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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蕊顿时愕然。本来见张忍已经动了心,打算过几天平凡人的生活。怎么还没过眨眼的时间,他就又说这镇子有古怪呢?
见上官蕊投来讯问的目光,双颊泛红,似有愠怒。张忍一条舌头也解释不清。索性拉起上官蕊的手,说道:“走,我们再去转一圈。”
哎,这铁骨硬汉真是不解风情。白白浪费了这花好月圆郎情妾意的美妙时光。竟然还要拉着微醺的美人出去遛圈。他到底有没有眼睛啊。
上官蕊真的有点火了,她强忍怒容,随着张忍又出了四合院,心中想着,你说这镇子古怪,我看你这人才是有古怪呢。好,就看你能查出什么名堂。要是还和先前一样,哼,到那时,看我不……
心中愤愤地娇嗔,待到定睛一看,上官蕊发觉已被张忍拉到了大街上,对面就是傍晚吃饭的餐馆,屋里隐约透出灯光。
张忍松开了牵着他的手,在街道上举头信步。上官蕊心中起初一阵纳闷,随后又觉得好笑。暗说这家伙也真奇怪,放着美酒不理,找了那么一个没智商的接口,拉着她跑到大街上,结果还是赏月。
——他的脑袋,小时候被夹过的吧。
上官蕊在心里偷笑,唇角也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她想叫住仰头狂走的张忍,提醒他懂些体贴与浪漫。
“喂,你在狂奔什么?躲陨石么?还是……月亮走你也走?”
“嘘。”张忍忽然长吁一声,示意上官蕊噤声。
这可是癞蛤蟆上灶台,碰了一鼻子灰。上官蕊女儿家的小性子上来了,“喂,你对我那么凶做什么?说有古怪让我出来,出来了又不说哪里有古怪。哼,不陪你疯了!”
说着,上官蕊便一跺脚,佯作欲转身离去。但身子转过来了,眼睛却还偷偷地瞥向张忍,见张忍仍旧浑然不觉地仰头向前走,她心中的微愠彻底变成了恼怒,重重地跺了一脚,拔腿离去,宛似一阵夹带着花香的清风,游过夜色,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张忍哪里知道上官蕊已经离开,仍自顾自地举头向前。但他却不是在赏月,他的目光盯着那些亮着灯光的房间,一间一间。冰冷而锐利的目光似乎想刺破那些窗棂,穿透明亮的灯火,看透些什么。
他眉头紧锁,满腹的心事都挂在脸上。
此时此刻,他找回来从前的感觉,沉浸在诡异的案情之中。
忽然,张忍的余光中,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月色青白,夜色如纱,巷口迷蒙着光的雾,有撩动的人影穿梭而去。张忍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暗道,不是说无人出门么?这人是什么?盗贼?亦或是……
他立即向巷口奔去,原本化身巨犬会更疾更快,但他担心却是寻常凡人见了,一定以为本镇闹了妖怪,倒是必定人心大乱,良好的治安环境也会毁于一旦。至于比变身更快的纵地金光亦是不能施展的,要是被屋子里碰巧凭栏而望的人看到,传出哪吒下凡,那更是不得了的事了。
于是他飞速奔跑,他相信,若对方是个凡人,一定会被他追上。
转过巷子,那飘忽不定的人影就在前面不远处疾行,浑身泛着灰白色的潮湿的光,头也不回,行色匆匆。张忍脚下使力,加快速度,他近乎用尽力量在奔跑,相信眨眼之间便能按住那人的肩膀。但奇怪的是,那人却始终近在咫尺,却又似相隔天涯,无论张忍如何追逐,他始终在前面不远处飘飘然地行走。
——果然古怪,不是人。
张忍心中腾起怒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脚下金光泛起,如踏飞梭流失,在夜色中倏然划过一道五色斑斓的掠影,欺身而至。大手一伸,五指如钩,狠狠地往那人肩头抓去。看他那力道,宛有分筋错骨之势,或要将那人的胳膊生生扯断下来。
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那人也不知怎的使了个什么身法,肩膀一晃,张忍也没看清,那是泥鳅般从张忍的抓下滑脱,还是张忍的利爪穿过了他的身体,转眼那人又已到了咫尺之外,毫发无损,却也仍不回头地匆匆疾行。
——到底是个什么妖邪?
