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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大年,要说忙也有得忙,走亲访友,一家家能排出正月去,要说清闲,也是,外面天寒地冻,五姑娘韩艳汶一个早上都在屋子里打络子,编了解,解了编,到了用膳时分,黎氏传韩艳汶过去用饭,中间韩艳汶的姨娘贺氏布筷,端茶,跪着捧痰盂,伺候着黎氏,再盯着丫鬟伺候韩艳汶,严谨的大家规矩。
黎氏留了韩艳汶饭后一盏茶,也只开头贴心的让丫鬟给五姑娘单沏一碗乌梅陈皮茶,就凉在一边,和韩艳沅商量着,明天单独的随孙氏和韩艳惜出门,怎么穿戴为好,当然不能太出众,一下把韩艳惜比过去,她是个小气的,也不能太寒碜,明天去的,是南康长公主的茶话会,韩艳沅翻过年来十三了,这样露脸的机会难得,要不是韩艳沅平日里和韩艳惜交好,可插不进去,就是黎氏自己也没有份,为此还送了礼,特意托了孙氏应承。
要说三房专研着,搭上了广恩伯府,灵不灵的,一过年就能看出风向来。韩昭昉原来是五军都督府里的一个未入流的刀笔吏,年后就要转七品都事,还有年里接的各种帖子,孙家是外戚没实权,也是老赵家的亲戚呀,经过孙家一转,三房越过大房,也能接到许多有头有脸宗室里的帖子。
到了时间,韩艳汶起身向黎氏告辞,贺姨娘先推着门帘出去,拉起冬日里,沉重的厚缎门帘,韩艳汶扶着丫鬟卷碧的手,半身隐在帘子后面,另一只手,抚在丁氏拉着帘布的手上。
贺姨娘脸色一僵,随即划开了手,恭敬的道:“奴婢恭送五姑娘。”
韩艳汶收回了手,表情不变的点点头,走过两道游廊,就到了自己的闺阁,摘下去太太那里用饭,特意戴上的彩色琉璃梅花簪,脱了月柳色珠光绫银鼠夹皮长袄。在黎氏面前,韩艳汶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好看一点,让黎氏赏心悦目,成全她厚待庶女的慈爱之心。
放下床帐,韩艳汶躺了两刻钟,清醒的声音透过幔帐传出:“卷碧,你去上房看看,姨娘还在太太屋里没有?”
卷碧正在韩艳汶床左边的炕上一个人排演骨牌,听了就拿大衣裳来穿,还未穿好,韩艳汶改了主意道:“算了,在或是不在,有什么意义。”
“姑娘……”卷碧未尽之言,都在不言中。
韩艳汶的生母贺姨娘是黎氏娘家带过来的奴婢,因为有几分姿色,被五老爷摸上了手,先当的通房,生下了韩艳汶,待韩艳汶五岁站住了脚,上了族谱,才抬了姨娘,现在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可是男人是什么秉性,见一个,爱一个,一个女人不过几年的兴头,贺姨娘并非绝色之姿,五老爷早丢开手了,贺姨娘无宠,只能巴着主母立身,不为自己,就是为了五姑娘,也要伺候好了主母。就算这些都不为,婢女出身的妾,永远是主母手里的奴婢,黎氏就是想要贺姨娘一天十二个时辰伺候,没有男人护着的姬妾,又能如何!
韩艳汶掀开幔帐道:“去二嫂那里还早,你上来,我们一处躺着,说说话。”
卷碧不是韩家的家生子,是韩家门下买来孝敬用的,比五姑娘大了两岁,今年十三,七岁分到五姑娘屋里,熬了六年,已经是姑娘身边的第一人。野路子出身,混到姑娘跟前第一心腹丫鬟,就算五姑娘是韩府里的小透明,也算能了,眼里只装下了韩艳汶一个主子。
卷碧躺在外面,和韩艳汶同盖一床被子,劝道:“姑娘别伤心,姨娘是太太面前的老人了。只要姑娘……”
韩艳汶冷嘲的道:“只要我乖乖听太太的话,我和姨娘,就会有好日子的。呵,卷碧你看,我在这个屋里,不过是个任人捏扁揉圆的地位,到了外面,谁又会把我看在眼里,就算二嫂一次次的给我面子,和颜悦色的,看着我年纪小,一份怜惜而已,和太太有什么相干,和五房的脸面有什么相干。”
卷碧迟疑着问:“柑橘姐姐出的那事,正是太太起意的?”
