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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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对，你看这内廷六尚，管着宫里头几千人，尚服局做不了尚食局的事，尚食局做不了尚寝局的事，可它们之间又相辅相成，没了尚食，其他几局就没了饭吃，没了这针线，她们也没了衣服穿，那尚寝又拿什么去伺候咱们？”武则天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房间北面的正位，查看着上头正在绣着的图样，看似随口地说道：“你是公主，你的兄长们是皇子，你们就好比这六尚，没了你们，就没有尚宫，六尚若是不团结，不互相扶持，你说要怎么办？”

    宋玉呆了一呆，这比喻奇怪的很，可又不能说她问的不对，只好照直答道：“要是我的话，不听话留着也没用，那就换人好了。”

    “恩。”武则天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摸了摸上头绣的牡丹，目色沉敛着，却在嘴边噙起一缕笑意，忽然问道：“想不想听听看婉儿会怎么做？”

    宋玉一愣，下意识扭头望向上官婉儿。武则天已开口唤她过来道：“婉儿，方才我问了太平一个问题，六尚的掌司若是相互之间争斗，你若是尚宫，你要怎么处理？”

    上官婉儿偷觑了一眼宋玉，见她抿着嘴罕有的乖巧静立，哪还不知天后不是在玩笑，忙答道：“回禀天后，六尚争斗本无可避免，只要于大局无碍，不惊动了上方，通常尚宫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别说这些没用的，再这么跟我谨小慎微或是玩弄圆滑，就回你的掖庭宫去！”武则天凤眉一蹙，拂袖怒道，“这一点你就得学学太平，直接干脆，像那些宫人一样，我留你何用？”

    宋玉吃了一惊，正要开口替上官婉儿辩解，谁知上官婉儿冲她狠瞪一眼，想说的话被生生扼在了喉咙里。上官婉儿不等她反应，已说道：“婉儿知错了。若婉儿做了这样的尚宫，首先便是要让六尚的掌司明白为什么她们会坐在这个位置上，通过她们，让她们去管好下面的人。争斗无可避免，大则化小，小则化无，若闹到婉儿这里，和解不来，那谁最有本事谁便留下。婉儿绝不会让六尚局的私事也要天后来处理。”

    上官婉儿答完，静静地等着武则天的评判，宋玉讶然看过，恍然明白到了武则天的用意，同一件事，自己和婉儿处理的方式是不同的，可不知武则天更属意的是哪一种？

    武则天眯了眯双目，没有抬头，看着那幅牡丹图绣画，半晌也没说话。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不知她在想什么，却不知武则天此刻已有了定论。她心里面其实是很高兴，太平这孩子太像自己年轻时候了，霸道、强势，就是不知道真遇上了事会不会往后退缩，而婉儿谨慎、细腻，是个可以解决大事的坯子。

    “婉儿，我有好久都没看过六尚的名册了，过些日子，你去尚宫局拿来。”武则天说得随意，可宋玉和上官婉儿都听得明白，上官婉儿连忙领命，暗付这是要自己接触内廷事务？

    宋玉则比她想得更多，认为武则天这是在传递一个信号，要把这六尚局交给婉儿去管理，她还在想，那边武则天已叫她道：“太平，这是给波斯国的贺礼牡丹图，可我怎么觉着只是牡丹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宋玉凑了上前去看，问道：“娘的意思是？”

    “唔……”武则天随手一挥，将插在布上头的针挥落了几根，“长安的牡丹又要开了，如今倒觉着挺美。行了，你们玩儿吧。”说罢便朝外头走去。

    宋玉有点莫名其妙的靠近上官婉儿，想从她那里探询到什么，可婉儿也是一脸茫然，也不明白为何天后突然提起牡丹来。

    宋玉眼见武则天就要出门，回头看了看那幅牡丹图，灵机一触，问道：“我娘她喜欢什么花儿？”

    “蔷薇。”上官婉儿微感奇怪，却不知宋玉是有点懵懂的明白了武则天丢下来的话里的意思。

    武则天不喜欢牡丹那是后来的事，所以她才先确定一下，果然武则天喜欢的是别的花种。那么这牡丹图少了什么呢？自然便是蔷薇了。宋玉是这么认为的，绕着那绣架走了几圈，暗思武则天这莫非是在故意考校自己？

    “刘司衣，这图当真是送给波斯的？”

    “回公主，这是圣上命我们绣的，是要送给波斯国国主的礼物。”

