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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细密冬日绵雨之后，上京道路湿滑难走，出了京城是一路泥泞。
这样黄昏，天色已经有些暗沉，季家人收拾好了细软，默默地上了几辆不起眼黑油平顶马车，回望着即将被收回季宅，人人眼里都浸润着泪水。
皇上能给一个月时间让季家上下收拾打点，据说已是格外施恩，谁还敢多留呢？
若是再触怒龙颜，说不定季明德官帽也被摘了，那对季家来说无异是雪上加霜。
季老太太痛定失痛，明知无法挽回，又雷厉风行了起来，不过短短十天时间，便让仆从们收拾整理了箱笼细软，带不走大件家具就地处置了，仆从减了一半，有发卖，有放赎，各个主子也就留了几个贴身侍候着。
大老爷季明德官职未变，依然要留京城，只是不能住原有季宅，而是詹事府不远处赁了个小院子，只留下了一个小厮和一个婆子，大太太孟氏让洪姨娘留下照顾着，也随同着大队人马一起离京了。
季家正风口浪尖上，要低调才好，总不能父母都回乡了，自己妻儿还京城享安逸，季明德实是怕御史督官弹劾之笔，这样时候，麻烦事少一桩算一桩。
天冷路滑，刚刚出了城门便又下起了细绵小雨，随行押送细软箱笼平板车旁下人们个个苦不堪言，即使披上了蓑衣，那冷风呼呼地吹过，浸着湿凉雨滴打身上，便是一阵止不住地颤栗。
仆从护院遣散了不少，所以这一趟回丹阳还请了镖局护卫，隔着棉布车帘，季重莲隐隐听到了镖师们传来小声埋怨，无非是这样雨夜还要跟着走镖，真正是倒霉得紧。
季重莲叹了一声，紧紧皱了眉头。
选择这样雨夜出城，无非是不想让从前交往过世家望族一旁看笑话，赶着出了京城也就罢了。
季家如今除了大老爷季明德还留京城，几乎全体返乡，就连她那名义上父亲季明宣，也因为季老太爷倒台而被撵了出来，结束了他荒唐典史生涯。
就季重莲所见，季明宣还求之不得呢，这个痴情种子哪里舍得和自己心爱女人分开，就算是死怕是也要死一处才能闭眼。
“姐，现什么时辰了？”
季崇宇躺车里铺着软棉褥子上，眼睛却是始终闭不着，不由转头看向了季重莲，小小脸上满是肃穆神情。
“酉时末了，再过一会应该就到灵隐寺了，咱们今晚就那里歇着。”
季重莲伸出手来，抚了抚季崇宇额头，短短几个月时间经历了两场变故，足以让季崇宇比同龄孩子要成熟许多，她倒是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可现实却不允许。
“那咱们……能接母亲一同返乡吗？”
季崇宇小声地问道，黑眸中不由升起了一抹期待。
他们都走了，不想将母亲一人孤零零地留灵隐寺后山，以后若是想来祭拜，怕是也不容易了。
“不能！”
季重莲毫不犹豫地湮灭了季崇宇眼中希望之火，看着他垂头丧气神情，不由温言说道：“如今祖父正病中，全家人都忧心，谁还有心思为母亲迁坟？再说，眼下也不是时候，且等着三年之后吉日吉时，到时候宇哥儿也长大了，咱们亲自来接母亲回去，可好？”
季崇宇目光一亮，微微咧开了唇，露出两颗洁白小虎牙，“我听姐姐！”
“哎哟！”
车外传来一声低呼，季重莲心中一紧，连忙撩起了帘子，只见得刘妈妈已是痛苦地歪倒一旁，红英为她撑着伞，碧元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季重莲焦急地问了一声，声音却还不敢大了。
季明宣与柳姨娘马车就赶他们前面，若是听到个动静，还不指着来说教一通。
出行这一路，主子们共坐了六辆马车，第一辆车载着是季老太爷与老太太，第二辆载着是大太太孟氏与大房两个姑娘，第三辆载是三太太姚氏以及姨娘曾氏并三姑娘，第四辆载着是大房三房几位少爷，第五辆车上坐着四老爷季明宣与柳姨娘并他们一双儿女，第六辆自然就是季重莲姐弟。
本来季紫薇与季崇天是与季重莲姐弟一道，可相看两不顺眼，柳姨娘又担心着，这才把季紫薇他们姐弟给接了过去，季重莲还求之不得呢。
“姑娘，刘妈妈崴了脚！”
红英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凑近了车前低声说道。
“，把刘妈妈扶上来！”
季重莲赶忙让出了一块位置，心焦地对着刘妈妈招了招手，季崇宇也一咕噜地翻爬起了身。
刘妈妈忍着一脸痛楚，却是摇头道：“姑娘，这使不得，别房妈妈都车下走着，我若是上了车……便又有闲话说道了。”
季重莲皱眉，略微思忖道：“那……你们俩扶着刘妈妈坐车辕上，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说，妈妈崴了脚行不得路，不想拖累了时辰，才用了这折中法子，并不是要坏了规矩。”
“是。”
红英点着头应了一声，刘妈妈眼中浮现出感动莹光，对着季重莲点了点头，红英与碧元搀扶下，咬着牙坐上了车辕。
“你们俩也仔细些，多还有一个时辰便能到了，明天若是停了雨，路也好走了。”
季重莲不放心地又叮嘱了红英与碧元一声，两个丫头呆季家也从来没吃过这种苦，今日走这一遭，鞋袜都给浸湿了，还指不定那小脚板被磨成了什么样，她想想便有些难过，可却帮不了她们分毫。
这是大太太定下规矩，如今正是风口浪尖，说是不能把下人们娇惯了，除了主子能坐车，这一路他们只能用走。
侍候主子身边大丫环们都算是半个小姐了，别提那些养尊处优妈妈们，只今天晚上这一趟也必定是让他们苦不堪言。
“小姐，婢子们省得。”
红英与碧元对视一眼，也顾不得两手和裾裙上湖满泥泞与脏污，忙不迭地点头应了。</P></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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