柑橘原来在黎氏身边是二等丫鬟,不是长辈屋里的阿猫阿狗都要敬着嘛,莫说卷碧要敬一声姐姐,就是韩艳汶每次见了柑橘,也要叫声姐姐。
年前没几天,苍擎院处置了一个二等丫鬟,叫迎杏的,就是这个柑橘的表妹了。处置的罪名说得明白,苍擎院那边一点掩饰都不打,就是迎杏伙同外面的小蹄子勾引了爷们,小蹄子自然是柑橘,怎么勾引嘛,大冬天穿着春装,光着脖子,露着一大截皓白的手腕,半道上偶遇,企图和二爷来个一见钟情,眉目传情呢。
苍擎院没权处置五房的丫鬟,只是把迎杏大张旗鼓的净身出户了,顺便给苍擎院上下紧了一遍家规。即使如此,五房那个脸,被打的,也是啪啪作响。
韩艳汶别小瞧只有十一岁的,从懂事起,就知道看黎氏,韩艳沅,甚至是五老爷的脸色,揣摩了他们的心思长大的,其中历练的心眼,成熟的心智,远不止十一岁,冷笑着抬起手,枕着自己的后脑道:“不至于那么蠢,瞧二嫂的手段,从老祖宗以下,哪个长辈往苍擎院塞人,太太不会明知不可为,还不计后果的得罪二嫂,送个不知道会不会得宠,就算得宠,又不能保一辈子宠的奴婢。至少是柑橘自己起意的,柑橘那个模样,早晚一天,不给……老爷用了,也要被五哥摸上手,反正都逃不出爷们儿的手心,为什么不趁着二嫂身子不方便,搏一搏,搭上韩家最出息的爷们儿。”
“那太太为什么虚心,这几天,逼着姑娘去奉承二奶奶?”
韩艳汶闭着眼睛怪笑道:“姨娘说,男人都是贱骨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样私下串联苟合,柑橘又不指望进苍擎院,不过是外面勾搭成功了,做个二哥的野食,有二哥霸占,依着二哥的秉性,别人就不能上手了,至于二嫂,闭在屋子里,不过当个聋子瞎子,男人裤裆那点子事,谁会当个正经话传给二嫂呢。二哥用了五房的人,还不得买五房的面子。正好,这么多年,二哥半道认祖归宗,除了老太太,大老爷几个,对谁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有柑橘牵头,太太不就可以靠上二哥了吗,中间别的好处不算,至少去了屋里一个内宠……”
韩艳汶说得一派大方,卷碧听得倒是骚了,打断道:“听听姑娘在姨娘那里学了什么荤话,幸而说给我听了,要是让旁人听见了,姨娘有什么好果子吃,姑娘怎么样。”
其实韩艳汶说话的时候,已经压低了声音,就是两个人在被窝里窃窃私语的音量,就是有人躲墙角也听不真切的。
韩艳沚再压低了一分语气道:“你被太太身边的人,真j□j的迂腐起来了。这个家里,我是爹不亲,娘不爱的,上面的长辈,看到我也是有限,越不过老爷太太去,唯有姨娘,满心眼里装着我罢了。姨娘说的话,我听在耳里,也不是全信的,姨娘到底不识字,一生拘在方寸之地,见识有限,不知道君子为何物,没见识过君子端方,有些人,自有看走眼的,有些事,自然就断错了,二哥那样的,就是端方君子了,可惜,太太看了十几年也参悟不透,才有了今日的惴惴不安。”
卷碧点头道:“二爷比起我们房里的……的确是个人物,二爷是君子,二奶奶其实也宽厚呢,那自然不会因为太太的算计,而把过错算在姑娘头上,姑娘以前被管着,动弹不能的,合该趁此良机,与苍擎院亲近起来呀,与姑娘往后,总是有益。”
