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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静宜抬起眼睑,低声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表嫂说。”
此言一出,林姨母顿时面露疑惑,不由得出言嗔道,“你这孩子,有什么话竟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
冯静宜扫了母亲一眼,依旧低声说道,“事关重大,还请母亲体谅女儿的难处。”
林姨母纵然满心不悦,但当着苏玉妍,也不好过于表露,况且女儿已经出阁,当初还是顺从自己的意愿嫁给穆王为妾的。她这么一忖,便知情知趣地站起身来,“好吧,你们单独谈吧,我先避一避。”
待林姨母出去,苏玉妍才望着冯静宜道,“……什么事情竟要避着姨母?”
冯静宜顿时眼圈一红,压低声音说道,“我今天是偷偷过来的。”不等苏玉妍再问,已继续说道,“穆王他,只怕会对定远侯府不利。”
“这话怎么说?”苏玉妍不由得吃了一惊。
“昨天,穆王府中又来了几个黑衣人,看样子,像是穆王府中豢养的死士。”冯静宜缓缓说道,“他们与穆王在书房里足足呆了近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个个摩拳擦掌,像是要去干什么事情。及至到了晚了,穆王宿在我屋里,我便装作无意中提到了那几个黑衣人来访的事,穆王稍一踌躇,随即告诉我说,这两天京里兴许会有动乱,让我不要随意出门,我便起了疑心。今天天未亮明,府里又来了客人拜访,他与客人在书房呆了半个时辰后就出了门。我去收拾书房。在他常看的书里发现了一张纸条。”说到这里,她不禁微微一滞。
苏玉妍听得认真。心里却是半信半疑。
冯静宜又接着说道,“这张纸条上写着,三月三日龙抬头,午时三刻龙成虫,助纣为虐沈门灭。脱胎换骨换新天。”
苏玉妍眉心一跳,旋即抬头,静静盯着冯静宜。
冯静宜也抬起眼睑,迎着苏玉妍的眸光,不闪不避,正色说道,“这张纸条看得我心惊肉跳,当即也顾不得许多。立时便把贴身仆妇支开,就悄悄出了门,连穆王府的马车也不敢坐,到街上雇了轿子过来的。”
虽说冯静宜现在是单独跟苏玉妍说话,锦春却因为得了沈珂郑重的交待而不敢有丝毫懈怠,便悄悄站在窗外注意屋里的动静。她耳明目聪,听力过人,将两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待听到冯静宜说到那张纸条的内容时,也不由得大为吃惊,又听到少夫人保持沉默。心里更是忐忑不安,接着再听到冯静宜说是雇了轿子过来,想起二门上的婆子说穆王的如夫人这次并没有坐穆王府的马车来的事,便有几分相信她的话了。再想到沈珂的叮嘱,更是提高警惕,高度注意起屋里的动静来了。
就听苏玉妍沉声问道。“这种不伦不类的话,倒真是有些不敢让人相信。”
冯静宜听了,也不知苏玉妍是讽刺那纸条上写的话不伦不类,还是说她说的这些话并不可信,脸上便露出几分焦虑来,“表嫂,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话,横竖我是把我所见所闻据实说了。你便有怀疑,我也无可奈何。如今情势逼人,我虽不懂政事,却也是隐隐知晓几分的。现在表兄和许将军他们不在京里,你们一定要多加注意才是。”说着,略顿了顿,便站起身来,“我还得赶紧回去,以免穆王府的人起疑。”
苏玉妍便也随之起身,并不出言挽留,“你且回去吧!便是那纸条上的话是真的,你也勿需太过担忧,一切自有天意安排。”说到这里,有意停顿片刻,这才继续说道,“但凡居心叵测逆天行事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冯静宜听得面色微变,但还是点头道,“表嫂说的是。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有备无患的好……”说着便伸手开门。
锦春早已退到廊下,只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冯静宜走到门口,朝锦春看了一眼,便匆匆而去。
苏玉妍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定定看了许久,才慢慢收回眸光,转向侍立在一侧的锦春,“方才这些话,你都听见了?”
