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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和人大抵是有些相似的,那些融在骨子里的秉性,无论如何都不能剔除。
比如在喜欢的人面前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总想着撒撒娇糊弄过去;比如想要求人的时候,即便是讨厌的家伙,口气也会比平日温软几分;比如遇到无法排解的悲伤,总想着逃得远远的,好像时间和距离就可以疗伤一般,却从来不知,逃避只会给留下的人带来更多的悲伤。
可她也总算明白,当年勾陈帝君仙逝后,为何爹爹会丢下她和浮台子民选择离开。
于是西参娘娘理所当然地不见了,从这一点上看,她确实是白驰之后。
当整个浮台陷入一种恐慌时,当勾陈帝君得知此事急急吩咐扶桑神魔各处寻找时,当殷肆孤身一人站在浮台宫门静静候着心爱之人时……谁也不曾想到,西参娘娘正在紫宸山腰一座竹楼里悠哉喝茶。
是上好的碧螺春。
只是她越喝越不是滋味。
紫宸山的风景自是好的,翠*滴,深深浅浅的绿色将视野塞满,暖风一过,依稀还能闻见花香,耳中偶尔听得鸟雀鸣叫,更显山中幽静。只是周身嬉笑玩闹的一群小娃娃却叫她头痛不已,七八个面貌不过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或跳或闹,吵嚷着要拉她一起做游戏。
她婉言拒绝,眨巴着眼睛向竹楼的主人投去疑惑目光,“这里是春田花花幼稚园么,怎的来了这些个小娃娃?”
“喔?那娘娘一定是大班的孩子没差了。”欧阳羽微微一笑,手中不离药臼,抬头望一眼方子,又从晒药的笸箩中取了几味药草,配的齐全后这才解释,“学医嘛,自然要从娃娃抓起,你所见的这些个小孩子,都是被遗弃的妖魔之后,我若不将他们留在紫宸山中收作徒儿好生养大,恐怕早就叫野兽叼了去……”
想不到这魔物还有些爱心。姻姒点点头,继而又问,“欧阳前辈不问问我为何要来?”
“腿长在娘娘身上,您去哪儿我哪里管得着?”
“那、那前辈也不关心扶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西参娘娘这话说得倒是可笑了。”欧阳羽一身翠色缎衣缀着缤纷鸟羽,显得甚是花哨,听得姻姒所言,不由停下手中动作,抱着笸箩走近几步,正色道,“天地之大,共分紫宸、扶桑、流川、尚隐、楚荒等九处洞天,小魔若是关心,也自当是关心紫宸之事,那扶桑纵然是灭了,又与小魔有何关系?”
她被堵得生了半天闷气,“……和你说话怎么这么累。”
欧阳羽长长哎了一声,将怀中笸箩丢到一边,翻翻眼睛顺着她的话道,“好嘛好嘛……那,西参娘娘为何要来我这儿?还专拣我这儿最贵的茶叶泡茶?泡的手法还不对,白白浪费了小魔的好茶叶?”
姻姒低头看了看杯中泛着青色的碧螺春,确是自己招呼自己的。
她脸色不好,故意绕开这个话题,“欧阳前辈……便当我是逃出来的。”
她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就来了紫宸,然而若想安然逃离下去,躲避下去,只有将体内九转合欢散的毒除尽,将那道无形的枷锁打破,才有机会得以摆脱那些困扰与责任——诏德泉没有水,十三年后沙海又将吞噬浮台;玄苍下落不明,而她的东商君,并非无所不能。
“逃?”魔物在她对面坐下,摆手示意自己的徒儿们离得远些,“小魔可不想窝藏犯人。”
“遇上些令人难过的事情,就、就想着出来透透气……什么时候觉得不那么难过了,我便回去。”她老老实实回话,又压下一口茶水,“不敢叨扰前辈,我来时见山脚还有几间废弃的民居,收拾妥帖住下便是。”
“喔,那是之前建的观光旅社,后来业务谈崩了,就一直闲置在那里,娘娘若是不嫌弃,大可歇脚,不过……”欧阳羽青蓝色的眸子动了一动,“记得付食宿费。”
“……”
欧阳羽低头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也不再与她打趣,“小魔今日需的上山采药,娘娘需的什么敬请自便——只是不许动茶叶和坛子里酿的酒水,顺便帮我照看那些小兔崽子。”
他指指正在装模作样玩蹴鞠的小娃娃们,虽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口气却是宠溺。起身欲走时却被姻姒猛然拉住衣袖,那美艳女子踌躇了半晌才低低道出心中压抑已久的秘密,“前辈……我中了九转合欢散的毒。”
她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什么玩意儿来着?”欧阳羽蹙眉,歪着脑袋琢磨。
“冥山妖王调制的媚毒,之前在勾陈帝君寿辰时与您说起过。”
“哦,那个啊。”他一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轻咳数声,“依娘娘那日所言,此药毒性可在女子体内淤积,然冥山妖王人都死了许久,你并无他精血来解毒,倒也能活得自在?”