韩艳汶白了卷碧一眼,嗤笑道:“要是我太乐意,轻轻松松的来去,怎么能得太太厚待,太太期待我办的事,是办不成的,二嫂他们待人,一向钉是钉,铆是铆,恩怨分明,我庶出的,往日在家什么地位他们看在眼里,待我的好,和五房一丝也相干。想借着我的手,修补关系,是错了主意,所以,我在太太这里,就要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来,你看我在他们屋里,可真心为太太们说过一句好话,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看今天太太待姨娘的意思,又是‘逼’姑娘去二奶奶那里了。”卷碧带了一分苍凉道。
韩艳汶故意怯着声音道:“我们今天先去邀二姐姐,有二姐姐顶前头,二嫂看着两个小妹子的份上,就让我们进门了吧。”
卷碧皱着眉头道:“二姑娘年前又病了,姑娘你去请她,不是自讨没趣。”
韩艳汶一口笃定,有几分自嘲的道:“我们这样的大家小姐规矩,最要紧的,就是恭顺了,长辈们说什么,我们就要应什么,心里不想应的,只能病一病了,二姐比我强,有不如意的,还敢病一病使性子,也不知道,我将来能落到什么地步。”
韩艳沚过了年十七了,前头亲事毁了,赶在年前,定了一家。虽然以前郑氏说要下嫁,其实也没下到那里去。虎贲前卫军里正六品的百户,姓谭,家里的嫡长子,家中世袭着正四品广威将军,其父领了一地的卫指挥使,就是地不好,在四川雅州,一半藏民。依着谭百户的出息,将来的成就至少是个卫指挥使。
在韩艳汶眼里,二姐配这样的亲事不差了,前头崔家有什么好,书香门第,从头到尾的假清高,而要是嫁入公侯之门,也不能像大姐一样,嫁到嫡子,嫡长子,基本陪的命运,一个庶子,看不出能耐,又不能世世代代的攀着公侯之爵的大树,有出息的自奔前程,没出息的,捐一个官位,一代而终,哪有世袭正四品广威将军实在,就算四川雅州也逍遥呀。可是,依着韩艳沚原来的心气可不那么想,少不得病一病作为抗争了。闺阁之中,女孩子的“病一病”一点威胁力都没有,韩家已经和谭家说定,韩家一诺千金的名声比一个女儿重要的多,韩艳沚就是真病死了,谭家愿意,牌位也要进谭家。韩艳沚到底还是个眼色的人,无力回天是时候适可而止了吧,和娘家闹崩了,没好处。韩艳汶愿意给二姐姐递个台阶下。
卷碧抱着韩艳汶,安慰道:“姑娘别害怕,你还小呢,这次太太才没有使法子让你去南康长公主的茶话会。”
韩艳汶到底年幼,想起终身还是恐惧,湿润着眼睛强撑的道:“太太养了我十几年,自然不会折价把我随便买了,只是,我这样庶出的庶出,在这样的阖家大族……二姐姐生在福中还要拿乔,我将来,有一半她的命就知足了。”
“卷碧你以前在贫穷之家,至少父是父,母是母,哪像我这样,父亲是老爷,对我漠不关心,母亲是姨娘,在我面前是奴婢。你们原来念想着,富贵之家自然比贫穷之家事事趁心,其实富贵之家有几件是能趁心的,都是得陇望蜀,有了财富,就想着权贵,富贵俱全,就操心世世代代的恩泽。从老祖宗开始,无论大事小情,皆不能时时趁心。我只比你略强些,饿不死,冻不死而已。在这样的家里,我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都要寻思三四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