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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骆基竟也双手结印,闭目诵诀,大地立即呼应他的召唤,发出阵阵怒吼,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地震随之迸发,泥土碎石喷薄而起,一个个黑甲武士破土而出。他们虽铁甲包身,但头脸手指皆为白骨骷髅,散发着厚重的尸气,就连手中的刀枪剑戟也是锈蚀斑斑,唯有深凹陷进的黑洞洞的眼眶中,两点幽兰的火苗不断跳跃着,昭示他们对人世仍有所留恋。
他们举头望天,看到水中铁甲武士们正在与张忍厮杀,此时此刻,张忍已经化回人形,手持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心之刃左右砍杀。但雨未休,水之铁甲武士便能碎而重生,绵绵不绝。
金铁交鸣,厮杀呐喊,天空中仿佛古老战国时代的沙场,千骑会战,万马奔腾。每一个举头望天的铁甲骷髅武士的胸口都剧烈起伏,眼中的火焰越烧越旺。
“铁甲何在!”骆基怒吼。
“铁甲依然在!”阴兵们咆哮。
他们虽失去了血肉之躯,但他们的热血仍在骨子里沸腾不息。随着骆基一声“起”,阴兵们操刀擎戟,纷纷纵上半空,朝张忍围扑而去。生前,他们为战斗奉献出**;死后,他们仍战斗不止。
阴兵的尸气令水之武士凝而不散;水之武士的水汽又滋补阴兵的尸身。相辅相成下,水之武士和阴兵的战力各有提升,何止翻倍可言。一时间,魔气入心的张忍竟横生掣肘,力不从心起来。
水之武士越战越勇,他们的身体仿佛水波,心之刃横斩之下立即分离溃散,但瞬间便又恢复如初。而阴兵武士个个生前都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沙场豪雄,所谓春秋无义战,为争夺土地,那时的人类以将武力练至登峰造极为人生的必修法门,这些阴兵虽然不是高门豪族出身的将领,但一如当今社会苦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一样,他们自幼便以练武作为改变人生的唯一通途,因而个个武艺超群,加上尸毒怨念充盈每一根骸骨,他们刀刀夹带腥风,卷动空气如云涌,无数刀接连砍向张忍之后,阴邪的尸气竟站了上风,甚至险些将心之刃的火焰压灭。
蕴含着生发之气的水之武士,和因死亡之气而凝聚的铁甲阴兵,本为世界上两个最为冲突的极端,此时此刻却合二为一,融合在一处,发挥出了惊天动地的力量,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模糊起来,模糊的边界渐渐张开,就仿佛一头巨兽的血口,伺机要将张忍吞噬。
“魔头,你的死期到了!”趁着张忍被群兵攻击险象环生之际,孟章展开神法,只见他左手擎着雷光,右手托着水云,忽然双手合掌猛然向前一轰,雷光水云顿时交融在一处,宛若一柄开天巨剑,直刺向张忍的胸膛。
雷光带着水云,水汽增强雷电的威能,这一剑将迷离的黑夜斩作两截,散发着夺目耀眼的光辉,穿过水之武士,越过铁甲阴兵,猝然击中张忍的胸腔。当是时,轰然巨响震天撼地,半空中涌起日轮般硕大的光球,白芒伴着水汽如花蕊般因风四散,整个夜幕被映得亮如白昼,就连穹宇也散发出淡蓝的色彩。
众人举头仰望,心中却五味杂陈,尤其是管苞,如虔诚的修女仰望圣光般跪在地上,收手微曲捧于胸前,泪止不住地淌出眼角,沿着她白皙柔嫩的肌肤滑下,在微尖的下巴处汇成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滴答滴答。
山牙,这头凶狠刚强的恶狼,此刻却如落寞的武士,目光中透出哀伤,那是晶莹荡漾的哀伤之色,眼眶中闪烁的泪水,让他内心的疼痛反射出来。
——张忍,我的好兄弟。别了,千年的情谊。
但拥有世界上最执着的武器心之刃的张忍怎会如此便轻易毙命?待那雷暴渐渐衰退之时,一抹红芒陡然从雷暴中绽放开来,白色的光瞬间被红光取代,这个世界又被映照得血色无边,宛若阴森可怖的修罗世界。
山牙徐淼等人眯着眼睛举头观望,但见红光之中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用多想,那也是展开雷暴脱困而出的张忍,红光渐渐收敛,夜色归于平静,半空之中只有张忍手中的心之刃透出隐隐的红光。
火焰已经熄灭,但心之刃的魔气更凝而不散,聚敛在兵刃中,令众人周遭的空气也冰冷起来。
每一个人都清楚,当一头发狂的野兽平静下来,那是它将一击扑杀猎物的前兆。
果然,张忍慢慢举起心之刃,身子猛然一转,在半空中保成一团,飞速旋转,顿时连人带刀化作一团红光闪烁的光球掠影,红芒不住地从光球中四散射出,宛若漫天羽箭,射向四面八方围困张忍的水之武士和铁甲阴兵。
