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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与尚医,也算同病相怜。”水霄幽幽地说,“在我家中,父皇有父皇的打算,母后也有母后的考量。众兄弟自不必说。参与夺嫡的,互相视为仇敌;未参与夺嫡的,也对我这样的局内人敬而远之,怕被连累。先前病着也好,如今身体好转也罢,我一直觉得寂寞……”
元春默然,静静地听着他诉苦。心想:觉得寂寞你还去夺嫡?不知道那个位子上的人,是天下最寂寞的吗?
但这话她不想说出口。
按这个时代的标准和十七皇子的心智,他已经是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人了。她不需要干涉太多,尊重他的选择就够了。朋友之间相处,更应该小心谨慎,免得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水霄叹息一声:“自我母亲去世后,我虽然上有亲父嫡母,下有众多兄弟姐妹,却再未真正感受过骨肉亲情。这方面有了缺失,我便想在另一方面找补回来。尚医三番五次地救我,在我病情危急时彻夜守着我,在亲兄弟买通道士想害我时,挡在了我身前……在我母亲去世以后,还从没有人这般不计得失地对我好过……”
说到这里,水霄的声音略有些哽咽。
他顿住了话,垂头闭了闭眼,略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尚医对我,实有再造之德;我与尚医相处,也着实投契。因此,当我身体越来越好时,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我所能,翼护尚医一生。一报恩德,二酬知己。而要实现这一点愿望,最有效的途径莫过于拿到至尊之位——这也是我参与夺嫡的原因之一!”
他转头看着元春,无比认真地问:“这一点,尚医可相信?”
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陡然间掠过元春全身。
这这这……他参与夺嫡这样凶险的事,原因之一竟是为了我?!还好是原因“之一”,若他说他夺嫡全为了我、只为了我,我怕自己会吓得掉进这澄碧潭去喂鱼!争皇位若只是为了女人,这多有昏君的潜质啊!自己可不想做那个给“昏君”背锅的“祸水”。
她一直不太能理解:那种为了女人可以让全天下陪葬的言情男主,是怎样一种偏执?
可就算十七皇子说自己是他夺嫡的原因“之一”,她还是觉得这份情义太沉重了。不由得有些讷讷道:“我何德何能……”
水霄却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尚医只告诉我:你可相信?”
元春打量着他的神情,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否定的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吐出两个字:“相信。”声音有些低沉和沙哑。虽然判断一个人是否可信不能只听其言,还得观其行。但在底线范围之内,对于一定的人,还是应该多给予一点信任的,否则就成多疑之人了。
水霄脸上笑容绽放,如春花秋叶般明媚绚丽。
“对我来说,夺嫡只是手段,翼护尚医才是目的。我又怎么会为了夺嫡,去算计尚医和尚医的家人呢?这岂不是本末倒置?”水霄微笑着说。
元春说不出话来。看来,自己刚才对水霄的疑心,对他的伤害可能比自己意识到的更大一些。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样疑心你的。”她刚才怕是真的错了。如果水霄真的有心算计贾家,又怎么会把背后那些阴谋算计巨细无遗地告诉她呢?
“尚医不用道歉,这也是我的错。我珍视尚医这个知己,因此与尚医相处时,总担心自己言语不慎、冒犯了尚医。故而从未向尚医说明自己的心意,也难怪尚医心存疑虑。”
水霄微微有些感慨:“我刚刚才想到:尚医既是不同流俗之人,我便不能以常理度你。有些重要的事,我最好与尚医开诚布公、坦荡无遗,免得白生出许多误会。”
元春有些不太习惯这种煽情的气氛,故作轻松地说:“坦荡无遗之人,可不利于争夺大位。殿下可不要为了这一点小事,就改正了自己的优点。”
水霄失笑:“对于别人,我自然不会坦荡无遗。尚医是我真心信重之人,自然不同于常人。”顿了顿,他的神情郑重了一些,“有两个秘密,我想告诉尚医……”
“不不不不不……”不等他把话说出口,元春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千万别告诉我!我最怕知道别人的秘密了!对任何人都有所保留,这是优点!非常重要、非常可贵的优点!殿下千万要保持下去啊!”
这是元春的真心话。她也从未打算将自己的底牌暴露给任何人。
她觉得:把自己所有秘密都告诉别人,那需要全心全意的信任,需要先做好被人出卖、输得精光的心理准备。她从未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也就从未对任何人付出过这种信任。她也不想被别人这样信任——太特么有压力了!
