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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见他笑得古怪,便问道:“世子是怎么了?”
赵黼道:“没什么。”丢下要走,忽然心念一转又停下来,便悄声问双喜道:“是了,我方才看上面有请崔侯府的姑娘,那丫头还小呢,请她做什么?”
双喜见他问,便抿嘴一笑,道:“这件事,世子问对人了,我是最知道内情的。说来,原本王妃并没想请崔家的姑娘,只因打听说这女孩儿是外面回来的,生母又亡故了,仿佛有些……”
赵黼道:“不要啰嗦,后来怎么又请了?”
双喜忙答:“是因为听说众人都赞她,故而才请了。”
赵黼奇道:“谁又赞她什么了?”
双喜道:“仿佛是恒王妃,还有静王爷……都曾是提过的。王妃也觉奇怪,便索性请来见识见识。”
赵黼先是笑,忽又蹙眉:“恒王妃倒也罢了,她跟宣平侯夫人是极好的,当初崔云鬟进凤仪,也是她作保。自然会为崔云鬟说好话。怎么四叔也……”
赵黼想不通,也不好再问,便对双喜道:“罢了,我不关心这些,你也不用跟母妃说我来看过,知道么?”
次日一早,府内热闹非常,外头相请的各家夫人奶奶们络绎不绝而来。
赵黼果然如晏王妃叮嘱的,规矩地没往外跑,只仍穿着昨儿那一身儿,在家迎客。
本来因晏王这番并未回京,故而王妃只多请了许多名门贵妇淑媛,为了赵黼之故,也请了几位素日跟晏王极好的大臣,让他在外头招待应酬着。
中午时候酒过三巡,赵黼见无事,借故离席,往后而走。
不觉来至花园,却见花丛中丽影重重,自然是各家的姑娘们在里头游嬉。
赵黼知道不能造次,便留意避开人,一边儿却又仔细扬首往里头看,走了半晌,也见了几个熟悉面孔,却仍不见他要找的那个。
正想回去,却见前头有个小丫头走来,对着花架子下的一个女孩儿道:“崔姑娘,您要的茶。”
那女孩儿接了茶,低语了句什么,仍是背对坐着,着浅绿色的绉纱褙子,身量尚小。
赵黼不觉心喜,等那丫头去了,他便悄无声息地越过□□,走到栏杆边儿。
他武功高,身手又好,脚下一点儿动静也无,故意在那女孩儿肩膀上轻轻一拍,趁着她回头的功夫,他却又飞身跃进廊下,笑道:“我在这儿……”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察觉不对。
此刻那女孩儿也转过头来,手中的茶都吓得扔了出去,茶水洒了一裙子,她猛地站起身来,满面惊诧。
两个人四目相对,这女孩子竟并不是赵黼要找的云鬟,却竟是崔新蓉。
因赵黼去过崔侯府两次,崔新蓉远远地瞧见过,自也认得,一惊之下,忙低头垂手道:“见过世子殿下。”
赵黼脸上的笑早荡然无存,眉头皱蹙看着她,半晌才不悦道:“怎么是你?”
崔新蓉愕然,起初竟不解他的意思,也不敢吱声。
赵黼负手欲走,走了一步,蓦地又停下,因回头问道:“崔云鬟呢?”
崔新蓉很畏怯他,呐呐低声道:“姐姐她……她病了,并没有来。”
赵黼皱眉:“病了?”
崔新蓉道:“是……前儿、着了凉,在家里歇息呢。”
赵黼横她一眼,负手自顾自去了。
且说赵黼往前厅而去,走不多时,就见季陶然跟白清辉蒋勋三个,正在栏杆前不知张望什么,见了他,季陶然便走过来,道:“六爷去哪儿了?”
赵黼没好气道:“才分开多大会儿?就这样想我呢?”
原来先前晏王妃请客之时,并没有就请这三个小的,是赵黼回来看了名单后,自作主张又派人下帖给他们,之所以如此,目的不言自明。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呢。
季陶然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倒像是哪里吃了恼似的?”
赵黼自不肯让他看出什么来,因哼道:“谁敢给我吃恼,多大胆子?”
季陶然笑着拉住:“既如此,且快进厅内,里头各位大人都在,你不在,我们都不敢呆了。”
赵黼且走且打量,见季陶然笑得天真明朗,他心中虽有不快,却也不好使出来,便勉强道:“你莫非是怕他们灌你酒?可还记得昨儿你吃醉了那个熊样儿?”
季陶然咳嗽连连,不能答话。
蒋勋在后忍不住捂嘴偷笑,不妨被赵黼看见,便回头皱眉扫了他一眼,蒋勋十分乖觉,忙放手站定。
过午之后,里头女眷还未散,外间的男人们走的差不多了。
赵黼对季陶然道:“崔云鬟病了,你可知道?”
季陶然道:“我来的时候才听说的,似是着了凉,待会儿告辞了,倒要去看看妹妹呢。”
清辉在旁侧目,赵黼只当没看见的,撺掇道:“何必待会儿,咱们这就去看看她如何?”
