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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赵安固然身份高贵,却不知是性情如何,况且以冯家这样的家世,便是把她许给赵安为妾,也算是高攀了。虽然她并不想嫁给如赵安一般身份高贵的人,但为了整个冯家,冯静宜也只能听从了母亲的安排。
苏玉妍便是没有听见先前他们曾说了什么,此时也明白赵安的意思。她心里微动,正要开口说话,冯静宜已经看见她,只觉鼻头一酸,两行热泪便涌了出来,“表嫂……”说罢便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林姨母看见女儿这般模样,心里也是一阵难过。虽说赵安应承纳冯静宜为妾,但却难保他心里不会生出疑窦,如果当真怀疑是她们母女俩人在算计她,以后他又怎么会给冯静宜好脸色看?
苏玉妍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冯静宜双手紧紧搂住,她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怎么哭了?”此时此刻,她唯有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来,且看赵安如何作答。
果然,赵安就抬眸朝她看了过来,眸光微闪间,唇角向下一弯,露出几分冷凝来,“沈少夫人来得正好,我正想着人去请您呢!”他与苏玉妍年纪相仿,却因为赵宥是沈珂的亲外甥,他便比苏玉妍晚了一辈,又因心里存着那一份念想,故此便也对苏玉妍礼让三分。不过到底怀疑这林姨母母女俩人在算计自己,言语虽然客气,语气却有些阴冷。
苏玉妍便敛首为礼,“……见过穆王……不知穆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听出赵安语气不善,她便也显出几分咄咄逼人来。毕竟,沈琳方才昏睡之前说自己中了迷香的事,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赵安——护国寺里戒备森严。沈琳又是这样的身份,觉新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她身上动手脚。当然,身为定远侯府随行的厨娘,姚妈妈也有重大嫌疑,只不过她一介仆妇,若没有强硬的后台,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所以,苏玉妍想来想去,唯有赵安嫌疑最大。
赵安听出苏玉妍话中略带诘问之意,不禁一愣。旋即淡淡说道,“我今日入寺前来为沈太妃生辰祈福,听说沈表妹一行俱在。便特意过来看看,不想在路上遇上这母女二人……”
“她们是我沈家的客人。”苏玉妍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这位夫人,就是我家沈大爷的姨母。这一位,是她的女儿冯氏。”
听说竟是沈珂的姨母与表妹,赵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便微微一笑,“哦?原来竟是沈舅父的姨母。”说罢向林姨母拱手为礼,脸上收了先前的冷凝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平和。
这边林姨母见苏玉妍来了,恍如见到了大救星一般。当即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妍儿……静宜她,她……”却是欲言又止,好像是知道了赵安是穆王的身份后又惊又惧不敢随便说话。
觉新方丈也是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身上只着了单薄的外袍。此时被冷簌簌的夜风一吹,顿觉全身冰凉。眼角的余光一瞟,见苏玉妍满脸冷凝,就知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当下便朗声说道,“诸位,风寒露重,还是随老衲进屋商榷吧!”
苏玉妍眼睑一垂,就见冯静宜赤左足,踩在冰冷的鹅卵石上,冻得瑟瑟发抖,她心里一软,就点了点头,“也好。”
这时,锦春因是不放心苏玉妍单身前来,叮嘱了双珠之后便也过来看个究竟。
赵安朝雅舍看了两眼,见有人过来,还道是沈琳,待到走近,却是锦春,因不见沈琳的人影,心里疑惑不定,却也不敢开口相询,眸光从楚楚可怜的冯静宜身上扫过,这才应声点头。“好。”
他话音刚落,他身后的蒋良脸上顿时浮起一片阴云,不过,就算他满心不悦,主子都答应了,他也只好见机行事了。
林姨母上前把冯静宜的绣鞋拾了起来,上前替她穿好,又伸手扶住她一只胳膊,手上微微用力,等冯静宜抬眸看她,她这才低声说道,“事已至此,你休要多想,且先回屋好好歇息。”说罢便请锦春扶了冯静宜回房歇息。
锦春虽不知事情原委,此时见到冯静宜珠泪涟涟,便也知事关重大,当下二话不说就扶了她回房。
冯静宜欲待不走,却见母亲与随在赵安身后匆匆而去,她只觉心头一阵悲凉,顿时万念俱灰,也不再向那边看上一眼,就任由锦春半扶半抱地拖着她走了。
那边赵安已经随了觉新方丈往院外的议事厅走去,走到拐弯的游廊处,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望,却见雅舍里空荡荡的再无半个人影,不由得心里暗叹一声。
苏玉妍与林姨母并肩而行,小声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姨母自不会相瞒,便实言相告。唯一瞒了苏玉妍的,就是她母女二人借故在此守株待兔的事。
苏玉妍先前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早有定论,此时不过是为了不让人起疑而请林姨母再复述一遍,听林姨母说完,她沉吟片刻,这才低声问道,“姨母……您当真打算把静宜妹妹嫁给穆王为妾?”
