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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秀想着自己先前坚持让房氏搜身,是因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现下却连玉坠儿的影子都没见着,也不知是房氏出了差错,还是定远侯府的人预先就有了防备,心里迅速思索,便向房氏嗔道,“徐夫人,如今……该如何是好?”竟是把责任全部推到房氏身上,一副要把自己撇清的样子。
房氏尴尬地站在那里,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唇嗫嚅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反复说着一句“这玉坠儿,到底丢在哪里了?”
刘文秀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当着众位贵妇小姐,却也不好数落房氏,只得转过脸来,陪笑说道,“各位夫人小姐,方才瞧着徐夫人丢了贵重东西,我这个做主人的就难免有些心急,如今徐夫人既然遍寻不见,只怕是落在花间也未可知……要不,诸位且先随我去吃饭?”她这话说得可轻巧,先前态度强硬地要房氏强行搜身,如今什么也没搜到,便假惺惺地做起了好人。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仅苏玉妍这么想,便是另几位贵妇小姐也是如此忖着。刘文秀话音刚落,那唐氏便冷笑一声,“这可不妥……徐夫人这玉坠儿是皇太后赏赐的,非比寻常,若找不回来,我们都过意不去。”
“是啊,徐夫人丢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园子里就只有我们几个,方才都认定我们是有嫌疑的,如今东西还没找回来,我们就这么白白走了,不仅徐夫人心里存疑,就是我们自己,也决不敢轻易离开。”
几人你一句我一语地说了起来,虽然语气都显得十分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句句都直指房氏与刘文秀,宣泄了她们心里的不满。
刘文秀料不到事情竟会转变到这种地步,心里不禁十分恼怒,更是暗骂房氏办事不力,脸上却仍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那你们看,该如何是好?”既然众人不走,她便把难题抛给她们,让她们自己想办法解决。都过了吃饭的时辰了,她就不信。这些娇生惯养的夫人小姐们能在这里捱一天饿。
唐氏听刘文秀这么说,只觉心里涌起一股怒火,当即顾不得什么颜面。只冷冷笑道,“我们是客随主便……一切但听姐姐安排便是。”
众人看到她二人打着太极,心里虽然着急,一时也想不出更好办法,只能暗叹自己倒霉。
刘文秀眼见众人看着自己。怀疑的,嘲讽的,不满的,恼怒的……全都炯炯盯在自己身上,从小到大,除了当初在与沈柏年的亲事上头栽了个大跟头外。可谓是顺风顺水得偿所愿,此番为了设计定远侯府,不想竟把自己也给搭进来了。她心里忖着。遂决定“牺牲”房氏一人,就转过头去,皱着眉头问房氏,“……方才你可记清楚了?果真是在园子里丢的么?”
房氏一听,也觉怒气上冲。忍了忍,终是没有发作。只郑重点头。
刘文秀见房氏竟不给她台阶下,不由得更是恼怒,便揶揄道,“既是在园子里丢的,如今把这园子都翻了个个,连带着这些夫人小姐们的身上都给你搜了一遍,却也不见半点踪影,难不成竟还插翅飞了?”
房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才压抑了满腔愤概,闷声说道,“兴许是我记错了……方才错怪了大家,还请多多包涵。”
唐氏原本还想借机揶揄几句,但她素来与房氏交好,眼见她满脸羞愧之色,也就不再火上浇油,只淡淡一笑,“大家可曾听见了徐夫人的话?是走是留,且随意吧……太夫人那边想也等得急了。”
这意思,也是不忍见房氏被刘文秀压得死死的,这才有意偏帮。
几位夫人小姐原本也是一口气顺不过来,这才刻意跟刘文秀与房氏作对,眼见唐氏流露出要走的意思,当下便也不再坚持,只微微撇了撇嘴,这才三三两两跟在唐氏身后出了花园。
苏玉妍拉着冯静宜紧走两步,就赶上了唐氏。
唐氏先前见苏玉妍在面临刘文秀的刁难时挺身而出,对她的印象便颇为不错,后来房氏找不出玉坠,她也并不落井下石,可见是个心地善良值得结交的,当下便有意跟苏玉妍亲近,又瞥见她身旁的冯静宜穿着锦绣阁的衣裳,随即便自然而然地夸赞了几句。
苏玉妍瞧了瞧唐氏身上那件云霞锦裙袄,不由得笑道,“夫人这身衣裳,可是在锦绣阁定做的?”
