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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傍晚,天边被染的通红,周家的院子里,夏花绚烂,浮躁的空气中摻合进了酸梅汤的香甜味,什么季节吃什么样的食物,王妈从来都不会搞错的。母子二人坐在石凳上纳凉聊天,墨茹塞给沪森两张评弹戏票,让他带闷得发慌的淑慧去听评弹,沪森接过票,道:“她是洋派人,你让她去听戏,不是对牛弹琴。”
墨茹道:“就得让她去听戏,摁摁她的性子,你没见她整日像蚊子一样,在这宅子里晃来晃去,这地砖都被她磨亮堂了,我问过王大夫了,她这个状态对胎儿不好,也不知道她整日在烦躁个什么劲。”
沪森笑,“烦不能出去野了呗,她哪是关在家里做太太的人,她的心大着呢。”
墨茹道:“我不管原因是什么,我只要我的宝贝孙子平安无事,你就算不喜欢淑慧,你也要为你的儿子考虑考虑。”
沪森望了一眼戏票上的字,是《秋海棠》的戏票,他油腻的翻翻眼皮,“秋海棠啊,我和凌菲去看过。”
“凌菲?是不是那个沂凌菲?”墨茹压住怒气,“你还在惦记着她,你要知道你们永远都不可能了。”
沪森仰头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妈,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表现的过于紧张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的妹妹,是周家的骨肉,不是么。”
墨茹表现出她所认为的大度,“她是周家的骨肉没错,但拦着你父亲把她领回家的是淑慧,不是我。”
“是淑慧的意思,可恰好中了你的心意。”
“森儿,你现在怎么这般刻薄,这般尖锐。”
“妈,我只是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里为何还容不下凌菲和她的母亲,她的母亲还是你的亲妹妹,你就这么狠心。”
“你”,墨茹的话语噎在喉口,“你,你懂什么。”
“好了,妈,你也别生气了,我这就带淑慧听戏去。”沪森见激将法无用,也不再费口舌,他想凌菲,想的发疯,映在水中的月亮,入到他眼里的都是凌菲的模样。
他和淑慧打算走着去戏院,因为墨茹说,孕妇多动一动,有利于生产。淑慧表面上乖乖听话,拐了个弯到马路上,她便囔道脚疼,要坐车。
沪森道:“这才走了几步路,你现在偷懒,怕到时要难产。”
“笑话”,淑慧指桑骂槐,“没生过孩子的反教倒育起怀孩子的人,孕妇路走多了,是要流产的,特别是当她觉得累的时候万不可逞强,有没有常识啊。”
沪森摇摇头,挥手叫来黄包车,淑慧揉着脚踝道:“小红这丫头不知道死哪了,一个下午没看到人影。”
“听说你前两天把小桃打了,大概她们怕了你,躲起来了吧。”
淑慧哼了一声,“周大少爷现在也关心起家事了,我教训个丫鬟,还劳你惦记着。”
沪森低头活动手腕上的表,湿漉漉的汗粘在皮肤上发痒,他闷声道:“不是我惦记,而是你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周家从来不拿佣人撒气,这个传统被你打破了。”
淑慧面向沪森,气鼓鼓的说:“打破了又如何,我就是想打破,我就是要打破。”
沪森把食指放在嘴边,作出一个“嘘”的手势,因为黄包车夫正歪着头看她,在江南这座城里,淑慧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沪森凑到淑慧耳边道:“你晚上回去后,该把旧相册翻出来看看。”
淑慧一偏头,“为什么?”
沪森歪嘴笑,“对比之下,你会发现以前的刘淑慧是多么美,多么的迷人,高不可攀的刘家二小姐去哪了,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到昔日舞会皇后的风采。”
淑慧的火爆脾气被点炸了,她几乎从黄包车上站起来,“周沪森,你开始挖苦我,嫌弃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沂凌菲,现在她又莫名其妙成了周家的人,呵,上天真是怜悯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你有本事今天就去跟我离婚,拔掉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好让你们不仅做兄妹,还能做夫妻!”
