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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叫道:“木琉姐,你怎么不进來呢,”
木琉提着百褶长裙,往屋里跨进一步,喊了声,“太太,大小姐。”
墨茹道:“坐吧”,说着放下手中的针线,看來是有事要和木琉谈的。
木琉应着坐了下來,凌菲瞟她一眼,她示意凌菲朝屋外看。凌菲凝神一看,屋外什么都沒有,但木琉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她來这定是有目的的。想到此,凌菲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墨茹盯着凌菲的背影,问木琉:“木琉姑娘家是哪里的,你在家里住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
木琉道:“太太,我是北方人,枣城的,和大小姐是朋友。”
墨茹思索了一会,对木琉的回答表示怀疑,“不对呀,你刚來的时候提起过你的家乡,我怎么记得是南京。”
木琉心生诧异,好好的怎盘问起她的事,脸上笑道:“太太,我确实是枣城人。”
“噢”,墨茹恍然大悟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对家里來的客人关心也不够,你多多担待。”
木琉道:“太太哪里的话,我常年在府上打扰,算得上那门子客人,我正在城里找合适的房子呢,大小姐嫁了出去,我再待在府上,真成了癞皮狗了。”
墨茹挽留道:“你可别搬出去,凌菲嫁出去了,你再走了,我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沒了,你就在家里安心的住着,别多心我刚刚问的话。上次陆战长來家里,向我问起你,我对你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才多问了你几句。”
“陆战长问起我,”木琉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不是嘛。”
“呵,我和陆战长又不相识,他无缘无故的打听我干什么,”
墨茹的思维与木琉是不同的,她自视聪明的道:“凌菲不就要嫁给陆战长了么,凌菲的厂子自然就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厂子了,他肯定要考量一下厂里原先的管理人员得不得力,忠不忠心。陆战长不是一般的男人,心里容纳的事多着呢,哪里放心的下让凌菲掌管家里的账务,更别提外面的人,他过问过问你的情况是应该的。”
“原來如此”,木琉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是应该过问的。”
凌菲从墨茹的房间出來后,在院子里张望半天,什么都沒发现,她想了想,上楼走向自己的房间。
推了推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屋子里有人。她又推了推,里面一个女声传出來,“你是谁,”
凌菲道:“我是周家的大小姐,你是谁,为什么待在我的房间里,”
里面的人问道:“你是沂凌菲,”
得知她本姓是沂的人都是在枣城待过的,凌菲忙问:“我是沂凌菲,你是谁,”
门吱呀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女子,凌菲望着她的眉目疑惑不解,“你是谁呀,”
女子笑着解开头巾,把一张蜡黄的脸暴露在阳光底下,说道:“还认不出,”、
凌菲思索着摇摇头。
女子又将长发松松的笼着,好让凌菲想象她短发时的样子,凌菲仍然摇了摇头。
女子叹口气道:“看來你一点都不想念隔山,你把他忘干净啦。”
“隔山,”凌菲惊呼道:“你是沈瑜!”
女子嬉笑着点头,“正是我,”
凌菲语无伦次的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我完全认不出你來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沒有大碍,只是到处找你,奔波了数地,人有些疲乏,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那你怎么会躲在我的房间里的,啊,你怎么会來的,你们竟然就一点消息都沒有了,你和吴姨去哪了啊,我一直在找你们。”
“你不要着急,我待会和你慢慢说,是木琉把我带进來的。她在巷口碰到我和隔山,就把我们带到你的房间里,让我们待在里面等你过來。还说大宅门里都一样,关系复杂,所以她嘱咐我等你回來了才可以开门。”
凌菲暗暗欣慰,木琉想的的确周到,转念又等不及的问:“隔山呢,”
“喏,在你的床上睡觉呢,他现在会说话了,会喊妈妈了。”
“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凌菲冲到床边,隔山正平平安安的躺在那里,小脸蛋通红,睡的口水横流。她抓起他的小手亲了亲,他在睡梦中微皱眉头以示反抗。
“他长大了好多啊,我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他了呢,真好,真好,他还活着,真好。”
凌菲一遍一遍的感叹着,沈瑜道:“我是无意中听说你在枣城贴了寻人公告,知道你还活着,就是家里还有公婆需要照顾,我一直沒时间出來找你。”
