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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医想不想知道那个徐飞萤是怎么回事?”过了几天,元春最后一次守着水霄晒太阳时,水霄找借口摒退了众人,对元春这样说。
元春眉毛一挑:“殿下知道?”
“我说过:病中无聊,就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红尘琐事,故而略知道些宫中的典故。”水霄戴着防晒的面具,有些瓮声瓮气的。
“徐飞萤的事,也算典故?”徐飞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奴而已,堂堂十七皇子,竟有闲功夫听她的“典故”?
“是啊!这个典故,可叫做‘一诺千金,生死不负’。”水霄用带笑的声音说,“徐飞萤聪明伶俐,入宫前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故而也能识文断字。临驿公主发现了她的潜质,故而将她收作了心腹。这徐飞萤本来做临驿公主的心腹做得挺开心的,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徐飞萤便彻底得罪了公主。”
“发生了什么事?”元春非常有眼色地捧哏。
水霄却不立刻回答,只问:“尚医可知如今那位婉贵人的出身么?”
元春摇头:“不知道。”
贾代善和贾母给她的那份需要注意的后妃名单里,并没有婉贵人这个人。很显然,他们给的情报有一点过时了。
“婉贵人原是临驿公主生母、也就是已故宸妃带进宫的侍女,姓徐。跟你救了两次的那个徐飞萤同姓,又是同乡。徐飞萤入宫后就被分到了怀山居,当时还是一名少使的婉贵人,就对这个同乡同姓的妹妹多有照顾。后来她们两人就结成了金兰姐妹,约定了要相互扶持一辈子……”
说到这里,水霄的语气顿了一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元春也不催他,只在心里思索:刚才十七皇子用了“一诺千金、生死不负”两个成语总结徐飞萤的故事,很显然,不会是徐飞萤对不起婉贵人。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对金兰姐妹境遇如此不同呢?
水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去年宸妃病重时,临驿公主曾斋戒祷告三个多月为生母祈福,据说瘦得不成人形,最后也未能救回宸妃的命。宸妃临终前,也不知是不是病糊涂了,竟问临驿是否愿意跟了她去,还说在奈何桥上等她三天。临驿没有迟疑就答应了,从宸妃薨逝她就开始寻死,但上至父皇母后,下至怀山居的宫女太监,哪能真让她寻了死?便日夜不离地看着她,父皇还说:若临驿公主出了事,怀山居的人全部殉葬。好不容易拖过了三天,临驿心中那口气一泄,就病倒了……”
说到这里,水霄长叹一声,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临驿病好了以后,就自制了几条鞭子,寻了各种由子,见天儿毒打当初那些阻碍了她寻死的人,包括婉贵人和徐飞萤。后来皇后娘娘见她闹得实在不成样子,就把怀山居原来的宫女太监全部调走了,换了一批新人到怀山居。只有徐飞萤,因临驿公主坚决不放,才留在了怀山居。
“婉贵人离开怀山居之后,就被分派到了贤妃娘娘的南容宫里。贤妃娘娘曾经滑胎,后来就不曾有孕,近年来又恩宠渐衰。她见婉贵人资质不俗,就把她引荐给了父皇。婉贵人承宠之后,很快就晋位为贵人,与宸妃娘娘生前的品级比肩。临驿便对婉贵人恨之入骨,认为婉贵人不过是她生母的奴才,竟然混到了与她生母比肩的位份,是对她生母的莫大侮辱。”
元春心中恍然大悟:临驿公主要对付婉贵人,当然要用徐飞萤这个与婉贵人交情深厚的心腹;若徐飞萤若顾念结义之情,不肯去害婉贵人,那么临驿公主又岂会饶她?