沪森忙让黄包车停了下来,把淑慧抱到地上,“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不要把离婚这两个字挂在嘴上,我敢跟你离婚吗,你肚里装着的可是我们家的宝贝啊。”
“我在你们周家能吃上口热饭,原来是托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的福”,淑慧冷笑着,“那好,你家的宝贝不想听戏了,想回家休息。”
她双臂交叉在胸前,站在马路边发威,长期的生气动怒改变着她的气质,额头上的青筋蚯蚓般起伏,皮肤粗糙干涸,眼睛呆滞无光,淑慧不再是那个注意自己容颜的刘家二小姐,而是每日在和命运闹情绪的周太太。
“来都来了,进去喝口水吧,好,好,是我不对。”沪森耐心的哄她,他不想立刻折回家接受母亲的讯问。
淑慧也口渴的慌,便不再闹了,沪森搂着她的肩,在店家的带领下,往雅座走去。淑慧的余光瞥见一对男女,好熟悉的背影和笑声,她停住脚步,仔细辨认了一番,男的是路阳没错,女的是?那女人穿着白底蓝花短旗袍,看的出是上好的裁缝做的,勾勒出窄窄的杨柳细腰,却不见一丝褶皱。女人的头发很长,扭成几道麻花盘在脖颈处,用蓝宝石簪子固定,风情中添了可爱的俏皮,淑慧甚觉那腰板眼熟,但想不出是哪家的太太或者小姐。
她坐下来,边磕瓜子边百无聊赖的寻思,忽然猛的一惊,走到那对男女的背后,试着叫道:“小红!”
女人的身体愣住了,淑慧这下确定无疑,捏紧拳头上前给小红一巴掌,小红打扮的比她这个太太还要体面,翡翠戒指,宽边金镯子,珍珠耳坠子一样都不少,把她衬的花团锦簇,淑慧恨从心起,抡起胳膊又扇了一巴掌,“你这不要脸的**,不在家好好干活,竟敢出来会野男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路阳把小红护到身后,打着哈哈道:“周太太你这是干什么,打人打上瘾了,你一个做太太的老跟丫鬟过不去,何必呢。”
淑慧的胸口五味纷杂,这个男人曾口口声声说要带她离开周家,带她远走高飞,她也曾把他当作最后的退路,可是,此刻她才意识到海誓山盟的诺言不过是男人骗女人上床的把戏,不是负心汉薄情,而是她刘淑慧太天真。
淑慧恶煞着脸道:“路先生,既然你清楚这是我们周家的丫鬟,那就是我们周家的家事,我**自家的丫鬟,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
路阳笑笑,“周太太,区区小事,用得着一本正经吗,不就是我带她出来听场评弹,至于你发这么大的火。”
沪森上前,一头雾水的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小红?你怎么在这?”他指指小红,又指向路阳,“你们?”
小红捂着脸,倔强的道:“路少爷要收我做姨太太,少爷,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什么!”沪森和淑慧异口同声,沪森笑起来,“好事啊,我怎么会不同意呢”,他拍了拍路阳的胳膊,“好小子,暗渡陈仓啊,竟敢勾引我们家的人。”
路阳不好意思的笑,“我家里那位,快不行了,我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淑慧的泪水噙在眼眶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难受,但难受翻江倒海的袭来,她咬牙切齿的道:“我不同意!她嫁给你做姨太太,谁来照顾我,难道要我亲自倒茶端水。”
沪森奇怪的看着淑慧,“淑慧,你和小红主仆一场,她能嫁到路家,给我的好朋友做姨太太,你该高兴才是。”
淑慧道:“谁说我不高兴,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小红的家人得好好谢谢咱们,不在我们家做丫鬟,她能认识路少爷,她能攀上这个高枝吗,做主子的打心眼里高兴呀。”
小红琢磨着淑慧这番不阴不阳的话,有不祥的预感。
没有出乎她的预料,淑慧转而说道:“可我现在有孕在身,我又让小红服侍习惯了,冷不丁的换成别人,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我婆婆交代。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等我顺利生下孩子,我就体体面面的把小红嫁给你,路少爷,你说好不好?”
路阳不敢看淑慧的眼睛,频频点头。
小红暗地啐了她一口,好你个刘淑慧,等到你生完孩子,黄花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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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慧这几日的心情如烈日一样灿烂,特别是当她看到小红穿着粗布衫干活,忙的汗流浃背,垂头丧气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哼起小调,女人的心理很奇妙,决定不了自己的前程,能掌控别人的命运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午休的空当,小红坐在河边擦身上的汗,褪去铅华的脸苍白无色,路阳没有来找她,她也没空出去寻他。下午的活,淑慧已经给她安排好了,生生的要将她困在周家不得脱逃,她沮丧的扯下头绳,重新编扎她引以为傲的粗辫子。小桃坐在她旁边,望着两岸的绿柳红花又开始落泪,她的哥哥最终没能回家,渐渐的了无音讯。
一个哭,一个烦,她们的生活里永远是悲伤的经历,小红扎好辫子,对着水里的倒影下定决心,甩头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