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就要承担相应的心理压力和泄密的风险。
万一她不小心说漏嘴了呢?万一她说梦话被人听去了呢?万一那个告诉她秘密的倒霉孩子不小心自己泄了密,自己岂不是还要背黑锅?
“有一个秘密可是关于尚医的,尚医也不想知道吗?”水霄被她那避之唯恐不及的坚决态度,弄得十分气结。
“不想!”元春坚定地拒绝。免得昭王殿下顺嘴把他的秘密也说出来了。
她直接转移话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殿下帮忙。”
“什么事?”水霄瞪着她,有些没好气地说。
“我想请殿下帮我寻找一种病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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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荣国府,便有丫头传话:“老太太和太太叫姑娘去一趟呢!”
元春匆匆赶到荣禧堂,贾母便对她说:“你母亲有了身孕,我年纪又大了,眼看又要过年了,家里的家务事有些管不过来。你也不小了,不知就跟着我,学学管家的事吧!”
对于帮忙管家这件事,元春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就想整顿一下家务了。
她觉得:荣国府会落到后来那种入不敷出的境地,完全就是财务控制崩盘了。
她记得原著开篇不久,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就说过贾家“架子虽还未倒,内囊却已尽上来了”之类的话。
这一世,就算她不会封妃——这是必然的,不会有省亲建大观园那件事,荣国府也不过是完蛋得更慢一点、拖得更久一点。因此,如果不为荣国府建立一个比较有效一点的财务控制体系,荣国府落入原著中那样的结局是迟早的事。
而这个财务控制体系,只能由她来建!因为要建立新的财务控制体系,就会推翻一些旧有的东西。换句她前世的通俗之语来说:这是在打长辈的脸!
既然是要打长辈的脸,那么这个恶人只能由她来做。若女儿、孙女儿都不敢更改母亲、祖母的旧例,还指望将来的嫂子们过门以后,去推翻婆婆、太婆婆的旧例吗?那基本上是想都不用想的。
不过,这件事不用着急。正如贾母所说,快过年了,正在用人的时候。如今她先冷眼看看,心里先有了一个底,明年再处置这些问题不迟。
元宵过后,元春还没有开始整顿家务,贾政先要出远门了。
过年的时候,林如海将贾政引荐给了在国子监当祭酒的同门李守中。这李守中是金陵大儒周半山的弟子,贾政得了李守中的一封荐书,要回金陵老家去,拜入周半山的门下读书。
元春觉得,贾政同学去读书也好,免得怀孕的王氏又要给他安排通房了。
说起通房她就想起赵姨娘了。
赵姨娘叫什么名字原著中没有说,但原著明确提过:她有一个兄弟叫赵国基。探春当家理事之时,恰逢赵国基死了。为了赏二十两银子还是四十两银子的事,赵姨娘还跟探春大闹了一场。所以她对这个从未正面出场的人物的名字印象深刻。
自己入宫之前,曾经在贾代善面前告过赵姨娘的黑状。她以为,贾代善已经把赵姨娘一家不着痕迹地打发出去了。
可没想到这阵子她翻看荣国府的家仆名册,竟看到赵国基这个名字还在名册上!
她就悄悄去问代善:“祖父,赵国基那一家人,怎么还在府里?”
贾代善便道:“放心吧!那赵国基一家,已经被我远远地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你父亲见不着他们的。”
元春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贾政走后,元春又忍了半个月,处理了一些往来应酬,以及入宫为帝后等诊平安脉、为高官显宦、勋贵王公之家的女眷诊脉治病之类的事。
以她如今的地位,如果不是太医们束手无策顽症、急症、疑难重症,不是亲朋故旧或高官显宦、勋贵王公,寻常人家求医也求不到她面前来。元春觉得这样也不坏,否则她大约也别想做别的事了。
二月份,元春开始着手清理家务。
她也不忙着先更改什么旧例,日常事务仍照着原来的老规矩走。
但在处理完日常事务的空余时间,她开始拿着家里的家仆名册,逐一约谈家里的仆妇。又让秋凝霜和燕婉分别执笔记录人事和谈话内容,以便建立人事档案。
如今,贾家虽有家仆名册,但资料太简单,大约只记了个名字、年龄。除了父母是谁、家生的还是外面买的有记录,连相互之间的亲缘关系也十分模糊,更不用说这些家仆的履历、特长、功过奖惩等信息了。
元春想整顿贾家的家务,首先得对荣国府的人事熟悉起来,这样她才会知道谁可用、谁不可用、何人该用在何处等等。
王熙凤回王家过完正月后,又应元春的邀请,到贾家来“小住”了。她如今读书习字已有半年,诗词文章还没敢去做,但写点儿什么已不在话下。听说了元春的安排后,她也想讨一份活儿干。
元春便道:“那你也来记录吧!”