“哼,故伎重施。”孟章冷笑一声,又将手指长天,引来紫电青雷,不住地轰击张忍。
但这次却与往回不同,猛龙狂蛇般的雷电汹涌之下,却迎上血色的羽箭撞击,倏然之间在半空中噼啪炸裂,灿若烟花,消散在风尘中。
而血色羽箭仍源源不绝,夹杂着无比的阴寒之气,射进水之武士的身体里,射进滔滔而下的雨幕中。
转眼间,天地一片肃穆,水之武士一个个化作冰雕,随着凝成冰粒的雨滴坠落大地,啪地炸开一片冰晶,便如此殒殁消失了。
不过铁甲阴兵却没有这么好对付,他们飞速旋转自己的武器荡开血色羽箭,蜂拥般潮水般向张忍冲去。
张忍舒展身躯,挥起心之刃与他们斗在一起,红芒盛放,黑气翻腾,两股力量撞击在一处,直搅得风云变色,这城市一夜之间仿佛如了冬,竟有飞雪从穹顶飘然而下。
心之刃越战魔气越强,只见无数道红光划开天地,仿佛织成了一张大网,将阴兵们笼罩其中,一个个阴兵被红光割开,化作缕缕黑烟,又撞上再一次飞斩而来的无数道红光,碎成了虚无。
千余阴兵极快的速度不断消失,半空中的张忍,挥舞着血色长刀,宛若冲出地域的罗刹,阴森而可怖。
硕大的月轮被阴气引动而出,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在中天之上。冰轮的中央衬托着张忍伟岸的身姿,血映长空,天狗哮月,死亡的阴霾已向人间众生汹涌扑来。
这一刻,就连神明孟章,就连死神骆基,也都无计可施。他们唯一能做的是战死,以免眼睁睁看着张忍毁灭城市,屠戮苍生。
“那么就战死吧!”骆基飞身纵上霄宇,脚踏阴森尸气,一杆长笛横于胸前,这是他从未向众人展示过的独门武器——浮生。他唇抵音孔,轻动十指,安详的旋律自天空飘然荡来,徘徊于半空,就仿佛离体的阴魂仍在留恋人世。
孟章也抖擞长枪,准备与张忍拼个你死我活,正待冲击,身边却闪过一道白光,一头凶猛雄壮的皓白狼人浮现在他左边,钢爪如刀,狼牙交错,恨恨地说道:“若是要杀他,只有我有资格。若是要我死,只能死在他手里。”
“还有我。”管苞站在大地上,素面朝天,凝望着张忍,雪白的发丝随风飘散开来,与从天而降的雪花纠缠在一起,宛若初春梨花盛放,苍白了明月,褪色了人间。
她长裙猎猎,手中擎着一柄青色长弓,挽弓拉弦,青绿色的羽箭已经一触即发。
巫师擅用弓箭,羽箭的颜色分为金、白、青、紫、红五色,金色代表皇权,白色代表御灵,紫色的是祈祷之箭,红色的是杀戮之箭,而青色的则是除魔之箭。
管苞凝望着张忍,已经没有泪了,但她仍那样深深地望着他,一眼千年,活了千年仍舍不得这一眼。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爱你,我不想你死,但更不愿你这样野兽般地成为被魔性控制的傀儡。我将我全部的巫力凝于这枚箭上,当它离弦,我已死去。我们在酒泉下再续今生吧。”
“妹妹!”一旁的徐淼一脸紧张,他生怕妹妹做出这等傻事,白白丧了性命。
但管苞转过头来,绿色的眼眸宛若冰种翡翠般纯洁无瑕,她微笑着,怀念般地说道:“多希望哥哥你们可以活下去啊。”
“或许我们都会死吧。”徐淼的神色也忽地淡然开来,他也巨头望天,拉开强弓,皇权之间捏在指尖,微笑着说道:“我先射第一箭,也是我的最后一箭,若是射不中,便靠你了。”
气氛愈加凝重,似乎洞悉命运之神已经看到了诸神妖的惨淡结局,雪花凝作冰雨,天为谁哭?
生命,对于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物来说,都是那样的弥足珍贵,就好象上苍赐给我们的物价之宝,令你一生要将它好好收藏。但总有一些时候,我们必须将它付出。或许有那么多留恋,或许有那么多遗憾,但那个时候,你无法拒绝,因为当上苍将它赐予我们时,在我们的梦境里,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叹然一语,“要令这朵并不漫长的花朵,在灿若烟花时绽放,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这便是生命的全部意义。也正因为这,它才那样珍贵得令人感动。若是错过了花期,即便令它在漫长的岁月之河中徘徊太久,也会变得一文不值。
诸神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即便不能斩下那只握着屠刀的手,即便玉石俱焚。
西风起,如汹涌的浪。浪滔滔,英雄踏浪而出。
孟章的长枪闪烁着此破夜空的青芒,山牙的钢爪撕碎迷离的月色,骆基也召唤出了沉浮在九幽深处的灭世獒兽,吞向张忍。
忽然,幽幽苍天之上,隐隐沉云之巅传来一声朗喝,止住众人的攻击……
“黄犬儿,还记得为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