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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加班的时间不长,不到九点,诊所就关了门。苏木乘坐公交到紫湖路,在下车后,没径直往回走,而是绕到去了不远处的小吃街买了些夜宵带回家。
将钥匙插入孔内,开门,空荡荡的客厅,窗户仍旧敞开着,空气湿润微凉,沙发上平放着着一件女士外套与围巾,折叠得整整齐齐,倒也与客厅里简约灰白的格调相搭。
隔着厚重的房门,苏木还是听得见左手边的客卧里交谈的人声,男孩的声音趾高气昂,盖过女声,像是有理有据地争辩着问题,而不在于问题的本身是出在他的身上。
换了鞋,苏木走去客厅,进手中的宵夜放下,而后走至门前,轻敲房门,低声说:“宵夜在桌上,自己出来吃。”
咚咚咚,一阵慌忙的脚步声,像是急于奔命在进行生死逃脱,刷地一下就打开房门,劲风一扫而过,将门前站着的人身着着的米色针织衫一下子吹得贴紧胸膛,就连额前的碎发都在发颤。
苏逸知脸上痛苦的表情舒展,解放性一般地道:“叔,你回来了,可挽救了我的一条命。”语毕,就直冲冲地跑去桌上,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宵夜,期间还不忘从房间里搬出自己的电脑,一边看视频一边吃东西,另外再搭上一瓶牛奶。
叶浔则是停下手中检查作业的活,直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前的人,想:今天他倒是穿得清爽,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发梢上沾染着雾水,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水光,就连那双眼睛也水润至极,熠熠生辉。
叶浔缓过神,稍稍错过他的眼神,和声道:“苏医生”今天回来得挺早。
平时都是在她给苏逸知补习完后,苏木归家,初始这个发现令叶浔沮丧,两人都还是碰不着面,错过了时间。而今天却比以往早回来一个钟头,她措手不及,而那些原本压箱底的愁云这会儿是彻底消散了。
苏木点头,询问:“麻烦叶老师了,苏逸知不好教,若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的话,及时告知我,我来处理。”
叶浔忙挥手,苏逸知不是不好教,关键还是在于自己不愿意学,非得有人在一旁监视着才能老老实实地看书写字,给她的感觉倒不是像初三的学生,反而是不听话的小学生,专门调皮捣蛋,非得家长在身边伺候着才会心满意足地学习。
思虑一会儿,叶浔坚定有力地答:“我竭尽全力把他带回正轨。”就是时间稍微短了一些,三个月的时间,要捡起来的知识太多了,只能挑一些重点的进行强化。
叶浔瞥了一眼门外,指了指苏逸知的方向,问:“苏医生不去吃宵夜吗?”
看起来买的还不少,苏逸知都已经吃得打起饱嗝来了,然而还是剩下很多。
“不用,没有这个习惯。”
叶浔不禁低头,脸一红,这个习惯倒是个好习惯,可是她却是习惯了每天晚上临睡之前煮点儿营养粥给自己吃,安神,有助于入睡,但也可能正是因着爱吃宵夜的习惯,还都是甜粥,才会让自己牙齿受损,蒙受要命的痛苦。
她这样低埋着头,苏木只看得见她的半张脸,又恰好是逆光,更是将她的轮廓虚化得朦胧,瞧不清楚半分她的脸上到底是如何的神情,带着怎样的眼神。转而去看她的落于桌上书本的手,手指下意识地在书页上摩擦,一圈又一圈。
陡地,手机铃声翩跹而至,打破这一刻的寂静,叶浔将将酝酿好的台词也被打回肚子里,她抓起丢在包里的手机,沉着一张脸看来电显示是谁。
房东老太太——
声音听起来很慌张,语气焦虑:“叶老师,你快回来啊。”
叶浔凝神,原本沉着的一张脸,现在是彻底的严肃了,她问:“婆婆,你慢些说,出了什么事?”
