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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珠滴落的声音,惊了沉思中的男子。

    透着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动,他的声音如同自深潭而出,“帝君可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捏着一枚黑子的白皙手指顿了一顿,棋盘对面端坐的威严男子幽幽抬眼,静候下文。

    气氛无端紧张。

    “你的言论总是如此容易惹人发笑,呵。”这厢西参君神色严肃,指节轻轻扣着桌面,语气中隐隐含着一丝轻蔑,“……烤茄子配芝麻酱怎么可能好吃?”

    未等殷笑天开口,白驰又冷笑一声,“烤茄子,当然应该配老干妈。”

    扶桑勾陈帝君手中棋子应声而碎裂,一同碎裂的还有他寝殿中的一汪宁静。他想笑,却又强烈压制着,复杂的心情令整个身体都颤,末了竟是重重咳嗽起来,男子略惊,慌忙从怀中摸出娟帕,捂着唇口重重咳嗽了一声,垂眼间轻扫到丝丝血红。

    他不动声色地攥紧手中娟帕,拭净唇舌上残留的鲜血后,若无其事藏于袖笼之中,平静地宛若只是擦了擦嘴边沾到的芝麻粒。

    “没事吧?最近,好似一直身子不大好呢。”面貌不过三十出头的西参君微微蹙眉,琥珀色的眸子请转,“要不要请医仙过来看看?”

    “无碍的。”殷笑天的声音有些喑哑,低低叹了一声,只言其它,“约莫是昨夜睡得晚了些,又有些风寒……最近东面不太平,几只魔物闹腾得很,不知差谁去收整。”

    “这等小事,也需的堂堂勾陈帝君劳心劳神?我这便去替你收拾了!”

    说罢,他便要起身,点缀着蓝色宝石的华贵腰带在阳光下煞是耀眼,勾陈帝君一眯眼,抬手拉住他的宽袖。直到触及白驰的手背,才觉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不成体统,眉眼一低,面颊朝座位上一偏,示意他老老实实坐下。

    “你留下陪我下棋便好。”喉咙生疼,他的声音低之又低,“旁的事,不需你操心。”

    周身弥漫着药香,哪怕是轻微的动作,也能觉察到骨头将要碎裂的疼痛,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矣,却迟迟不忍与争执多年的对手说明——要是就这么败下阵来,恐怕会被那个白痴狠狠耻笑的罢?

    既是无妄之灾,便不想惹人担忧。

    春风十里渡扶桑,他已如一潭死水,全无波澜。

    “怎么,信不过我?”白驰鼻中冷冷一哼。

    “哼,愚蠢之徒只会做愚蠢之事,你冒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手腕轻转,拾起脚边一颗圆滑石子,握于掌中施法,在展开时,一颗黑子便赫然躺于掌心之中。

    只见他沉思片刻,落下黑子,原本平分秋色的局势豁然倾倒向一边,隐含锋芒,只差得两三步,就要杀得白子无力回天。

    瞥一眼被颓败之势震惊不已的对家,勾陈帝君心情似是愉快,“那些魔物狡诈险恶,待我派些擅长隐匿妖族将领前去打探一番,摸清门路,再由你前往斩杀。头功,依然算你的。”

    他急,“你总是这样!谁稀罕什么头功!我看你分明就是不信任我,觉得我与你抬杠多了,又急功近利做事不踏实,才不想让我……”

    “很危险。”他厉声打断,忽觉自己语气太冷,转而又柔,“……我不希望你有事。”

    白驰微怔,低下头心不在焉扣下一子。

    棋盘上白子做垂死挣扎。

    与殷笑天相争数万年,真心实意为他排忧解难,本以为早已对那厮性情了然于心。冷傲阴郁如他,孑然王座之上睥睨天下神魔,绝不会在臣下与对手面前坦言珍视之情。

    隐隐觉察是发生了些什么,白驰正欲开口询问,耳边却响起殷笑天的声音,如风过沙扬,“呵,堂堂西参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有谁还敢当着勾陈帝君的面儿说他不是?这偌大扶桑,也独独只出了你这么一个日日作死的臣下,我舍不得。”

    细细咂摸最后四字,白驰觉得更像是讽刺与揶揄,便没有往心里去,喃喃直言,“我觉得,帝君今日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男子发髻上的绸带飘摇,时间忽然就变得很慢。