林姨母唇角微牵,露出一丝苦笑,“事已至此,我就算万般不愿,又能如何?”
“静宜这样的性情,适合在穆王府里过活么?”苏玉妍脚步微滞,有意落下赵安等人一截。她是想在事情定下来之前尽量为冯静宜打算打算,毕竟,那个小姑娘,除了出身不好,别的方面都是极其出色的。林姨母一时利欲熏心,拿女儿的终身幸福为冯家谋划,也不管冯静宜同不同意。在她看来,冯静宜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
“静宜虽然性子温和,但也不是不会算计的人。”林姨母听出苏玉妍的言外之意,当下便也低声回道,“嫁入王侯之门,便是为妾,也终比落在九江那些破落户家里为媳好,唉……”她长长地叹息一声,也不知是为女儿叹息,还是为自己叹息。
苏玉妍听了,眼前顿时浮出冯静宜所绣的那件月白的锦袍来,那精美绝伦的图案与冯静宜那张清丽可人的小脸叠加在她的面前,一时让她心中恍忽一片。
她顿感默然。
这个时候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冯静宜遇到这样的“不幸”,除了老老实实地以妾室的身份被穆王抬入府去,还能有第二条路可走么?除非她这辈子不嫁人,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否则,便只能低声下气地听从她母亲的“安排”。
林姨母见苏玉妍不出声,知她为女儿难过。再想起自己用了这等卑劣的手段生生为女儿谋得这样一段“良缘”,一时也不知该为女儿感到高兴还是该为女儿感到难过。侯门深似海,她便是没有入过侯门,在定远侯府短短几天也算见识了王侯之家的气象,以女儿那等息事宁人的性子,若不拿出几分威风来,只怕将来还有恶仆相欺。一时之间,她患得患失,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也无心再跟苏玉妍说话了。
苏玉妍心里也是百感交集,随在赵安等人身后进了议事厅。
屋里已经烧起炭盆,进门便有暖意扑面而来。
觉新方丈请赵安在上首坐了,又请苏玉妍与林姨母在赵安左首的首位与次位坐了,自己这才慢慢在赵安对面坐下。待小沙弥捧上热茶,觉新才开口道,“今日之事,既然穆王与冯夫人都要老衲做个见证,如今沈少夫人也来了,不若老衲与她二人同为见证吧!”
“姨母,您真要把静宜……”苏玉妍沉声问林姨母。
“事到如今,除了这样,还能怎样?”林姨母露出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总不能让她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吧!”
听林姨母这么说,苏玉妍顿时噤声。她一番好意,林姨母非但不领情,还说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来,罢了,这也是冯静宜的命。
赵安静静地环视了一眼室内几人,这才沉着脸道,“就算今日是场误会,我也认了。等我回府之后,着人挑个吉日,再让人送聘礼过来。”
林姨母听了,难抑心中激动,竭力按捺住突突心跳,故作淡然地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苏玉妍作为外人,自不好插手此事,与觉新对视一眼,俩人皆应声道,“好。”
在觉新看来,此事大有蹊跷。穆王夜里擅闯雅舍,本就是失礼之举,他不知道穆王去雅舍做什么,又为何如此“幸运”地遇到了冯氏母女,可他知道,冯氏是从九江来的破落户,她的父亲是因罪罢免的儿官,以穆王这样的身份,便是纳妾,也应该瞧不上这样出身的女子,尽管这个冯氏生得千娇百媚,但以穆王这等尊贵的身份,府邸之中自然是艳色无数,又怎么会乖乖听从这位冯夫人的安排把冯小姐纳入后院?但事情偏偏就出乎他的意料,穆王不仅答应了,且还答应得十分爽快,也丝毫没有怀疑自己是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