姻姒犹疑,“为我解毒之人并非冥山妖王。”
“喔?莫不是东商君?”欧阳羽抖抖眉毛,似乎是乐得去听故事,干脆重新坐下不走了。
“前辈……怎知……”她只觉得脸颊发烫,尽管是为求药,却终归是难以启齿之事。
“东商西参,东商西参,念着挺顺溜,就随口说说的。”魔物摸摸下巴,又替自己斟了杯茶,“诶嘿,还真是那小子?哈,有一套,很有一套。”
“那,如今可有解毒的法子?”她吞吐,“我、我再不想与东商君保持这等关系。”
“不是与你说了吗?娘娘嫁了他便是!还是说,你不喜欢人家?又或者,他不要你?哎呀,这倒是有些头疼了……东商君都看不入眼,西参娘娘这辈子可算是要嫁不出去了呢……”
“欧阳前辈不必说这些话,我与东商君亦非前辈所想那般。”听得那魔物戏谑言语,姻姒倒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无赖道,“今日您不告诉我解毒的法子,我便赖着紫宸不走,反正回去也是难受,不如就在你这里耗着,待到下个朔月毒发,死在你这儿倒也无人知晓。”
欧阳羽眯起眼睛盯着她看,姻姒抬了下巴瞪回去,两股气场冲撞间竟是隐隐惹得风动。对峙片刻终是以魔物的失败而告终,他鼻中冷冷哼了一声,猛然扯过女子手臂把脉,面上阴晴不定,目光在姻姒身上徘徊。
她被这种眼神看得难受,欧阳羽越是沉默,她就越是焦急,正欲开口问些什么,不想膝上忽然一痛,定睛一看竟是个女娃娃不小心撞在她身上,手中的蹴鞠骨碌碌滚落至一边。
“没事吧?”她关切,俯身扶她起来。
女孩子有些认生地避开她的手,扶着桌角站起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姻姒有些发怔,她从未见过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会有如此深沉的眼神,随即又听到那孩子冷冷开了口,也不知是在与人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两个月。”
“什么?”她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小黄鹂,去旁边玩。欧阳羽挥袖命徒儿走远,那小女孩扭头看了他一眼,十分乖巧地拾起蹴鞠离开。姻姒则不安地逼问欧阳羽,“前辈,那女娃儿方才可有说什么吗?”
熟料那魔物竟是沉默,末了又言其他,“娘娘想知道解此毒的法子?”
“自然。”
“如果小魔说娘娘根本没有中毒呢?”
“怎么会?”姻姒不解,“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明明喝下掺了九转合欢散的茶水……也,也……若非是东商君,只怕如今已不在这世上。”她含糊其辞,着实不想回忆被殷肆所强迫时的情境。
历经种种,虽得以原谅他,心口结疤的一道伤,却是一碰就痛。
“约莫只是性子奇烈的媚药而已。”欧阳羽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说这番话时也显得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眼,“头一回便已化解,娘娘脉象平稳,体内并无残毒。”
“不可能!”她断然否定,强压在心低的不安竟是越来越浓重,像是故意争辩一般站直了身子,连双臂都经不住有些颤,“那药、那药阴邪无比,每至朔月之夜都会发作一次,我已深受其苦,前辈怎么能说无事呢?怎么会……怎么会没有残毒?”
她分明记得厄兰那夜,殷肆命佘青青为她送来一盅鲜血,推窗又见得他孤身一人立在树上,止不住落泪。
欧阳羽不动声色,默了半晌忽道,“九转合欢散的药性,娘娘是听谁所言?”
她怔了一下,“东商君。”
“那第二次媚毒发作时,可有什么人在你身边?”
姻姒额上沁出细密汗珠,“……亦只有他。”
“娘娘冰雪聪明,难道还不明白吗?又或者,是故意装作不明白的?”他阖眼低低叹了一声,唇边一抹无奈的笑,“我与东商君尚有交情,他的性子我算是了解——很少在意身边的人,也很少有喜欢的执着的东西,然一旦下定决心,便非得紧紧攥在手里不可,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择手段,巧取强夺,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我不明白前辈的意思。”她挑眉,两掌紧紧撑着桌面。
“还得小魔说得更明白吗?虽然有些对不住东商君,不过……到底是西参娘娘可怜些。”欧阳羽仰面看她,难得正经模样,“世上本无此等阴邪之药,可他偏偏说有,这是为何?娘娘亲身体会到媚毒接二连三发作,不得不留在他身边依靠他的精血解毒续命,可是,那真的是九转合欢散的残毒吗?”
姻姒呼吸急促,静静等着下文。
“东商君喜欢搜集药方,寻人配得几副媚药,算准时间令娘娘服下……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罢?足以营造出九转合欢散残余在娘娘体内的假象。”
她想起那夜他的折扇抵在她的下颚,言语之间似有幽香袭来,之后便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只当是九转合欢散残毒发作,却未料及,在不知不觉间吸入了另一种媚毒。
琥珀色的双眸中露出恍然与憎恶,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他到底是狠!到底是绝!天底下也唯有他才做得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千算万算,左右斟酌,迟迟不敢接纳这份迟来的感情,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可是,她的谅解她的包容她的妄想……到最后却换来了什么?
东商君,呵,好一个东商君。
好一个……她所钟情的东商君!
本以为是两情相悦好事多磨,不想从一开始便中了他的算计输得彻底,甚至还为对手的“仁慈”和“真挚”而感动不已——西参娘娘到底斗不过东商君,从她深陷这份感情的一刻起,就已经成了殷肆的手下败将。
“所以我就说嘛,那男人,实在是心思太多,活得太累。”欧阳羽扼腕叹息。
“那、那不是很好吗?”姻姒强忍住眼中委屈的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既然没有九转合欢散的残毒,我、我也就不需的什么解药了……多谢欧阳前辈告知,我……我没事的,断了这份孽缘倒也是好事,我来求药,本就希望如此啊。”
“怕是断不了。”魔物青蓝色的细眸瞥向一边,神色犹疑,“西参娘娘与东商君的这段姻缘,怕是一时半会儿断不了。”
“何意?”
他望向她,浅浅叹道,“小魔当真说不出‘恭喜’二字,不过,娘娘已有两月身孕。”
姻姒一惊,手中茶盏跌落在地,一地茶水湿了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