“呀,沈瑜,你结婚了,”
凌菲感到阵阵恍惚,毫无头绪,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不待沈瑜回答,她继续问道:“吴姨呢,”
“沂小姐,我去年夏天就回了上海,和我一个同学结了婚,他在银行里上班。”
“真的,在银行里上班,太好了,沈瑜,我真为你感到高兴,那吴姨呢,她也到上海了,”
“吴姨”,沈瑜难过的垂下眼角,“吴姨她去世了。”
“你沒有骗我,”凌菲的眼圈红了。
“我亲眼看见她被炮弹炸飞的,就在我家的门口,差一点她就把隔山抱过去了,只差一点点,她就在我的眼前飞了出去。”
凌菲已流不出眼泪,她使劲咽了一口气,“沈瑜你知道吗,梓慕也去世了,我的丈夫他死了。”
沈瑜并不感觉奇怪,显得很平静,淡淡的说道:“林家活着的只有林太太了,我的房子被炸飞后,先在避难所躲了些日子,后來去郊外的公寓找你,你不在家,我就去了沂府,沒想到你家里住满了当兵的,吓的我沒敢进去。当时我身无分文,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硬着头皮去求林太太,林太太发了善心,给了我一些钱,我辗转了不少地方,终于回到了上海,找我的同学接济我,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
凌菲听着,空洞的道出一句,“你早就知道梓慕去世了,”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在枣城人们谈起林老爷和林少爷的死因,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他们是在大牢里饿死的,有的说他们是被带到南京,然后被枪毙了,也有人说他们逃了出來,却被抓回去活活打死了。沂小姐,谣言不足为信的。”
沈瑜试图宽慰凌菲,可连她自己也找不到说服凌菲的理由,不相信谣言,难道还奢望他们活着不成,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若活着,定是痴人说梦了。她难受的俯下身,拍了拍凌菲的肩膀,“沂小姐,节哀顺变吧。”
凌菲勉强笑道:“沒事,能承受的了,我去安排房间让你住下,你休息两天再回上海。”
“不了,沂小姐,我今天必须回上海,家里还有两个老人等着我照顾呢,我已经出來两三天了,他们肯定着急了。现在把隔山安全交到了你手里,我的心总算落了下來。”
“这么急”,凌菲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箱子,取出五根金条塞到沈瑜手里,“沈小姐,拿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钱都不值钱,唯有这金子还算有点价值。”
“沂小姐,我沈瑜不是贪财的人,这些金条我万万不能收。”
“别客套了,这大半年你受的苦,我想都不敢想,我也不说多少感谢的话,只是还要拜托你不要对任何人讲这是我哥哥的孩子,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儿子,好吗,”
沈瑜理解似的点点头,半晌,支吾着问道:“你哥哥,他还好吗,”
“也许吧,我们已经断了联系了。”
凌菲的思维是乱的,瞥见沈瑜的目光闪着失落,她拂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岔开话題道:“你还沒吃饭吧,我马上让丫鬟给你做。”
“饭我不吃了,我现在就得走了。”
沈瑜说着走到房门口,朝凌菲摆摆手,消瘦的身躯在阳光底下轻飘飘的,像金色的蒲公英。凌菲的心一下子凄凉起來,上前握住她的手,不舍的说道:“路上注意安全啊。”
沈瑜笑着抽出手,大大咧咧的道:“沒事,你回去照看孩子吧,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
“沈瑜,”
“沂小姐。”
“给我留个地址吧,要是,要是我哥哥从香港回來了,我和他一起去看看你。”
沈瑜不说话,往前走了两步,又缓缓折返回來,“家里沒通电话,住在胡同里的大杂院,你们去之前,你给我写封信,我提前收拾收拾。”
凌菲懂她的心事,跑进屋里拿出笔纸,“你写下來吧。”
沈瑜一笔一画的写下地址,故作轻描淡写的问:“你哥哥他还会回來吗,”
“当然了,他的孩子还在这呢。”
自是哄骗沈瑜的话,沈瑜的眼角却陡然温柔了,她盈盈的笑,“我走了。”
说完,头也沒有回。
天色浓黑的时分,隔山睡醒了,他正是认生的年纪,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见到素未谋面的凌菲,恐惧的睁大眼睛瞧着周遭的一切,然后哇哇大哭起來。凌菲抱起他哄他,他抓住她的嘴巴用力的拉扯,哭着推她拍打她,不肯看她的脸。
忆祖和墨茹已得知孩子被送回來的消息,大为吃惊,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墨蓉的去世。往事涌上忆祖的心头,他黯然神伤,在书房默默的独自待了一下午,而墨茹则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不再担心亲妹妹回來同她争家产,争男人,忧的是凌菲的孩子突然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