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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即将招选驸马的消息传遍京都,引起朝野内外一阵不小的骚动。自古以来公主招驸马通常被高门士族当成头等大事谨慎对待,并非是巴望着可以和皇家结亲,而是各个都害怕结亲。
这观点尤以唐人为重,太宗皇帝曾就感概世家郎君宁愿跟门阀士族娘子联姻,却不愿意跟皇家结亲,实在不能理解。
这也不难理解,自魏晋南北朝始,公主不仅彪悍,且大多品行不端,干涉朝政累至驸马者或因家世太大驸马起心者多不胜数,更有性情骄纵不可一世,对待夫婿公婆如无物者。
故此这便造成了世家高门不愿尚公主,而公主们能下嫁的对象只能是祖上并不出身五姓高门的的功勋大臣。这些人因上几代娶了公主得到了勋爵,又因为出身并不名贵,为了保住功勋地位不得不继续接纳公主。
这便是所谓的亲上加亲的由来,也渐渐成为了惯例。
所以当太平公主将要招选驸马的风声一放出去,朝臣们罕有得都屏息噤声,连上了朝也是尽量少出头,担心被二圣留意。尤以新进进士们更加行事小心,他们是最容易被纳为驸马的人选。
这一日,李治终是在朝堂上明言,又别具用心的点到了几个大臣的名字,那些个大臣满脸紧张的找着各种借口推辞,更有甚者当场就声情并茂的哭诉了起来,全然不顾武则天逐渐沉了的脸色。
终归是牵连到公主品行之事,不能为此发作,武则天只当这是寻常习惯,好言相慰后不欢而散。不单她生了闷气,上官婉儿同样也很不开心,在她心底里,太平不是那样的公主,谁若要娶了她,那是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
上官婉儿不开心,谢瑶环自然知道,询问了缘故之后,暗付若叫太平知道了,指不定不知气成何样。果然,才去了洛阳宫尚宫局接她,就瞧见她一脸阴沉的可怕。
耐心的解释过后,宋玉虽为那些人对公主的看法啼笑皆非,仍是忍不住心中有气。凭什么一竿子就打翻了一船人,那历史上好的公主又不是没有,他们又没见过自己,怎么可以那么武断?
“太平!”宋玉正自自嘲,闻声抬头,却见是武三思走来,似乎是特地来找自己,不由仔细看了看他,却见他脸色泛着苍白,面容憔悴不少,大是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我来向你道别,不知还能不能参加你的婚礼。”武三思黯然垂头。
宋玉大奇,追问道:“你要去哪儿?”
武三思道:“随程务挺和裴行俭大将军去安西征讨吐蕃。”
安西?新疆、中东啊,那么远?宋玉更加奇怪,他一个非文非武的外戚,怎会派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打仗?
“你会打仗?别开玩笑了。”宋玉勉力笑说着。
武三思不觉她是在嘲讽,觑了谢瑶环一眼,低声道:“太平,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宋玉打了个突兀,示意谢瑶环退避,这才开口道:“你真的要走?我娘让的?”
武三思沉痛点头,“是姑母今晨特命的,说是让我跟着两位将军去学习。”
“那不是挺好吗?”宋玉搞不明白,即然是特命,自然是想他跟着裴行俭增加资历,裴行俭是谁,那可是当今天下的“兵马大元帅”,令国外闻风丧胆的将军,这难道不好么?
武三思心知她不懂其中纠葛,酸涩一笑道:“你哪儿晓得,出了长安就是被贬了。”宋玉纳闷,好端端的武则天贬他作甚?尚未追问,武三思已续道:“太平,你得小心,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捣乱。我小儿才刚刚出世,若你出了宫,帮忙多加照拂,别叫人害了他们。”
宋玉心头一惊,拉住他的手臂沉声问道:“谁在捣乱?谁会害你?”武三思可也算是三品下官的朝臣,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必然是有因果的。
武三思来找她,一来为了情义道别,二来也是因为她是二圣爱女,希望她能照顾自己家小。听她如此问,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唇,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姑母原本许诺只要我能替她办好事,她便会让我继承武家。可你看我如今要去安西了,仗还不知要打多久呢,这武家家业只怕是大哥的了。你可知道前不久的谣言?不知姑母听了谁的耳边风,竟传言是我捏造的,太平,你看像是我捏造的么?”
李贤非武则天亲生谣言她只当听了个笑话,数月跟着老妈也不曾见她为此事操心,便也从未放在心上。现下听武三思这么一说,宋玉愕然道:“你没找我娘辩解过吗?”
