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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舟陪容筝看完铺子时,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会飘下雨来。
走出去抬眼看了看屋外的天气,顾行舟回到屋内,话中便带了些心焦,对容筝道:“我看这会儿这天气,多半是要下大雨的预兆,我们这便走罢,要不然等到雨下大了,便不容易回去了。”
容筝此时心中一突,猛然想到上一世这段时间,记忆中好像是下过一场暴雨,具体的时间并不记得十分清楚,可是这场暴雨最终导致的后果她却记得清清楚楚:这场雨昼夜不停地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湖州府内的堰河一夜之间水位大涨,四周的堤坝被冲毁,大水淹没了周围的村庄,致使数以千计的百姓在这场水灾中丧命,多少的孩子失去父母,多少的妇人失去丈夫,多少的老人失去子女……更有不知多少的百姓丧失家园,颠沛流离。
当孟御史的折子递到御前时,字里行间都充斥着百姓的悲泣,那悲愤的民情剧烈得似要从奏折上透出来似的,今上震怒,当即便遣了北郡王谢堇言并当时的羽林卫指挥使白成同去湖州赈灾,一并调查堤坝毁塌一事。
二人自是领命,次日便整顿同去的赈灾人员下了湖州。
此二人在湖州明着赈灾,帮灾民安置新居,施粥施米,发放赈灾银两。暗地里却加大动作,调动奉命随行的圣上亲卫将当地的各位大小官员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经过一个多月的明察暗访,抽丝剥茧,终是将这次水灾背后的事实查了出来,谢堇言当即便同白成联名上书,将这件事的始末原原本本地上报给了皇上。
当次日皇帝在早朝时,说话声中带着怎么也压不下去的怒气,让侍监将这份奏折念出来的时候,惊掉了一众大臣的下巴,某些官员竟有些站立不住,冷汗淋漓。
奏折中的内容,即是这次水灾背后调查后的真相:原来,此次水灾与其说是天灾,倒不如说是*,天降暴雨,堤坝坍塌,究其原因竟是当地官员为中饱私囊,贪墨了上面拨下来修造堤坝的银子,因此在修造堤坝时偷工减料,用的材料也大多是些质量极差的残次品,这样的工程,平日看着倒还好,根本瞧不出毛病。可当这样的真正的天灾摆在面前时,这等工程就仿佛如纸做的一般,轻轻一戳便溃不成军。
当日早朝上,皇帝便立马下令让大理寺连同刑部彻查此次贪墨案,经过数日的调查后,便发现谢堇言二人在湖州查出的仅是冰山一角,立即加大调查力度,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出湖州大大小小的若干官员,竟是除了个别以外,其余大部分全都牵扯其中,于是纷纷落马,全都被请到刑部与大理寺的牢房喝茶。
刑部动作很快,当即便招呼这些一开始还嘴硬着不肯认罪的官员尝了尝刑具的滋味儿,果不其然,刑具的效果极其明显,行刑才刚开始,许多人便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大声喊着自己招了,湖州知府还供出了一份名单,名单上写的正是这场贪墨案背后的一些人,刑部尚书在看到名单之后立即派人送往御前。
皇帝此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到外面侍监说刑部尚书有奏折呈上,便放下手中的笔,让他进来。
接过奏折,展开一观,当即便气得摔了书案上的一方端砚,怒喝道:“国之蛀虫!竖子尔敢!”
