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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姑娘这一身的行头比上回去张兰兰家做客时穿的要华美的多,想必上次是因为要去乡下,所以特地穿的朴素些。可就算是那“朴素”的衣裳,也比乡间妇人的华丽一百倍。
这会子在城里,芸姑娘做平日的打扮,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不遑多让。
此番进程,刘景一家人特地穿了新做的衣裳来,这新衣裳在村里少有人穿的起,可如今与芸姑娘立在一处,却显得这衣裳跟破烂似的,亏的刘家人各个相貌出众,才不显得过分寒蝉。
众人互相见礼,王掌柜将人迎进后院堂屋,上了好茶招待。芸姑娘惦记着配色的事,稍微吃了几口茶,便放下杯子,道:“不瞒娘子说,这会子工期赶的很,娘子可否尽快随我去染坊配色?”
张兰兰本就是为此而来,便爽快答应。芸姑娘大喜,立刻叫人又抬来一顶软轿。
染坊在城墙根,离锦绣坊不远,是属于锦绣坊的产业。张兰兰上了轿坐下,稀罕的左右晃了晃,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坐轿子,稀罕的不得了。
轿子晃晃悠悠沿着街道走,张兰兰好奇的掀起帘子向外张望,没多久就走到一条熟悉的街道,就是上次她带着刘秀去私塾经过的那条,她记得刘裕在街角摆摊帮人写信。张兰兰瞧着,果然远远望见街角摆着桌子,刘裕正坐在桌前执笔写着什么,对面坐着个五旬老者,正在跟刘裕比划。
这孩子,真是懂事……张兰兰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忽地,一抹粉色身影出现在街道的拐角,手里提着个黑色的粗陶茶壶,笑盈盈的朝刘裕走来。
张兰兰抓着轿子的手猛的抓紧,眼皮青筋抽动:怎么是她?那个海棠?
张兰兰丝毫不认为海棠这种女孩子会那么好心那么单纯的来给刘裕送茶水,原本他们应该是素不相识的,这会怎么会在一处?
幸亏轿子走的慢,张兰兰不动声色的打量海棠,只见她面上泛着红晕,倒了杯茶水捧给刘裕。刘裕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而后继续专注的写信。海棠送了水竟也不走,反倒在旁边立着。
从两人的举止来看,似乎是已经熟识了。刘裕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个海棠的,怎么认识的?张兰兰满脑子都是问号。
犹豫了半响要不要下轿子,张兰兰终是忍住了。刘裕虽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毕竟是青春期的少年,若是叛逆起来,不听她这个嫂子的话怎么办?况且那海棠定是扮成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这套路张兰兰见多了,到时候她越是说海棠别有心计,海棠便会装的越无辜越可怜。刘裕是个单纯少年,怎能敌得过海棠这种心计女的手段,说不定在海棠的挑拨下,刘裕会跟她这个大嫂离了心。
刘裕是个读书科考的好苗子,可不能被海棠缠上,毁了前途!
张兰兰忍住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总归这几日要去趟私塾,到时候旁敲侧击问问刘裕,先摸清楚海棠的底再说。
心里惦记着刘裕的事,张兰兰再也没有心情欣赏沿途风光,索性缩在轿子坐着直到染坊。
染坊在城墙根,占地很大。出乎张兰兰意料,染坊的掌柜的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名唤红姑娘。
红姑娘人如其名,一身火红,风风火火的出来迎接她们。红姑娘是巡抚太太陪嫁的家生子,很得太太器重,与芸姑娘交好。
两个姑娘显然很久不见,彼此都兴奋的很,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便进了屋。红姑娘得知张兰兰便是那位会配色的高人,立刻对张兰兰高看了许多。
吃了会茶点,红姑娘便引着张兰兰去配色。
配色算是绝密,红姑娘将张兰兰领进一间空旷幽静的房间,房间的地面上摆放着三十多口缸,每个缸里都放着一种颜色的染料,缸的外壁挂着一只干净的纯白色大瓷勺。另一边则摆着三十多口同样的缸,只不过都是空的,里头刷洗的很干净。
“刘娘子,不瞒你说,为了配出你画的颜色,我在这捣鼓了半个多月。说来真是惭愧,竟是一种颜色都没配出来。”红姑娘爽快的承认了自己配不出色的事。
既然都是爽快人,张兰兰便明人不说暗话,提前申明她只是来帮忙配色,不会将手艺和配方传授给她,请红姑娘在门外等候。她这手配色的手艺可不想轻易传授给别人,红姑娘这样常年浸润在染坊和染料打交道的人,只要瞧她配上一遍,回头自己便能配成了。
这个时代的染料颜色有限,红姑娘这里的三十多种染料已经是这个时代少有的丰富了。张兰兰转了一圈,将各种颜色默默记在心里,而后拿起一只大瓷勺,盛了满满一勺染料,开始配色……
染坊前厅,芸姑娘悠闲的坐着品茶,红姑娘跟屁股长钉子似的,半点都坐不住,一心惦记着配色的事。
“哎呀呀我的姑奶奶,你就坐会吧,转的我头晕!”芸姑娘忍不住抚额。
“芸儿,你说那农妇真的能配出那些颜色?”红姑娘绞着手帕,怎么都不信一个乡野农妇能比她这个染坊大掌柜要厉害。
“你等着瞧呗。”芸姑娘淡淡道。
直到傍晚时分,张兰兰放下大瓷勺,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崭新的三十多种颜色的染料都已经配好了。
“哎呦累死我了。”张兰兰喘了口气,今天的配色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唯一困难的地方在于:她得独自一个人配那么多缸染料,光勺子舀染料胳膊都要断了,这房间那么大,她一趟一趟的跑来跑去,腿也差不多要断了,绕是她身强体壮,这会也有点遭不住。
推开房门,深吸一口气,夕阳挂在天边。
门口侯着两个小丫头,一见她出来,一个忙去通报,一个引着张兰兰进屋休息。
红姑娘急急冲过来,张口道:“刘娘子,颜色可都配好了?”