“你屋里出了小偷,我刚上楼去看敲你门,结果就被小偷从楼梯推下去了,哎哟,我的一把老骨头,你快回来。”
二话不说,叶浔答应着好,挂了电话起身就开始收拾东西,期间想到什么,她偏头去看门口,赫然发现苏仍旧站在那里,以一种奇怪的陌生的视线打量着她,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般。叶浔没时间去思考苏木为什么会这么看她,她只是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低声请求:“苏医生,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的眼神锃亮有力,苏木一晃神,嘴里一张一合,说出一个好字。
叶浔走得很快,很急,并且还喘着粗气解释来龙去脉,之所以会拉上苏木一起去,是因为房东老太太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么一摔,老人的骨头哪里经得起折腾,虽说整个楼房还有一栋住户,但交情甚少,除了定期的收房租与水费,其他时间鲜少来交流,这晚恰好也碰上不在家。不过,老太太对叶浔倒是格外照顾,并且在知道了她是老师身份后,没事就三天两头跑她的屋里闲聊一会儿。
眼下,老太太打电话给她,必定是在寻求帮助无果的情况下,才拨打电话。
苏木跟在她身后,穿过一条街道后,有些许诧异,没料到原来两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眼神暗了暗,凝视着前方不远处在快速行走着的女人,由于这一条街道路灯年久失修,大多都是坏了,也有勉强算得上好的,在黑夜中如一簇篝火,闪闪灭灭,将她的背影勾勒得纤细却又蕴含坚韧。
他也加快步伐,走上前去,与她并肩而立。
到了那栋楼房,苏木默默地观察着房屋的构造,挺原始的建筑物,四层楼的建筑,青瓦白墙,门前还伫立着两座狮子石雕,铁栅栏门上开了一角,苏木走上前去,看。
门上的锁被人撬了,七零八落地被扔在地上。
“苏医生,往这边走。”冷静的声音对着他说话,不似之前柔和。
叶浔见他还不动,只好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他,“这边。”
苏木依言,跟着她走上前去,而叶浔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进左侧的楼梯道里,一进门就看见房东老太太以一种怪异难受的姿势躺在那里,脸上表情痛苦不堪,她当即就上前去准备将老太太扶起,只是手在触摸到老太太的衣角时,有人冷着声,寒着嗓子,道:“不要随意乱动。”
是了,她刚才着急了,忘了老人的骨头不比于年轻人,随便乱动容易造成骨折。
叶浔讷讷答:“对不起,着急了。”
苏木轻扫她一眼,徐徐道:“先通知医院来人,我暂时检查一下老人的情况。”
叶浔一言不发,默默地退到一边,将位置空出来给苏木,而后拿出手机来打电话通知医院。挂了电话,她转身去看他,他正在有条不紊,动作小心地将老太太从地上打横抱起,脸上仍旧是清清冷冷,但是两颊的肌肉却是紧绷着,唇齿也紧抿着。
“立刻,叫车,等不及了,我们先去医院。”苏木不容置喙地说着。
“好”叶浔也立马回,奔出屋子在路上就拦了一辆出租车,车上有人,好在人好,即使不同路,但是想着有病人,立马二话不说就让叶浔上车。
从紫湖路到市医院,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到,下了车叶浔脑子里想到没想,直奔着医院的急诊处去,叫人来,等出了医院门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车费忘付了,而出租车早就走了。
一切尘埃落定,叶浔揣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疲惫地坐在医院的走廊的座椅上,她睨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已经都是十一点了,这么晚了啊。
十一点的医院里,还都是满满当当的人,门口还在不断地有急救病人被放置在担架上,家属也在一旁紧拉着担架,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脸上泪水鼻涕混合在一起也不管,只顾着哭,哭为什么遭遇会这么惨,会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好像哭和抱怨就能解决一切事情,就能让事情发生转机,其实不然,全都是无用功。
想着想着,叶浔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那一刻好像是回到了过去,她也哭,哭得不能自已,可是什么都得不到,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现实与过去交替,她分不清到底那才是真,直到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如凉水入胃,将她整个人冰得哆嗦一下,才缓过来。
“叶浔,还好吗?”
叶浔顿了顿,才慢慢地回:“还好,只是不喜欢医院这种地方,生与死交汇,哭与笑并肩,在这种地方,几乎是过着提心吊胆着生活,因为害怕下一秒就离去了。”说完,她猛地觉得自己似乎是说多了,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苏医生,这仅仅是我自己的感觉,不要在意。”
苏木凝视着她,她的脸色发白,情绪还没能调整过来,仍旧有些怔愣,眼神也不知望着虚空中的哪一处,继续走神。
“你说的很对,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感觉,而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
他如是回答着,声音温凉平和,令她不由得抬眸去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