身边随侍的侍监立马下跪求道:“皇上息怒啊,皇上息怒,龙体为重。”
“朕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看看这奏折上写得什么?居然有如此多的京城官员牵涉其中,而朕所谓的国之栋梁、肱股之臣呢?居然连这等事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发生都发现不了,连起码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都做不到!朕养着他们做什么!一群废物!”皇帝止不住的怒道。
“给朕拟旨!湖州知府贪墨朝廷调拨修筑堤坝银两,偷工减料导致水灾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抄其家产,秋后处斩,其余相关官员,按所犯罪名轻重,所犯轻者革职抄家,所犯重者流放三千里。”
天子一怒,浮尸百里,尤其是还牵扯到京中的一些官员,最终在这场贪墨案中丢官抄家者足足有二十余人,湖州知府被下狱收监判为秋后处斩。这件案子声名之大影响之广,足以让这件事过去后还让提起者无不噤若寒蝉。
此时容筝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思绪渐渐回到现实。
用手撑着额头,缓缓闭上双眼,陷入了思索:她记得很清楚,在前世这个时候,顾行舟还未入职,因此那件事他便没有参与其中,而今生的他提前进入了羽林卫,如今已经位居羽林卫指挥使,而前世原本在这个位置上的白成,现在只是副指挥。
若不出意外,此次皇帝派往前往湖州赈灾的人选,多半会是谢堇言同顾行舟。
虽说已经知晓他亦是重生的,应该小心的事他定不会忘记提防,可容筝还是止不住心中的担忧,怕是上辈子的事让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犯了因噎废食的错。
摇了摇头,将脑子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去,容筝开始认真地想着,既然顾行舟是必须去的,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替他准备些去那边所用到的必需品。
她很清晰地记得,前世水灾发生不久,灾区便爆发了瘟疫,染上疫病的人不计其数,严重者还没等到朝廷派来的太医便去了,凶险异常。来势汹汹得连谢堇言都差点染上。
容筝正思索着,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担忧,在心里暗道:此次定要叮嘱顾行舟向圣上言明,水灾过后易发瘟疫,须得带上几位太医同去,也好在灾区刚出现瘟疫的时候便控制住,最大限度地护住百姓们。
顾行舟瞧着容筝撑着头闭上眼,以为她困了,便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边轻声问道:“阿筝?可是乏了,再走一段就到虞府了,别在车上睡,小心受凉了。”
容筝听到便睁开了眼睛,一双雾蒙蒙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顾行舟瞧,像是要把他看进心里去似的。
顾行舟不由得愣住了。
他记起上一世,他走后,容筝老是拿着他送她的金钗出神,像是要透过那支钗看到他一般,而她此时的眼神,便同那时候极为相似。
他心神一动,语气颇为温柔,带了些问容筝:“阿筝,还记不记得我送你的那支金钗?”
容筝忽的一笑,那笑容竟似万千桃花开放,惊艳了一地时光,启唇答道:“你送我的及笄礼,自是记得的。”
看着顾行舟在刹那变得火热的眼神,容筝不禁莞尔。
之前,当她在听到顾行舟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是否睡着了的时候,心中忽的就酸涩得不像话,就这么不想再继续瞒着他了。
为什么一直瞒着他,她也说不清,之前或是怕被顾行舟当成异端,怕他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心里也清楚,不该用这样的想法去揣测顾行舟,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之深,深到无论她变成怎么样,他都永远不会嫌弃她,可容筝不敢,她不敢冒险,哪怕只有一丝的不确定,她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发生。
后来当她发现顾行舟也是重生之人的时候,就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同他摊牌,与他说清楚,这一纠结,便纠结到了现在。
而此刻,终得与他相认。
你好,顾行舟,我两世的爱人。
顾行舟此时只觉得满心的不可思议,原来,阿筝也是重活一世的吗?
当他听到容筝回答的时候,心中巨震,虽说他问出那句话的本意只是为了试探,实在是未想过这个猜测是真的的可能性,当容筝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以后,他的思绪还有些恍惚,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开口说话,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想问阿筝是不是也知道了他亦是重生,也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更想问,上一世,她是怎么在那漫长的时间里熬过来的?
一时之间有太多踌躇,一开口,竟是一句惊得容筝半日都未回过神来的话。
他说:“阿筝,你或许不知道,上一世,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
容筝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努力说服自己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所以你的
意思是……前世你身死之后,魂魄便回到了盛京?”
顾行舟点点头,回答道:“是,许是因为在我幼时以为高僧送我的一串佛珠的缘故,我那时并不惧怕日光,得以日夜陪在你身边。”
“我看着你悲痛,恨不得替你痛,我从来没有像那时一样痛恨过自己,那么不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送了自己的性命,害得你憔悴了那么久。”
“我看着你藏起那件嫁衣,便想到当初走之前说让你绣好嫁衣等我来娶你的话。”
“我看着你常拿着那支我送你的钗独坐窗前,独自垂泪到天明。”
“我看着你凤冠霞帔一身红妆与谢堇言拜堂成亲,又嫉妒又羡慕,那本该是属于我们的。”
“幸而,老天垂怜,给了我再一次机会。”
“容筝,相信我,这一回,我定不会再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