    宋玉眉梢微挑，老妈敢情是想要绣蔷薇在上头，又碍着天后身份，自然不方便指示，便要自己替她找法子？如此一想，宋玉倒也来了兴致，要是能在老妈那里落个好处，那可是稳赚不赔。忙左瞧瞧又瞅瞅，故意提高声线道：“牡丹图？怎么全是牡丹？没有蔷薇呢？”

    刘司衣一脸的愕然，“圣上没让我们绣蔷薇呀！”

    上官婉儿被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暗拉扯宋玉的衣袖，想问个明白，可宋玉却不理会她，还嚷道：“圣上当然不用说，他以为连傻子都知道呢！你现在就给我绣上！”

    刘司衣脸色一变，临近的绣工都面色惨白，纷纷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平，这是牡丹图，又不是蔷薇画。”上官婉儿实在不知她为何忽然对这绣画起了兴趣，忙帮腔开解。

    宋玉不怀好意的说道：“有牡丹一定有蔷薇，你别管，绣！绣！都给我绣上！”

    刘司衣急了，道：“要不然请示一下圣上？”

    宋玉杏目圆瞪，架势一摆说道：“不用请示，我是公主，可以替我娘管理后宫，这点小事我还不能做主吗？赶快绣，我盯着你们，别惹我生气！”

    上官婉儿本还想说什么，被她一句“我是公主”给咽回了肚中，第一次对着她颇感手足无措。天后不过是说了句上头少了点什么，太平还真要在上头绣蔷薇，虽非要事，可这毕竟是天皇的旨意。

    “要不要告诉天后？”这时刘司衣凑近前来低声询问，看着她很着急的样儿，上官婉儿有些奇怪的问道：“这幅画很重要么？”

    刘司衣道：“也不算很重要，只是圣上答应过送给波斯国主的礼物。”她说的淡然，上官婉儿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那你看着她，我去追天后。”

    宋玉眼见她出了屋，自知她是寻武则天去了，想着反正事后再跟她解释便是，也就转头去盯紧了绣工们，要她们现在就绣上蔷薇。

    太平偶尔这么使一次性子，还真是让人头疼，方才竟然将公主的身份给搬了出来，那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上官婉儿一路小跑一路想着，心里却为此极是不舒服，太平还从没拿身份来堵过自己的嘴，原来是这么的让人感觉失落。

    好容易追上了武则天，只见她正端坐在一处园子的石凳上品着香茗。

    “婉儿参见天后。”上官婉儿隔远便拜了拜，忙走近她的身边。

    “哦？婉儿？怎么了？”武则天笑容满面的抬头望着她，眼神里充满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不是跟太平在尚服局里玩儿么？怎么？太平惹了什么麻烦，连你都不能解决？”

    上官婉儿呆了一呆，察觉到她似乎是故意等在这里，还是答道：“天后明鉴，太平公主要在进献给波斯的礼物牡丹图上绣蔷薇。婉儿无法劝说，只能来向天后请示。”

    武则天押了口茶，微笑道：“你可以跟她讲蔷薇配不上牡丹呀。”

    “太平说她是公主。”上官婉儿思考了半响，才憋出了这么一句来。

    武则天闻言，笑意更深，“那么她还真在牡丹图上绣了蔷薇？”

    “是。”

    武则天轻轻一笑，放下茶杯，仔细的看着她，缓缓说道：“太平说的没错，可是她做错了，你也一样，知道错在哪里吗？”

    “婉儿不知。”上官婉儿愣了一愣，说错了？哪里说错了？

    武则天伸手轻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后说道：“她是公主，她说的话就是命令，下面的人只能服从她。你知道她这么做是错的，所以才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来告诉我呢？不是你无法劝说，而是你没有在她拿出公主身份的时候告诉她，身为公主应该怎么去做。”

    上官婉儿听得睁大了眼睛，一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武则天却也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笑着说道：“牡丹图上已经绣上了蔷薇，那就让它这样吧，等绣好了你和刘司衣一起将牡丹图送来吧。”

    上官婉儿咀嚼着她的话，略微失神的退了下去，心里反复琢磨着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回到尚服局，刘司衣赶紧凑了上去问她道“怎么样？”见上官婉儿摇摇头，她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上官婉儿猛然想了起来，天后并未告诉她这蔷薇究竟是允许绣还是不许。却又觉得太平是公主，她说让绣蔷薇，天后并不反对，那就得按照太平的话来做。

    望着上面太平正一本正经的指挥着绣工们将一朵朵的蔷薇绣在绢画上，上官婉儿头一次的感觉到了她的魅力和满足，那是无上之于的公主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