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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中秋,转眼即到,小桃和李辰文暗地里打的火热,他们的眉来眼去,郎情妾意没有逃脱过淑慧的眼睛。她无所事事的盯住他们,像是管教长大成人的女儿的老母亲,恨不得知悉他们约会密聊的种种细节。小桃不比小红灵活会耍花样,她老实本分,淑慧心情不畅时加派她去干的活,她从无怨言,爱情已经把她的身心都浸甜了。
路家新来了一个少奶奶,是赵姓人家的三小姐,真正的留洋博士生,据说是在国外读书读了这些年,挑来捡去,给耽搁了。这赵三小姐年近三十,风韵犹存,肤上没有皱纹,身材依旧轻巧玲珑,若不是外界舆论的压力,父母对她目前的身价估计偏低,加上她自身的心急,就是说到天边处,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姓路的小子。
小红的近况,淑慧无心过问了,大户人家里添新人,走旧人,寻常如便饭,换来换去永远没有她淑慧什么事。她报复的是谁呢,难道不是她刘淑慧怜怜自艾的心,他路阳花天酒地的过的好着呢,她呢,仍然空虚,畏惧,害怕周遭的一切,让她去做路家的少奶奶才开心?可笑,他相较沪森,差远了。
淑慧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普洱熟茶,自己对自己说理。
“少奶奶,老爷马上到家了。”小桃走进来,神秘兮兮的禀告。
淑慧抬眼望院子里,八仙桌上摆着月饼,水果和莲藕等物,佣人们进进出出,忙着晚上的祭月活动,李管家在其中,墨茹在旁边指手画脚的点拨。
淑慧笑笑,“你听谁讲的,痴人说梦。”
“刚我到书房给少爷送点心,少爷正在接电话,少爷说,爸爸,你们既然到了南京,要不我开车去接你们。”
“你们?”淑慧重复着,追问道:“他说你们?”
“是的,少奶奶,我听的真真的,没错,少爷是说你们。”
“她果然来了!”淑慧咬牙切齿,“少爷还讲什么了。”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放下点心就只得出来了。”
“嗯,你出去吧。”淑慧思量着,沪森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母亲,可见是想瞒着宅子里的其他人,好偷偷的去和那个女人幽会。
“少奶奶,有个事……”小桃欲言又止。
“快说”,淑慧皱起眉,敢情这丫头并不是死心塌地的待我,而是拿偷听到的消息交换来了。
“李帐房喊我今天晚上去逛庙会。”说这话时,小桃的脸上喜不胜收。
“那就去吧。”淑慧挥挥手让她出去,添上一句,“看紧少爷,如果少爷要出门,你马上来告诉我。”
南京城里,忆祖和凌菲、茯苓下榻在国际饭店,忆祖去总台订房间,凌菲和茯苓坐在大堂里等。
茯苓见凌菲的目光时常在忆祖身上沉留,忍不住问了句:“小姐,你不打算喊他爸爸?你恨他?”
凌菲对这个话题抱着顾忌,她恨他说不来,但她也不爱他,她对他丝毫没有印象,更无论感情。凭空从天上落下一个男人,敲开了沂家的大门,告诉她,他是她的亲生父亲,要带她走。
大概天下不会有女子能接受此般事实,沂成若成了苦口婆心的说客,他早晚做凌菲的思想工作,周家家大业大,隐蔽在水乡深处,硝烟战火难以渗入,对成若来讲,那是凌菲最好不过的容身之处。父女俩较劲了几天,最后以成若去香港为交换条件。
船票是神通广大的周忆祖搞定的,凌菲不清楚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既然他无所不能,当初为何抛弃她和母亲,念起母亲吴姨,不,是张墨蓉,凌菲对那个衰老的背影充满了愤忿。
于是她岔开茯苓的问话,把她的愧疚重申了一遍,“茯苓,你果真放得下你的父母,在南京休息两天,你回家去吧。”
“小姐,外面枪林弹雨,你将我往哪里赶,当初我跟随你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茯苓不论生死,这条命都是小姐你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意托付他人,茯苓……”
“小姐,你不要再劝了,再劝我我出门吃枪子去,这一路我们风风雨雨的扛过来,我茯苓待小姐的心,小姐难道不知一二,说好我们一起来寻少爷的,你可不能说变卦就变卦。”
凌菲见茯苓的犟脾气被激起,不与她多语,只扭头看忆祖,没料忆祖拿着房间钥匙,候在旁边默默的等她们说完话,像是听差的佣人。
“周老爷”,凌菲起身,从他手里接过钥匙,说:“谢谢,麻烦你了。”