锦春老老实实地点头。
“依你看来,此事有几分可信?”苏玉妍缓缓问道。
锦春想了想,遂道,“虽然那首诗看起来文理不通,但爷在临走时交待咱们要防患于未然,所以奴婢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没有这回事,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苏玉妍就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不论何时,咱们都要有防患于未然之心,便是没有这等事,咱们也须得提高警惕,以防不测。”她沉吟片刻,便又吩咐锦春,“你去一趟许府,把方才表小姐说的话跟许太夫人说一遍,然后再问问她的意思,且看她有何高见。”
锦春遂应声去了。
苏玉妍一个人站在廊下,默立良久,才慢慢转身进屋。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棱洒进屋内,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看起来有些迷离。苏玉妍的眸光停在这些隐隐绰绰的光影里,陷入了沉思。
双珠等几个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异常,皆不敢进屋打搅。
直到锦春匆匆从许府回来,苏玉妍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问锦春,“许太夫人怎么说?”
“许太夫人说,今天已是三月初一,距离表小姐所说的三月三只有两天时间了,且不管表小姐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未雨绸缪总不是件坏事,所以,她还是觉得咱们应该慎重应对。”锦春低声说道,“这是她给咱们家老侯爷写的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苏玉妍手里。
苏玉妍伸手接过,看了看并没有封口的信笺,却并没有展开来看,只点点头道,“你赶紧给老侯爷送去,且听听他怎么说。”便把信递还给锦春。
等锦春应声欲走,她忽又叫住了她,“且慢……还是我自己去吧!”说罢站起身来。
锦春忙把手中的信笺递了过来,苏玉妍接过,笼进袖中,便径直往怀远堂而来。
此时,已值黄昏,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定远侯府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的光晕里,看起来十分静谧美好。苏玉妍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目不斜视,面色沉凝,令几位与之匆匆对撞的仆妇都略感惊讶——她们那沉稳有度的少夫人通常都是以笑脸示人,又几时露出过这等肃然的神情?难道是定远侯府出了什么事不成?
就在仆妇们暗自揣测时,苏玉妍已经到了怀远堂。
因着沈珂离京,定远侯便以身体不适告病在家,一则坐镇昌宁,为沈珂他们解决后顾之忧;二则也是有意留在家里照应一家妇孺。午饭过后,他小憩了片刻,便去了书房看书,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呆在书房里没有出来,眼见天色已晚,便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正要令人备饭,就听外头的个仆妇说话了,“……少夫人来了?老侯爷这会儿正在书房里看书呢,快请里边坐吧!”一边说着,一边把苏玉妍迎进书房。
定远侯就放下手里的书,还未起身,房门已吱呀一声打开,苏玉妍出现在门首,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他便笑道,“玉妍来了?”他这个长孙媳妇,一直深得他心,自嫁入沈府,他也一直视她如嫡亲孙女一般看待,并不曾有过半分苛待。
苏玉妍应声进门,上前福了福,这才笑道,“祖父一整天都呆在书房,怎么也不出去走走?”
“我年纪大了,也懒得走动了,就呆在书房里看看书,也挺不错。”定远侯笑笑,又道,“听说冯家丫头今天来了,可是有事?”这个长孙媳妇向来行事谨慎,便是此次沈珂与许恒他们去了云疆,定远侯因想着屋里还有个足智多谋的长孙媳妇,倒也不以为意。他作了这么些年的侯爷,见惯大风大浪,又是个会揣测人意的,早从仆妇那里听到了穆王的贵妾冯氏前来拜访的消息,心里早已起了疑虑,此时见客人一走,苏玉妍便主动前来,便知道她一定是有事前来商议,当下便单刀直入,一句话就步入正题。
苏玉妍进屋,也没有拐弯抹角,便把冯静宜前来拜访的事说了。
定远侯静静听着,眉心微颦。
苏玉妍又把许太夫人的人递给他,“这是许太夫人给您的信。”
定过侯接了,当着苏玉妍的面展开来看,一时看罢,脸上便露出微笑来,“这位许太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个奇女子。”说着便把信递给苏玉妍。
苏玉妍便接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看罢,也不由得笑道,“许太夫人向来虑事周全,且又胆大心细……”便把上次她“恰巧”赶在梁惠君遇刺之时进宫的事说了。
定远侯笑道,“许太夫人那些逸事,我之前也听过不少。这一次,倒不妨听听她的意见,且看穆王府有何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