    “如果……”殷笑天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干干蹦出两个字,不成一个句子。

    墨色衣袖拂过棋盘,黑子尽数显现凌厉,他终是露出笃定的笑容,将心中埋藏许久的事情全盘托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殷泽扛不起勾陈帝君的重担,你便取而代之罢。”

    “帝君又在说什么傻话?”白驰嗔怪着瞪了他一眼。

    “只是随口说说。”

    “你的随口说说,是指我可以取而代之殷泽,还是……你会有不在的一天?”心下愈发不安,却无从逼得那气定神闲的男人与他说出实情,白驰横竖都是火气,又被自个儿狠狠压下去,“神明可是很难死去的,身为勾陈帝君的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他沉默。

    “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殷笑天摇头,阖眼叹,“只是忽然觉得,殷泽他心智太浅,不懂如何治理社稷,神魔妖鬼不比凡人,没有力量与智谋,不会安分听命于人。”

    “他还是只是个孩子,帝君有很多时间可以教他……哼,最好还是让他跟着我,依你这性子,恐怕也教不会他什么东西。”这等时候玩笑话说过头,终归叫人心寒,白驰拱手一拜,终是认真,“不过,我身为西参君,自当为扶桑大业鞠躬尽瘁,帝君大可放心!不仅仅是我,还有我家小阿姻,浮台众生灵,日后追随殷泽,绝无二心!”

    殷笑天摇头,仍是叹气。

    “帝君可记得,十几年前曾在人间与一女子相好?似乎,还诞有一子……神明不得与凡人相恋,你贵为勾陈帝君亦不能违背,这些年再无提及,你,可都还记得?”

    殷笑天眼皮一跳,佯装收拾棋盘,“记不大清楚了。”

    黑白二字一颗颗落定,清脆声响撩人心弦。

    “喔?”白驰眯起眼睛,伸手摁住他的手腕,这般以下犯上的动作却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执念,他沉声,“若是依照凡人的年岁计算,那个男孩子眼下也该有十几岁了——身上流着神明的血,神息应该不会弱到哪里去,知晓民生疾苦,再得以入仙籍,将来或许是个可塑之才。”

    “可毕竟有着一半凡人污浊之血……”

    “污浊?凡人之血便是污浊?你……你竟有这般念想?!”白驰一怔,未料到他会如此看待神与人的身边差别,“可兄弟同心,到底能帮着殷泽些许罢?”

    至少他觉得。

    “如果那个孩子不念手足情深,忘了自己身份,妄图取而代之,又当如何?”

    白驰松开手,缓缓坐正身子,惆怅一笑,“我终究不知,帝君心思……如此之深。”

    他终究不知,在殷笑天看来,凡人之血乃是污浊的,即便是自己的女人。

    他终究不知,在殷笑天看来,兄弟之间定然会为地位而有所争执,即便是自己的骨肉。

    他终究不知,自己还是成日嘻嘻哈哈相信世间美好的白驰,可面前的男人,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铁血冷心的勾陈帝君了。西参君终究不知。

    “你且当做……其言也善。”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他握紧拳头,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如若那个孩子有异心,对殷泽不忠,对你不孝,必是浮台敌人,我替你杀掉,这成不成?!”

    “我的儿子,怎么能轻易被你杀掉?”殷笑天冷笑一声,模样说不出的阴鸷,摆手示意他先退下,末了又由衷道,“我会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白驰挑眉行礼,退行而出,往日他从不会这般恭敬——今日殷笑天不若寻常,他带着几分赌气,亦要不若寻常,只是欲走之时转身忽而又问,“帝君是真忘了那周姑娘,还是故意想不起的?”

    殷笑天单手成拳抵住额角,似是累极假寐,听得白驰质问这才缓缓睁眼,望得头上开得正好的暖黄色小花,淡淡叹了一句,谁知道呢?