她的客气和疏远令忆祖心痛,强扭的瓜不甜,毕竟他们分隔了二十多年,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她接受他。忆祖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唯唯诺诺的说:“不打紧的,不打紧的,应该的。”
他的态度让凌菲着实不好受,她接过他手里的皮箱,“周老爷,我帮你提吧。”
忆祖又惊又喜又失落。
两间房挨在一起,凌菲和茯苓住一间,忆祖独自住一间,说好晚上六点钟在大堂里碰面,一同去餐厅吃晚饭。走到房间门口,忆祖道:“凌菲,不,沂小姐,今天是中秋节,我想打电话给总台预定月饼,刚刚订房间的时候就想着订几块,可是不知道你喜欢吃广式月饼还是苏式月饼。”
凌菲刚欲开口,茯苓抢话道:“周老爷,我们小姐喜欢吃松子枣泥馅的。”
忆祖笑出脸上的岁月风霜,连连点头道:“好,好,松子枣泥,我记下了。”他急忙推门进去,看架势,仿似很怕凌菲反悔。
到了房间,茯苓帮凌菲脱下薄荷绿镂空罩衫,轻捏她的双肩穴道以放松筋骨。
凌菲道:“你怎知我喜欢吃松子枣泥馅的月饼,一路颠簸奔波,吞口清水都嫌费力气,哪吃得下油腻的甜食。”
茯苓笑了,“小姐,我看周老爷的模样甚是可怜,你若说出不要吃月饼的话,想必他会一个人在房间里落泪的。”
凌菲低头拨弄丝袜上粘着的一朵蒲公英,“天气越发凉了,不知道梓慕在这个城里的哪一角,偌大的南京城,到底要从哪里开始找。”
茯苓道:“小姐,我看周老爷本事挺大的,我们请他帮帮忙,也许他有对门的路子。”
“不可”,凌菲摇头,“我不肯认他这个父亲,却差遣他给我做事,岂不是落人话柄,再说,我前两日已圆谎说是去瞧一个朋友,今日突然改口说要搭救丈夫,这话我说不出口。”
“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们秘密的去找?”
凌菲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去吧。”
茯苓点头称是。
虽说是中秋节,路上的行人多是垂头丧气,小贩卖力的吆喝却招揽不到生意,凌菲逢人即问哪里可以找到国民党,礼貌换不来忧心忡忡的人们一句应答,更有站在电线杆后面,戴着鸭舌帽的男子,用异样的目光上下审视她们,吓得茯苓拉着凌菲即跑,在南京城里辗转了一个多小时,一无所获。
凌菲裹紧轻薄的罩衫,问道:“茯苓,你说我们在南京城什么地方。”
茯苓理了理额头上被狂风吹乱的刘海,推测道:“我们下了船,坐了约莫半个小时的黄包车,这里应当离江边不远。”
凌菲打量着四周与她居住过的城市完全不同的建筑物,懊恼的道:“我曾同哥哥来过南京,但我对这里完全没有了印象,连国民党驻地都找不到,如何去找那个叫陈建功的人。”
“小姐,你勿要急,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找不到,我们明天再来,我就不信了,老天爷非要和我们作对。”
正当凌菲绝望之际,马路右侧的一家米行开了门,门口端盆举筐的老百姓蜂拥而上,挤得店小二叫苦连连。有个眼尖的人叫起来,“不要挤了,不要挤了,当兵的来了!”
凌菲和茯苓看到正前方驶来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在米行门口停了下来,从上面跳下七八个士兵,其中的小头目朝天空放了一枪,“抢什么抢,抢什么抢,都给我住手!”
瞬间鸦雀无声,头目把枪扛在肩膀上,得意的走到店小二面前,“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
一个穿着缎面大褂的中年男子从米行里走出来,惶惶然耷拉着脑袋,小声的道:“长官,我就是这家掌柜的,请问有何事?”
“我问你,你这间米行里藏了多少粮食?”
“长官,不多,才六百斤大米,只剩六百斤了。”
头目往后面一挥手,七八个人立即冲进了米行,掌柜的急的几乎跪下来,哀求道:“长官,我们是做小本买卖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这不是要了我的命,断了我的活路呀。”
“谁断了你的活路,你不要乱讲”,头目抹了一下鼻子,理直气壮的道:“现在国难当头,我们当兵打仗的粮食不够吃了,先问你借一些,改天把钱给你送过来,我们是正当的买卖。”
他拍了拍掌柜的胸脯,掌柜的瞬间瘫软在地上。前来买米的老百姓不买账,吵吵囔囔表示反抗。
“我们等了两个时辰了,凭什么你们说拉走就拉走!”
“你们顾自己吃饱了,不管我们的死活,你们当的是什么兵!”
“就是!你们当的是什么兵!”
“还我们粮食!我们要粮食!”
眼睁睁看着一袋袋大米往吉普车上搬,几个胆大的扑上前,死死拖住一袋。士兵们拿脚玩命的踢,踢到他们的双手血肉模糊,他们仍咬牙不妥协。
没有征兆的,茯苓喊道:“你们不要打他们了,我替他们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