王熙凤有些不解:“已经有凝霜姐姐和燕婉姐姐两个人在记录了,这还不够吗?”她觉得自己的字还有一点丑,怕丢人现眼。
元春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说话的速度,肯定是快过写字儿的。记录的人,不可能也没必要把我和那些人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所以,记什么,不记什么,这是非常考验取舍能力的。凤妹妹素来聪明过人,多记录几次,便知道听人说话时如何删繁就简、抓住核心了!”
王熙凤登时便高兴起来,笑道:“在元姐姐面前,谁敢认自己聪明?姐姐就别取笑我了!”
她心里跃跃欲试起来,心中立意要让自己这一份记录的水准胜过其他两人的。又令平儿为自己研墨,取过一张元春专为建立人事档案而印制的表格,又赞叹起来:“元姐姐这法子好!有了这表格,我就知道约摸要记些什么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元春便开始约人面谈。
为了让王熙凤她们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她先从底层奴仆开始约谈。除了核实一下已有信息外,还十分详细地问:进府多久了?怎么进来的?家里有些什么人?有什么亲戚?在哪些地方服侍过?会做些什么?擅长什么?到什么水平了?喜欢什么差事?将来有何打算?……
那些仆妇刚开始还挺紧张的。后来发现大姑娘态度十分和气,紧张的情绪就大减,各人的本性便渐渐暴露出来,被元春逐一打开了话匣子。
有嘴碎的,便开始说些家长里短,是非恩怨。有八面玲珑的,便可劲儿地奉承元春,捎带着捧一捧王熙凤、秋凝霜等人,指望着谁能提携自己一把,让自己脱离底层,当个体面的管事娘子或者大丫头什么的。
也有那诉苦的、哭穷的、自我吹嘘的、打小报告的、报怨管事不公的……
还有那笨嘴拙腮的、说话不得体的、期期艾艾辞不达意的、说话很冲的、脾气很暴的……
借着问询她们家计营生的机会,元春还打探了一下外面的物价,比如鸡蛋多少钱一个?米粮菜肉等又是多少钱一斤?不同品质的柴炭、果品等又是如何定价的等等。有些聪明的猜到了元春为什么要问这些,可都想着: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便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而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是:元春居然把赵姨娘的亲戚挖出来了。原来除了赵国基这个兄弟,赵姨娘还与在库上管账的钱家人是亲戚。元春不由得暗暗留意钱家人。她略多打听了几句,便有人悄悄告状:“钱家手黑着呢!不知贪过多少银子了!”
不过一两天,贾府之中的各色人等,就让王熙凤等人大开眼界。
王熙凤悄悄对元春说:“元姐姐这个法子,简直是太妙了!不过一两天,咱们知道了多少事啊!”
元春笑而不语。捡起王熙凤记录的东西来察看。发现她刚开始记录的东西还有些主次不分,但不过三五个人之后,就能够删繁就简、直抓核心了!
“凤妹妹还真是灵透!”元春忍不住夸道。这要搁在她前世那个世界,王熙凤绝对是在校当学霸,工作以后当女强人的材料啊!生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真是可惜了!
王熙凤笑逐颜开,朝元春福了福:“是元姐姐教导得好!”
底层仆妇之后,就是家里那些管事娘子了。有些管事娘子已风闻自家被告了不少黑状,被约谈的时候,也叫苦不迭。说了自家的不易,又趁机告了那些不省心、不听话的手下的黑状。
于是元春便经常会听到类似“姑娘你说说,摊上这么个拎不清的人,我白操了多少心啊!”“依我看,这样的人,早早打发了才好!偏老太太和太太都是慈善人,怕她们出去后断了营生”之类的话。
管事娘子之后,就是各房侍候的丫头们了。当然,这一部分只是备案,元春才懒得去管那些主子们如何使用自己的丫头呢!