张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又踏起流光飞速疾行,这一次他没有去抓那人肩膀,他想,即便再抓一次,想必也是同样的结果。于是他飞速超过那人,拦住其去路。浑身散发出凛冽杀气,甚至将周遭的空气都搅动起来,吹起猎猎的风,将那人身上雨幕濡湿的光吹散。
终于从雨雾中现出原形,那人竟然是个和尚。
只是这和尚浑身散发出似仙非仙似妖非妖的妖冶之气,白面瓜子脸,两条纤细的眉毛蹙着印堂正中一点朱砂痣,宛似二龙戏珠,与眉毛一样细长的眼睛,不指怎的令人想起了狐仙,而笔直孤高的鼻子更烘托了这种想象,而薄薄的红唇,烈焰似火,很难出现在男人的脸上。
所以,张忍被他惊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呢?”
下意识的,张忍说出了这种只有菜鸟警员才会说出的询问。
那和尚却一莞尔,眼中精光四射,透出昭然若揭的邪气,红唇轻启,淡淡地吐出一句,“不要多管闲事,你会死的。狗怪!”
一眼就看穿了张忍的真身,显然他的修为,不在春神孟章、蛊神骆基之下。
张忍立即严防戒备,四散的杀气如旋风般将他的周身包裹,他的右手下意识抚摸左侧的胸膛,这才想起,心之刃已经化作妖力灌输进上官蕊的身体,从此不再是他的武器了。
“不死心?哼哼。”那和尚垂首抬眼,杀死似飞蝗羽箭四射,阴森森的一声冷笑更透彻心肺,让张忍不寒而栗。
——怎么会无端害怕起来呢?
从前,面对食人魔怪刑天一族,面对鬼主,甚至面对地之华那般无法匹敌的魔怪,张忍从未心生胆怯。但这个和尚,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和尚,竟然令他心生怯意,
——这是怎么回事?
那和尚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嘴角泛起阴邪的笑意,“好狗不挡路!”
“啊!”张忍梦醒似的轻呼一声,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到底是谁?”
心中的怯懦如潮水般泛滥开来,张忍甚至鄙夷此刻的自己,但那种怯意却无从抗拒,他下意识地随着和尚前进的脚步向后退去,围护周身的杀气也荡然无存。
“滚开,癞皮狗!”那妖冶的和尚突然暴怒起来,抬手一把推开张忍,大踏步向前行去。
回首望,他又化作泛着灰白濡湿的光的身影,如飘忽的幽灵般,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张忍哑然望着虚无的夜色,心也陷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失去了心之刃的犬神,还能够成为执着卫道之人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就连张忍自己也是持否定的吧。
月色撩人,夜晚的风,更撩人。
张忍走在撩人的风月之中,仿佛信步,却步履沉重。托着沉重的脚步和沉重的心情,他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回四合院的。
上官蕊早已不生气了,只是觉得这么晚张忍还未回来,心中担忧,是以独自坐在庭间的古槐树下沉吟等候,举头仰望那一轮明月,她忽然想起了清朝时代好友纳兰性德字容若的佳句。
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莫说离情,但值今宵总泪零。
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奈何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
那个风华绝代的才子啊,而立之年便遭夭亡。那一刻,上官蕊才感觉到人类生命的短促,以及美好时光未加珍惜的遗憾。她其实早已懂得珍惜,只是再过珍惜,也难挡生离死别的痛楚。今日的张忍,令她更觉如是。
或许此情此景便不应回忆那个人吧。或许此刻正应景的诗句应该是——
黄梅时节家家雨,
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半夜,
闲敲棋子看落花。
只不过,棋子化作了酒杯,落花如雨纷纷下,等待的人午夜过后才得归返。
“你怎么丢下我,去哪儿了?”
一见张忍进门而来,上官蕊立即起身,娇笑着嗔问。
但张忍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看上官蕊一眼,匆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门重重关上,似乎反锁了起来。
——他在怪我不辞而别么?
上官蕊怔怔地看着张忍的房门,心中如是想。但随后又推翻了这份想想。
——他不是那种气量狭窄的人。
对恋人的了解和信任打消了上官蕊心中的疑虑。但另一个担忧却浮出水面,张忍怎么心事重重?今晚他遇到了什么?
砰砰砰。
“喂,张忍,开门。”
上官蕊轻轻敲着张忍的房门。
但房门那头,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音。
砰砰砰砰!
“死狗,给我出来,否则我开门进去了!”
上官蕊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怒气。
但门内却传来幽幽的一声,“你会开锁?”
“哼,我的巫术什么不能?又不像你,只会打架的笨狗。”
说着说着,上官蕊发觉,自己不再是那个温婉而高贵的女子。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的小性子展露无遗。
“那你试试。”
门内的声音仍然幽幽,但显然略带挑衅。只是上官蕊没有听到,她陷入了沉思。
——怎么会这样?这样不懂雅致,张忍会不会讨厌我?
恋人的心啊,与其说猜度的对方,毋宁说在揣摩自己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