季陶然吃惊:“这会儿?”
赵黼握住他手腕:“反正这会儿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事不宜迟。”
季陶然慢慢地有些狐疑之意:“六爷你要去看妹妹,为何不自个儿去?”
赵黼笑道:“这不是因跟你顺路么?咱们一块儿去看她,她自然更喜欢,病就好的快些了。”
白清辉在旁听到这里,竟忍不住“嗤”地一声,便走开了。
季陶然本心里不想跟赵黼一块儿过去崔侯府,怎奈赵黼是个不达心意誓不罢休的主儿,季陶然又不似清辉一样心定,被他缠磨了会子,不知如何竟答应了。
白清辉在另一侧,见赵黼终究得计,不由点头叹息。
赵黼笑看他一眼,故意道:“小白,你自管叹什么,莫非你不想去么?大家伙儿一块如何?”
他本是揶揄调弄的话,不料白清辉竟道:“我自是要去的,原本就跟陶然商议好了,世子不知么?”
赵黼才收了笑,就瞪季陶然。季陶然自觉无辜:“有什么不对?早说好了的。”
因内宅有女眷,赵黼便不再返回,只拦住一个小丫头,让入内告诉晏王妃、说他有事出去一趟就罢了。
四个人便出了世子府,各自骑马往崔侯府而去,才走了一刻钟,就见前头一队巡城兵马急匆匆而过,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倘若是在平时,赵黼一定要冲过去看究竟,然而今日因要去崔侯府,他竟目不斜视,反是季陶然问道:“出什么事了?”
赵黼怕节外生枝,便道:“横竖跟你不相干的,咱们只管走咱们的。”
四个人来到街口,季陶然兀自回首张望,赵黼索性扯住他马缰绳,拉着便走。
不料拉住了一个,剩下白清辉却勒马站定,蒋勋问道:“怎么了?”
白清辉脸色微冷,道:“事情不对,怎么有巡城司的人,还有京兆府的人?闹得这样大阵仗?”
话音刚落,蒋勋脸色微变,指着身侧左手边道:“还未算大,那不是白叔叔么?”
白清辉扬首看去,果然见是白樘骑马急急而来,身后一左一右,分别是巽风跟一名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年唇红齿白的,竟正是任浮生。
白樘虽急着往前,却也留意到了白清辉在侧,他稍微放慢了马速,却并未停下,只沉声对他道:“阿泽呢?如何不在身边。”
清辉早就下马站定,垂首答道:“在府里,今日只去世子府,并没别的事。”
仓促间,白樘道:“以后不许如此!”说完之后,复又如风般疾行而去。
身后巽风忙忙跟上,只任浮生经过的时候,便向着清辉吐了吐舌,道:“四爷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呢!这段时日妖风阵阵……别让阿泽离了身儿是正经!”来不及多嘴,紧追而去。
这会子,莫说是清辉,连前头拽人要走的赵黼也情不自禁回首凝望。
先前每次看见白樘,他从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做派,今儿竟跟之前大不同,神情里隐约有一丝不安的焦灼之意。
他却想不到,世间会有何人何事,会令白樘有所撼动。
赵黼眺望之时,季陶然喃喃道:“怎么白叔叔如此惶急似的,莫非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清辉此刻已不想去崔侯府了,便道:“陶然你陪着世子过去看望崔姑娘,我去瞧瞧究竟发生何事。”一点头,拨马要去。
季陶然叫道:“清辉你留神些!”他心里虽也记挂云鬟,但见白樘如此,清辉又要去,他自然更是好奇,就对赵黼道:“世子,要不然咱们也去看一眼,回头再去侯府看望妹妹?”
赵黼有些不耐烦,想也不想便道:“有什么可看的,能劳动白侍郎的,无非是出了大案罢了,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迟早就知道了,你还是陪我去崔侯府要紧。”
这会儿,白清辉已经同蒋勋往那处去了。
街上两边儿也有些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说道:“出什么事了,如何这许多官兵?”
另一个道:“听说西城那边儿出了人命案子。死的还是吏部的官儿呢。”
赵黼闻听,便对季陶然道:“你可听见了?不过如此,咱们去吧。”
季陶然拗不过他,只得陪着他仍往崔侯府去。
谁知偏偏的天不从人愿,才走片刻,身后忽地有两个小厮追来,却是晏王妃派来寻赵黼的。
原来王妃听说他出府,便着急起来,叫无论如何要快些找见、把人带回去。
赵黼从来天地不怕,可听闻是母亲传命,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违背。
正季陶然还不放心西城那案子,趁机便商议说道:“既然这样,改日再来探望妹妹也是使得的。”
赵黼哼了声,意味深长地说:“还说你喜欢她,原来一个案子就把你的魂儿勾走了?”
季陶然脸上顿时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黼倾身过来,低声对他道:“季呆子,昨儿你醉了,说的那些话,可不是醉话,六爷都记得呢,你竟还敢向着小白告状……如今你可是清醒着的,我便直同你说,——不许再对崔云鬟有非分之想了。”
季陶然愀然不乐,赵黼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按,叹道:“你果然是个呆子,你只当我是在威吓你,却不知六爷实则是为了你好?你用心也是白用心!”