女性`工作人员的人事档案建立完毕,顺便还收集了许多物价和民生信息。
捧着自己编好的女工作人员人事档案和收集到的信息,元春去见代善:“如今内宅仆妇们的人员名册,我已重新编录好了。外宅那些小厮长随管事们的人员名册,我不便与之面谈,得劳烦大哥哥和二哥哥帮忙了。”
这两个哥哥,也该好好熟悉一下人情世故了。若是读书的读成个书呆,练武的长成个莽汉,那就不好了!
代善翻了翻她的那一撂人员名册和收集到的信息,心下已是会意,不由得大乐:“好!就让你两个哥哥来做这个事。”得让两个孙子学着管一管人和事了,别让他们成了政儿那样的书呆。
“元元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代善饶有兴味地问道。
元春微笑道:“近来祖母让我管家。我怕不熟悉家下人等,用错了人,误了事,就想了这个法子认一认人。”
代善见她不欲表现自己,便也不再追着问,只说了一句:“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
元春自然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把那些内宅仆妇的人事档案又看了一遍之后,直接放大招,开始考核了。
说自己擅针线的,就当场试她们针线,根据各自的水平分成了上中下三等。说自己擅庖厨的,当场让她们烹调拿手的羹汤,也根据水平分等。说自己擅长迎来送往的、擅长烹茶、擅长服侍人的,元春也各出了题目考校一番,分出等级。说自己擅长管理花木的,就划一片园子让他们管去——这项考核不能立竿见影,只能等时间以观后效。
总之,经过了一轮考核之后,有不少吹牛的露了原形。牛吹得太大而本事严重不足的,被元春在档案上添了一句“爱说大话,不建议重用”的评语。也有一些不擅言辞的,靠真本事赢得了元春的尊重。
元春根据考核结果和自己的评估,重新调整了部分人员的岗位,尽量把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余下那些没什么特长的,元春就安排在各处,或打杂,或上夜,做些不怎么需要专业技能的差事。
另外,她还挑了一批卖相不错、谈吐不俗、脑子也比较灵光的丫头仆妇,进行了一些迎来送往、礼仪规矩之类的集中特训。这些人平时就在各自的岗位当差,府里有大事之时,就可抽调出来招待宾客。
最后,她又根据自己平时的观察、贾母王氏的指点,制定了一套婚丧寿喜组织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代善听说之后,忍不住捻须微笑:“她倒是懂得知人善任、未雨绸缪!”心里深深地遗憾元春竟不是男儿。不然,自己又何必再忧心后事?
贾珠、贾琏奉代善之命编制男仆的人员名册,正头痛不已。听了内宅的事和代善的评价,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暗叫一声惭愧。
他俩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编好了男仆名册,又效仿内宅考较了一番,却没有直接调整众男仆的岗位,而是将名册和调整方案给了代善过目。
代善细细看了一遍,想了想,便同意了他们的人员调整方案。
又让他们也去制定一套婚丧寿喜组织方案,说道:“三月初一就是你们太太的生辰了!虽然不是整生日,但这二年她着实辛苦了些。咱们也不请外人,只请些近支亲友们,大家乐一乐。这一回,堂客和官客都在荣国府宴请,元丫头负责接待内宅女客,你们就负责接待官客吧!”
平时如有这样的事,通常都是在宁府宴官客,在荣府宴堂客的。代善如此安排,其实是为了检验一下这兄妹三人编制的“婚丧寿喜组织方案”究竟靠不靠谱。
王氏听说了要给自己过生日,还要请亲友来贺,连忙到贾母面前推辞。但代善已决定的事,她这生日是不过也得过了!
好在她怀孕已经四个多月,胎位已稳。元春给她诊脉后也说无妨,还说不让她操一点儿心,只让她受用便是。王氏也只有硬着头皮“轻狂”一回了。
贾敬听说了荣府要给王氏过生日,却不要宁府宴官客。就惴惴不安地跑来问代善:“一向都是在宁府宴官客的。莫非是侄儿哪里做得不好,若善大叔生气了?”代善好言安抚了一番,他才作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元春在宴请前两天,安排众人进行了一次演练。她与王熙凤商议一番,弄出了各种妖蛾子考验难为了那些负责接待的仆妇一番,才算结束了演习。
贾珠和贾琏两兄弟照葫芦画瓢,也演练了一番。
三月初一,就是王氏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