“找过,可姑母什么话也没说,让我安心跟裴行俭去。”武三思说罢,醒悟到宋玉这似乎带了些为自己想的味道,忙反握住她的手臂道:“太平,你可是知道什么?”
宋玉摇摇头,武三思失望垂头,他是很不甘心,不明白姑母跟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赞美话,怎么临到头了,却要把自己调离长安。他却不知宋玉另有思量,武三思不可能第一个不会想到是武承嗣在害他,但他句句没提武承嗣,显然对他这个大哥是有所忌惮。
思量至此,宋玉似乎把握到了什么,武家兄弟之争,也许在武则天看来就是在利用此点找合适的武家继承人。但看如今的武三思,那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多谋的武承嗣和狡猾的武懿宗。老妈调走他,会不会恰恰因武承嗣的性格所以大胆选择?
宋玉深以为是,甚至突发奇想的感觉到老妈也有保护武三思的用意?不过武承嗣怎会傻的编造说谣言是武三思传的?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什么看不见的阴谋。恍惚间,她似乎记得武承嗣有私下跟裴炎见过面。
“武二表兄,你放心好了,我想待你再回了长安,一定会被我娘重用。嫂嫂和令郎,我会替你照看的,放心吧。”宋玉心知肚明他来找自己的重要原因,却并未将武承嗣见裴炎之事告诉他。一来自己并不能确定,哪儿能随口胡言;二来这件事已成定局,犯不着跟自己老妈找麻烦。
武三思欲言又止,最后感激道:“太平,你要保重。”
宋玉别了他,看着他落寞远去的背影,竟起了同情,可谁又来同情自己呢?
时光飞逝,尽管驸马人选最终仍未敲定,然而尚宫局和鸿胪寺并未闲着,二圣盛宠之下,谁都不敢怠慢了太平公主的婚礼。婚服,宝册,羽扇,翟车……样样皆是全新打造,不是赶工,而是精雕细琢,力求达到完美。
最上心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妈武则天,每事必问,每样必查,无微不至,事无巨细。就连谢瑶环、刘氏、韦如芳都很积极,反是宋玉本人,却一点未曾放在心上。让她们去折腾吧,宋玉抵触,凡是此事一律不听不问,任由她们去折腾。
这婚礼,最隆重的并不是约定俗成的礼仪,而是婚服的定制。通常平常百姓家的娘子,打小学女红目的之一就是为自己缝制嫁衣,公主的礼服却是由六尚局所制。武则天爱女,特别嘱咐按照皇后婚服去办,纵然尚服局不敢僭越,也巧妙的进行了微调,不致给朝臣落下话柄。
武则天将此重任交给了贴身侍婢团儿去办,而团儿并不晓得公主喜好,通常也都拉着谢瑶环一并去视察六尚。谢瑶环回来,会跟宋玉讲起六尚如今除了婚服开工外,其余的宝册,翟车都可押后而造,就连细微至果盘里的瓜果,都是先绘制图样,待到最终敲定,再从全国各地运送新鲜的过来。
宋玉大开眼见的同时,心中忧患日益渐盛,虽不至躲着婉儿,可就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彼此刻意回避着以往的亲密举动,竟捡些有的聊没得聊的话题,说不过几句,又就都沉默。渐渐地,宋玉越发难捱,宛如度日如年,宁可藏起来默默的看着她,独自一个人垂泪,也不想这样压抑。
她却不知,上官婉儿也恨不得武则天能多给自己一些活,这样或许就可以埋首在案牍累累之中,不那么想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原来即便那人在你面前,你也是会万分思念的。
“太平,你在写什么?”宋玉一惊遮掩,抬眸见是谢瑶环,没好气的道:“走路都不出声的?”
谢瑶环刚从尚服局回来,见她在写东西,大是好奇,凑过去从她指头缝里查探。宋玉一把遮住叫道:“别看,别看,哪儿有偷看人写东西的?”
“写什么呢?”谢瑶环见她一脸紧张,更是好奇。
“没写什么。”宋玉拿过书册盖住,暗自心伤。这是她答应过婉儿的,要把那个故事编完,再不写,只怕也没有机会了。
“写给婉儿的?”
“不是。”
谢瑶环抿嘴摇头,知她不愿给看那就铁定不会给,便回了自己寝室。
宋玉待她走了,趁武则天尚未回来,提笔继续写着。她文笔一般,然而却写得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安静之处,借着昏黄明亮的灯光,下笔如飞。
故事还没有结局,这故事的主角叫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