“可不是么?”唐氏笑道,“你们锦绣阁的衣裳,无论绣工还是样式,都是全昌宁城最好的,最难得的是,那些新奇美丽的花样,没有几个女人不喜欢的……你瞧瞧她们,哪个不是穿的你们锦绣阁的衣裳?”
“这由橙及红的颜色,大气而不失华丽,将夫人这通身的气派都给显了出来。”苏玉妍顺口夸赞了两句唐氏,又似不经意地回头看去,果见都是出自锦绣阁云霞、彩虹、雨荷等自成一派的设计样式。不过略略看了一眼,她就满意地笑了,随即轻轻拿肘弯碰了碰唐氏的胳膊,低声说道,“夫人,徐夫人的衣裳,好像有些脏了。”
唐氏便抬眼看去,只见房氏左臂衣袖上面赫然有块异色,似绿非绿,似青非青,在她这一身彩虹裙袄上格外醒目。她未加思索,停下脚步,等唐氏走过来时,便伸手撩起她的衣袖,要看清楚衣袖上这块异色到底是什么。这一伸手,恰好就触到唐氏袖内一块桃侅大小的硬物,她用手一捻,心念微动,旋即轻轻“咦”了一声。
这一声,虽说不大,却也不小,刚好能让她附近的几位夫人小姐听清,站在她跟前的房氏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不免问道,“怎么了……?”
唐氏便笑道,“……你衣袖上怎么弄了这么大块污垢?”
房氏素来爱洁,当即便扯起袖子来看,不想这一带,恰好把唐氏方才捻到袖边的那块玉坠拂了出来,只听咣啷一声,玉坠儿就落在地上,众人应声看去,已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一瞬间,脚步停止,呼吸也仿佛停滞下来,无一人再出声说话,这一刻,安静得连枯叶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房氏只觉脑中一阵混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果真是我记错了……果真是我记错了……”她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明明是把这玉坠塞到了冯静宜的衣袖里的,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这可不是件诡异的事情么?
唐氏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免生出几分同情。武宁公一门全仗汾阳侯鼻息生活,房氏就算被刘文秀算计了,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根本就不可能为自己辩白。这事儿,一定有内情。唐氏虽这么想,眼见房氏这样,倒反过来安慰道,“那么贵重的东西不见了,你着急也情有可原,我们都不怪你……只是,现在碎成这样,又该怎么办?”按房氏的说法,这玉坠儿是御赐之物,如今碎成几块,虽不至于引发圣怒,但若是武宁公一门犯了事儿,皇帝若要问罪,这玉坠就是个再好不过的由头。
“罢了,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房氏喃喃低语。旋即反应过来,见身边站的是唐氏,便又低叹一声,“真是现世报,现世报。”
就算唐氏并不清楚前因后果,现在听了房氏所言,也猜出几分来了,当下便轻抚她的手背,低声安慰道,“你别多想,一切就顺其自然吧!”敢情真是刘文秀借着房氏的手来算计她们中的某一位,就先前的情形来看,十有*是冲着定远侯府去的,好在定远侯的嫡长孙媳是个机警的……唐氏想着刚才苏玉妍有意提醒她注意房氏臂上那块污垢,不禁心里一动。这苏氏竟悄无声息地把祸患化于无形,当真令人不可小觑。心念微转,便生出与苏玉妍的结交之心来。
她二人小声说话,几乎低不可闻,便是连走在房氏前面不远处的刘文秀都听不见,但她二人这样的情形,刘文秀心里便不能不多想了。武宁公一家她父亲能捏在手里,但怀阳侯就不同了,轻易拿捏不了,不可能像对待房氏那样对待唐氏。
所以,在房氏屈膝弯腰,从地上缓缓捡起玉坠之时,刘文秀便回过身来,紧走几步到了房氏跟前,柔声说道,“方才我也是替你着急……你不会怪我吧?”
房氏抬起眼睑,苦笑一声,“我不怪别人,只怪自己。”
刘文秀听着这话分明是指责她临阵脱逃,当下便又宽慰道,“我知道有个能人,最擅修补碎裂的玉器,不如,我帮你去补一补这玉坠?”
“不用了。”房氏断然拒绝。“就算补好了表面的裂痕,但我心里,却始终有一道坎……倒不如弃了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