季陶然听他语气不对,不似先前那样或跳脱或嘲弄,反是叹息怅惘似的。
赵黼不等他发问,仰头看天,又道:“罢了,改天就改天,左右……这几日她也不会插翅飞了,你去看你的热闹罢了,老子回府去了。”
说罢,向着季陶然一笑,虽笑得人畜无害,手底却促狭似的用力。
季陶然只觉得肩胛骨格格作响,差点儿叫出声来。赵黼方对他单眼一眨,笑了数声,调转马头而去!
话说赵黼被揪了回去,边往里走,边整理衣裳,来至内宅厅上,进了门,见晏王妃正跟几个命妇说话儿。
众人见他来到,都停口看去,却见门口的世子,身着月白麒麟纹缂丝圆领袍,头戴金冠,宛若珠宝美玉,华贵天成,更兼剑眉星眸,堪堪如画,而虽生得极标致,偏偏通身英武清朗气息,当真难得。
这京城内的贵妇们,早听闻晏王世子赵黼的名头,只可惜多是只闻其名并未见其人,且听说的多半都是他的“劣迹”,谁知如今亲眼所见,眼前一亮之际,心中都忍不住有惊艳之感。
众人均觉得美哉少年,果然不愧是凤子龙孙,皇室贵胄,绝非寻常可比。
赵黼知道晏王妃的心意,即刻整肃上前拜见,晏王妃见儿子如此出色,自也喜欢,要他回来,正是想让他在各家女眷面前露个脸儿。
晏王妃自知道赵黼是有这份本事的,样貌,身段,气质都是上乘,——十个人有九个一看就会喜欢上这孩子,简直无可挑剔。
如此团团见了一圈,晏王妃方满意道:“好了,你且去罢。”
赵黼如蒙大赦,忙退了出来,却又不敢立刻出府,生怕再给王妃知道了,必然要不悦的。
如此又过半个时辰,那些女眷们才逐渐散了。
晏王妃稍事休息,便叫了赵黼过去,因问:“你今儿好端端地跑去哪里了?”
赵黼道:“因小白公子他们相请,我随他们出去走走。”
晏王妃盯着他,若有所思道:“就是白侍郎的公子么?你竟跟他这般交好?”
赵黼道:“是,还有季陶然。”
晏王妃一时没做声,过了会子,才又温声说道:“罢了,你在外头交朋友,我是管不了的,只我一再叮嘱今儿不让你出去,你如何偏违背呢?”
赵黼只道:“孩儿知错了。”
晏王妃却又面露欢喜之色,道:“不过还好你懂事,仍旧及时回来了,可知今儿来的各位,都对你赞不绝口?”
赵黼笑笑不言,晏王妃问道:“你可见过今儿来的那些女孩子们?”
赵黼道:“没怎么留意。”
晏王妃眼底带笑,道:“无妨,我替你留意了,倒的确有几个极难得的。”以手托腮,脸上露出微微喜色。
赵黼抬眼看见,本想问,却又打住,只笑道:“母亲才回京来,还是多会一会各家的亲友,自在地乐一乐才好。其他的且不必过于留心,孩儿可不想母亲太过操劳,毕竟先前才病了场,又着急赶路回来,若真个儿又对身子有碍,给父王知道了,可要追我的不是了。”
晏王妃听他说的如此动听,笑道:“哪里学来的这样会说?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不会操之过急的,总要寻个让你心满意足,又天下无双的人呢?你且去吧,我也该歇会儿了。”
赵黼暗中松了口气,退了出来。
是夜,赵黼依旧打了一趟拳,沐浴过后,便自安歇。
忽然想到白日在后花园内错认了崔云鬟之情,一时不悦,又想到去拜访而不得,更加困顿。
不知不觉中,听得外头更鼓声动,过了三更。
赵黼翻了个身,忽地想到云鬟的病。
虽知道所谓的“病”未免来的过于突然,但也忍不住有些忧心,生恐她果然病了。
起初听崔新蓉说她病,还认定是装病,心里十万分恼怒,恨不得当面儿质问。
可是在此刻夜深人静之时,想到她……忽然莫名心软,隐隐地竟觉着:还是愿意、宁肯她是装病的,至少如此,便不必吃苦头了。
赵黼笑笑,长吁口气:“只说季陶然是个呆子,莫非近墨者黑,让他传了呆气给我?”
胡思乱想了半晌,又听得外头更鼓梆梆作响,在这样万籁俱寂之时,隐隐地竟有种孤清寂远之意。
随着这声音响过,莫名地,赵黼的心忽然也跟着牵了两下,他紧闭双眸,皱了皱眉,翻身要睡的功夫,忽然之间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怔怔地瞪大双眼,扭头看向窗外那沉沉地长夜,此刻,眼前忽然掠过白樘从街头惶急而过的场景。
依稀有人道:
——听说是西城死了人,还是吏部的官儿。
赵黼以手扶额,手指用力掐着额头,仿佛要从中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