张兰兰双手揉揉脖子,点头道:“喏,都好了,去瞧吧。”
红姑娘立刻风风火火的奔了出去。芸姑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小丫鬟过去,帮张兰兰揉肩揉腰。
“刘娘子莫怪,我那姐妹就是这风风火火的脾气。”芸姑娘笑道。
正说着,红姑娘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盯着张兰兰,眼睛瞪的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真的都配好了!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可是配了半个月,一个色都没配出来,总是差那么一点!”
张兰兰淡笑不语。
红姑娘的眼神从质疑变成了彻底的佩服,道:“刘娘子,起初是我小瞧你了,我给你陪个不是,还望娘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张兰兰扑哧笑了出声,这红姑娘也太直肠子了吧!
芸姑娘一瞧红姑娘的反应,便知道这事是做成了,剩下就是染色、刺绣的功夫,那批新花样的衣裳很快就能做出来。她这里也好跟太太交差。
三人分别了了一桩事,都轻松起来。红姑娘叫厨娘烧了一桌好菜,三人美美吃了一顿,而后芸姑娘将说定的工钱五十两银票交给张兰兰。
又赚了一笔银子,张兰兰心情大好,坐着软轿晃晃悠悠返回锦绣坊王掌柜的家,走到离锦绣坊不远的一处街口,听见外头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张兰兰掀开帘子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街道两边站满了老百姓,街上一队官差,似乎是压着犯人在游街。
游街这种稀罕事可不是每天都能瞧见,索性路被堵了,轿子过不去,横竖也离的不远,张兰兰便想步行回去,顺便看看热闹。
“刘娘子,这也不远了,咱们走着回去吧。”芸姑娘的提议正合她意,两人便叫轿夫落轿,由家丁护卫着去瞧热闹。
街上人头攒动,幸亏有家丁护在周围帮她们开路,张兰兰一边走一边好奇的张望,只见六七个穿着破烂囚服的犯人套着枷锁被铁链拴着,前后跟着衙役。很多义愤填膺的老百姓捡起脚边的石头砸那几个人,砸的他们头破血流。
“这是犯了什么事啊?”张兰兰问在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小媳妇。
“嗨,听说这几个都是不孝子,亲爹得病了不给治,把亲爹活活饿死,死后还在灵堂上争家产,打的连老爷子的尸体都被踩烂了,这才被官老爷治了罪游街。”
这个年代的人民非常重视孝道,不孝是被大多数人所不容的,忤逆乃是第一重罪。
咦,等等,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张兰兰心里泛起了嘀咕,忙往里头挤,想看清那几个犯人的面容。几个犯人灰头土脸,一脸的血混着灰,张兰兰瞧了半天,这才勉强认出,这几个犯人竟然是钱家那几个兄弟!
“刘娘子,咱们到了。”芸姑娘道。
张兰兰这才发现她已经走到锦绣坊门口。两人在门口停下,张兰兰看着钱家众人,一时有些会不过神。那跋扈泼辣的周氏,奸诈不讲理的钱大,这会都耷拉着脑袋,再也瞧不出半点嚣张神色。
“那一家子混人,还以为躲在家里就没人治他们忤逆不孝的罪?”芸姑娘轻轻冲张兰兰笑了笑。
“可我们那穷乡僻壤……怎么会传出去的?”张兰兰倒吸一口冷气。
芸姑娘道:“那日在祠堂门外,我恰巧瞧见了钱家人诬陷你家人的事,便叫乡长去查那钱姓家人,谁知竟查出那些不孝忤逆之大最。钱老爷子攒了一辈子的家产,被几个不孝子瓜分不说,临到老了,儿子们互相推诿,不想养老人。那钱大夫妇,得了祖屋,却虐待亲爹,得病不给治,生生叫老人病死饿死,还在亲爹死后大闹灵堂,真真是人神共愤!”
“那钱家,确是无德。”张兰兰想起他们意图讹诈刘裕的事,愤愤起来,“该治治他们的罪,省得一家子无法无天。”
“说来也巧。”芸姑娘拿帕子掩着口,笑道:“我家太太有个远房表妹,自幼寄住在太太娘家。表小姐性子柔和,与我最为熟捻,太太出嫁后,没两年表小姐也嫁了。表姑爷当时是个县令,如今做到知府之位,便是咱们县城里的知府大人。前几天我去拜访表小姐,想起这事,心下感慨便提了提,谁知叫表姑爷听了去,当下便叫人去乡下抓人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