    *

    那个从人间接来的孩子,被封为东商君,单名一个“肆”字。

    纵情碧落,肆意乾坤。

    东商西参,神阶与他持平。

    他只见过那个唤作“殷肆”的男孩子一眼,那个时候,勾陈帝君已经拒见任何臣子,在寝殿修养,所有扶桑神魔事宜,由他全权代劳,西参君□乏术,竟是连力争探望殷笑天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又有传闻,紫宸最好的医师欧阳羽前来扶桑,被请进了帝君宫中。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他们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样的结果。

    那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被众神从尘世带来这片神魔共存的地方,不哭不闹,不卑不亢,眸子冷冷的,细长又漂亮,如同他父亲。即便衣衫褴褛地站在衣着考究的西参君面前,男孩的脊梁却挺得笔直,他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能帮我找一套体面的衣裳换洗吗?我想见见我父亲,我听说,他快死了。

    你应该叫他父王。白驰纠正,愈发觉得他说得话那般刺耳。

    可以。男孩子简单回应,面无波澜。

    白驰只觉得心寒,这个孩子必将与他父亲一般阴郁孤傲,直教人叹,终究不知。

    身上当真是流着那个男人的血——殷笑天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动如参商,永不相见。东商君入主海泽的消息一出,屏星道上的镂花冰墙筑起,白驰再见不得那孩子,看不见那双与殷笑天一般凌厉的眸子。很多年之后,他回想起那时的事情,忽而觉察“不得相见”四字,或许是世上最美好的字眼,因为所有的故事都不会开始,没有开始也不会结束,更不会有或喜或悲的结局。

    只是他没有想到,视若明珠的宝贝女儿,却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没有猜中开头,也没有猜中结尾。

    当噩耗传来的时候,白驰正在蘸着芝麻酱吃烤茄子。

    然后他忽然发现,再也没有机会亲口与那个男人说,烤茄子配芝麻酱,其实真的还不错。

    *

    “爹爹为什么要离开阿姻?”年少的女孩子穿着件藕色的对襟小袄,琥珀色的眸子与身旁男子如出一辙。

    “不是离开阿姻。”白驰牵着她的手微笑,“爹爹只是出去散散心。”

    沙海侵蚀刚过,整个浮台呈现出一派苍茫荒芜,久居的妖魔与散仙,正疲乏不堪地清整着被黄沙掩埋的街道房屋,他们低低诅咒着,却又无可奈何地从浮台宫侍从手中接过分发的清水——宫中所存清水并不多,这已是最后一次分发,好在呈给勾陈帝君求援的奏折已经批下来,明日就有周边辖地的神明送来清水。

    年幼的新任帝君连字都识不得几个,歪歪扭扭在折子的最后批了一个“诺”字。

    可是一字万金。

    “爹爹心情不好吗?有阿姻陪着,爹爹也不开心吗?”小女孩扬起脸来,说的含糊,“那天,我见到爹爹哭鼻子了。”

    她指的是殷笑天葬礼那天,这个倔强又骄傲的男人,哭得像个小孩子。

    白驰没有说话。

    “爹爹是不是非常喜欢帝君大人?比喜欢阿姻更喜欢帝君大人?他不在了,爹爹就很难过,想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散心?”

    “小阿姻已经长大了,知道了很多事。”慈爱地抚摸着她的脑袋,白驰迎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可是这世上很多感情,并非可以归类于‘喜欢’或是‘不喜欢’,或许说‘重要’才更正确……很重要的人离开了自己,即便身边有喜欢的人,那份缺憾也根本无法弥补……因为离开的那个,早已是生命的一部分了啊。”

    眼眶隐隐有些湿润,风吹得半边脸麻木。

    “小阿姻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所以,爹爹永远不会离开小阿姻的,我会常常写信回来,你要好好跟着玄苍学读写,这样,就能早些给爹爹写信了,知道吗?你娘亲也好,殷笑天那个混蛋也好……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呢,可是现在,我心里的那些空白,光靠小阿姻一个,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

    他弯了一下嘴角,笑的有点勉强,“或许,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走一走,看一看,就能够忘记了。

    时间是最好的伤药,他觉得自己需要很多很多的药,来医治心里的伤。

    毕竟是被剜走那么大一块,风一吹,整个人都是凉的。

    “爹爹……要逃走?”她垂下眼,不满嘟囔一声,“一点都不勇敢。”

    “那小阿姻且当是吧。”男子笑了一下,眼角有东西在闪,“当你有承受不住的伤痛时,就逃得远远的,再见不到,再无眷恋……伤慢慢、慢慢就好了……”

    女孩子低头踢着脚边的沙子,似是没有听懂,她正努力想抛出一个坑洞来。

    她忽然想起,床头那个被肢解的写有东商君名字的娃娃,或许可以埋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前任西参君白驰的特技就是……一秒钟变白痴。

    顺说,殷笑天对于殷肆的娘亲有没有爱,这个就不做深究了。

    无论是有,还是没有,结果都是沉重的。

    顺说,此文HE,虽然中途纠结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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