本就想不到。在低矮阴潮的灌木丛中,一头黄犬探出头来。它失去了所有妖力,只有寻常土狗般大小。它凝望着孟章牵着骆霞离去的方向,恶狠狠地呲着牙,发出低吼。但它那样柔弱,满心里只有愤怒,却无能为力。
又何曾想到,天师的神犬,如今变成了丧家之犬。在这座它熟悉的城市里,如今只有山牙能够认出它来。
它不觉得孤独,它只觉得命运和它开了一个玩笑。但这个玩笑并不可笑,起初令它悲哀,但后来,它渐渐地想,或许这是上苍垂帘,这千年来他获得太累了,他从未活过自己,只想着肩膀上的重任,却忽略了游走于世间的快乐。如今他变成了一条普普通通的狗,就像刚出生时的那样,孑然一身,但正因为无力,所以不必去想那光怪陆离的妖怪世界,他可以像一条老狗一样,自由自在地到处旅行,过几年,他就会陨灭于尘埃之下,获得真正的解脱吧。
张忍,不,这条普普通通的黄狗,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它没有往梵渡寺的方向,反而向城外走去。
没有妖力,不能飞天遁地,靠四只脚走路着实辛苦,天将拂晓时,他才来到护城河边。河水滔滔,回忆像开了闸似的,随着滔滔河水奔腾而出。
它想起抵御鬼主的那一战,多少战友死在这河边,死在城外。他们死后,都化作了野兽虫豸的形态。好在最终夜帝一把火将他们烧成了灰烬,否则保护人类的妖怪们,最后成了为人们盘中的野味,那该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它又想起了东方无口,那个倔强的老头,不过是一只螳螂,竟然和他成了莫逆之交。不过恐怕日后他也认不出它来了吧。毕竟就算他是再厉害的妖怪,也听不懂犬吠声啊。
这里是城南门外,再向南走,便会经过一条林荫道,然后一直通向南山。陡地,黄犬看到,那山头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的上空,五色云霞宛若伞盖。
难不成有神仙?
除了天师,张忍还从未看见过神仙。好奇心的驱使下,它开始往南山快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