就听水霄续道:“临驿要对付婉贵人,最好用的人便是这个徐飞萤。但徐飞萤顾念结义之情,虽被临驿百般逼迫凌虐,却始终不肯去害婉贵人。临驿恼羞成怒,便陷害徐飞萤烫伤了她的脚,宫正司便杖责了徐飞萤四十板子,将她贬到了浣衣局当宫奴。临驿又买通了浣衣局掌事宫女,天天给那徐飞萤穿小鞋,也不知她是把徐飞萤当成了杀给猴看的那只鸡,还是把她当成了难以驯服的烈马。
“前几日,临驿公主的三名心腹被皇后娘娘杖毙。临驿公主便吩咐浣衣局的郭青萍为徐飞萤做一个死局,让徐飞萤也被杖毙,为她那三名心腹陪葬。因为临驿觉得:听她话的心腹都死了,没道理还让徐飞萤这个最不听话的判徒活着。郭青萍就利用了徐飞萤在浣衣局新交的一个朋友,做局陷害徐飞萤,还弄了个人证物证俱全。但宫正司的宫正大人大约猜到了一点内情,手下留情,判了杖责八十,只打了二十。徐飞萤受杖之后,郭青萍又对她说:临驿公主一定要她死,她若不想继续受罪,就自我了断吧!故而徐飞萤先跳了晏清池,后来又在浣衣局上吊。”
徐飞萤果然是冤枉的。
“我问过她有没有冤屈,她说没有。我也就没问了。”元春叹息着说。
“那她可提醒过你:要小心临驿?”
元春微微点头:“提醒过了。”
水霄道:“这就对了。不告诉你冤情,是不想你为难,也免得你为了她去翻宫正司已定罪的案子,得罪更多的人。提醒你要小心临驿公主,是担心你被她连累,成为临驿陷害的目标。”
他总结说:“你救的这个小宫奴人品不错,人也机灵。尚医不妨对她再好一点,将她收为己用。你的手下,便有一个可靠的人了。”
他这话,让元春忍不住挑眉:“这话怎么说?难道我手下,竟没有可靠的人?”
水霄低低一笑:“这宫里,可靠的人可不多。尚医若有机密之事,交给你带进宫的那个抱琴,只怕更可靠些。”
元春看着他深思:水霄是在暗示自己,分给自己的宫女太监、尚医局的那下手下,都不可靠吗?
她早就想到了,自己手下那些人必定有皇帝或其他人安插的钉子。
但她自觉事无不可对人言,没什么怕被皇帝知道的,秋凝霜、袁惟厚这些人用起来都挺好用,宋芊也很识相,便也装作不知道,能用且用了。
“多谢殿下提醒,臣记住了!”元春向水霄道了谢,又有些好奇,“殿下为什么要跟臣说这些?”
水霄低低一叹:“这几日,我感觉自己大有好转。今日我跟尚医说了这许多话,竟不觉得疲倦。所以我相信,尚医必能救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尽我所能,护尚医周全了!”
“为了护我周全,殿下就把自己妹妹的旧事和盘托出?”
水霄叹息:“我把临驿的事和盘托出,当然不只是为了护尚医周全,其实也是想问一问尚医:可能为临驿开一剂心药,治一治她的心病?”
元春淡淡一笑:“这么说,殿下很关心这个妹妹?”
“关心谈不上。我卧病多年,从未见过这个妹妹。连她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又能有多少情分?”
水霄语气淡淡的,有些自嘲,有些落寞:“我只是觉得:宸妃薨逝后,临驿的性情就变得如此暴虐,只怕是有心病的。尚医若能治得了她的心病,或许她这性情也能收敛一些。对她,对尚医,对别人……都有好处。另外,我与她都是生母早逝,多少会有些同病相怜。”
元春淡淡地说:“可惜要让殿下失望了。臣所学的,只能治身病,治不了心病。”
医疗系统中,可没有心理辅导的功能。如果这位临驿公主真的疯了,她反而有办法治疗;可临驿公主现在不过是有心结,医疗系统可就没有办法了。
医疗系统都没有办法,她当然不可能去做临驿公主的知心姐姐,帮她化解心结。临驿公主地位高,对自己还有那么重的敌意,自己又不是圣母,为什么要冒着被她陷害的风险去感化她?!
“这样的话,倒是我冒失了!还请尚医不要见怪。”
“殿下客气了!”
水霄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提醒尚医:父皇前几日已密召了僧录司、道录司的人,命他们去寻访法力高深的高僧、高道,将他们引入宫中效力。”
元春微微有些好笑:皇帝这是怎么了?要开始求神问卜了?将来会不会被那些和尚道士忽悠去吃金丹啊?
“多谢殿下提醒。臣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