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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花了几天时间,做好了第一批牛痘疫苗。
用医疗系统确认过安全以后,她自己是第一个接种了疫苗的人。秋凝霜、秦桢等听说了接种这个疫苗会在身上留疤以后,都有些迟疑,元春也并不勉强。徐飞萤是第二个接种的,她说自己身上的伤疤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种痘的疤痕不痛不痒。
水霄知道以后,心里有一种自己被遗忘了、被忽视了的奇异委屈感,对元春说:“尚医莫非忘了我?这头牛可是我千辛万苦找来的。”
“接种这个疫苗有两个坏处,一是会在身上留下一个种痘的疤痕,二是种痘有一定风险的,虽然这个风险很小,但也不是百分百安全。殿下可要想好了!”元春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虽然她通过医疗系统,可以确认何人可种、何人不可种。但没有医疗系统的人,是没有办法在事先确认种痘风险的。因此,给种痘之事先建立一个标准程序,是很有必要的。
水霄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紧张之色:“那……尚医……尚医已经种了,会不会有危险?”
元春看着他,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再度浮现出来:你搞错重点了吧?我是说你如果接种的话,会有哪些风险,你怎么关心起我是不是有危险了?这么关心我?真喜欢上我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视网膜效应、孕妇效应,自从她发现自己对水霄起来“色心”以后,她就很容易把水霄的行为往“钟情于她”这个方向解读。
“我没事!”元春克制住脑子里的浮想联翩,尽量平静地对水霄说,“我已种了几天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会有危险。”
水霄轻轻松了一口气,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那就好!”
他想着元春刚才的话,心道:既然种痘要留疤,而瀛洲又已经种了,她身上岂不也要留疤?不知道这疤……留在哪里?什么样子的?想到这里,他微微有点脸红,连忙把那些龌龊的想象赶出了脑海。
“我想好了!要种!”水霄毫不迟疑地说,“既然可用种痘的法子抵御天花,那这种痘的危险,是远远不及感染天花的危险的。对吗?至于留疤痕的问题……尚医是女儿身,尚且不惧身有疤痕;我堂堂男儿,又何须在意?这疤痕,总不会留在脸上吧?”
元春失笑:“自然不会留在脸上!既然殿下心意已决,那就明天吧!”水霄的免疫系统没有问题,是可以种痘之人。
水霄点了点头,心里有一点雀跃。不知这种豆,会种在什么地方……他心里很好奇,又有一点奇异的兴奋感,却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多问。心想:明日种痘之时,自然就知道了。
元春觉得水霄的脸色,似乎有一点微微的红,神情也有些紧张,便安慰他:“殿下不用这样紧张。种痘不是多难的事,也不会多痛苦。殿下只需要留意,这几日不要受了风寒即可。”
水霄收拾自己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元春拱了拱手:“我记住了!多谢尚医费心!”
拱手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元春,心里更是鄙视自己刚才的想入非非。真是……太龌龊了!太无耻了!却不知元春所思所想,比他……嗯,更龌龊、更无耻……
元春摇了摇头,看着水霄那无比拘谨、手足似都无处安放的羞涩模样,被她强行镇压的色心再度冒头,有一点想调戏水霄。
便说:“不过,殿下的旧病虽已痊愈,但毕竟体质有些奇异。为防意外,种痘之后,殿下需在这里住上几日,让我每日为殿下诊一诊脉,再看一看种痘之处的情况……这样,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说完之后,她自己就先后悔了:我要不要这么色啊?跟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
水霄咳嗽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却依旧不敢看元春一眼,只得用礼仪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朝元春深深一揖:“是!有劳尚医了!”
他这样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让元春更加后悔了!在这个时代调戏小鲜肉神马的,真的有一种犯罪感啊!
可话已说出口,她也不好自打耳光地立刻收回,免得叫水霄猜出了缘由更尴尬——水霄在男女之事上还很嫩,但他可不傻!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和尴尬,一时有些沉默。那种暧昧感觉,再次在两人之间萦绕。
仍是元春先回过神来,对水霄说:“殿下既不肯入庄,魏大人他们的驻地,我也不大方便常去。不如殿下去向魏大人借一顶军帐,将军帐搭在此处,帐内只需一桌一凳。我便在帐内为殿下种痘,可好?”
“这样自然最好。”水霄对此表示赞同,然后就向元春告辞,去向魏至诚借军帐。元春虽在庄子里为这些护卫们准备了营房,但魏至诚他们是带了军帐的。纵然护卫元春不是行军打仗,对于军人来说,基础的后勤也是必备的。
当天晚上,元春又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那颗骚`动的心。
怎么办呢?真要把这一点点好感,往夫妻的关系上发展吗?
客观地说:如果她想在这个世界上结婚的话,水霄是目前为止她最好的选择了!今后,大约也不会出现比水霄更好的选择。
首先,她跟水霄比较合得来,这是最最难得的。穿越到红楼,她才知道前世今生这两个世界的文化差异有多大!
比如说:这个世界里,那些会嫉妒小妾通房的“妒妇”绝对是异类。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立刻就会成为整个社交圈的笑柄,被人编出许多笑话来,在茶余饭后嘲笑了又嘲笑,连家族其他人也会跟着被涮一遍。
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下,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贵族女子,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她们是不会嫉妒小妾通房的,会很“贤惠”的。
就像贾敏!贾敏在怀第三胎时,元春亲耳听到她私下里说自己现在不能服侍林如海,叫林如海去“看看”两个姨娘。这世界的人说话比较含蓄,贾敏说的去“看看”,几乎就是叫林如海去跟两个姨娘xxoo了。倒是林如海,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似乎不太爱搭理那两个姨娘——或许林如海不甘心被老婆当种马用?!
不管贾敏那样说是为了“装贤惠”,还是真的觉得“在子嗣大事面前,女人家那点吃醋捻酸的小心思不算什么”,一个事实就是:林如海那些姨娘通房,没有一个非正常死亡或受到“意外”伤害或被下药、被下毒的案例。黛玉那个庶姐,吃穿用度也与黛玉没什么差别。至少在表面上,贾敏是把庶出女儿“视若己出”了。
可以说:这个世界的人,不仅男人觉得男尊女卑、男人一妻多妾是理所当然,大部分女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是元春无法认同的,大约也是她前世很多人无法理解的。
而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巨大的三观差异,加上元春也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得太多,免得吓坏了人,常常会觉得跟人无话可说。
但贾代善和水霄,都是这个世界的人精。他们跟元春同样有巨大的文化和三观差异,但他们一则对元春很重视,二则本身是视野开阔、聪明敏锐、包容性比较强的人。与元春接触越久,他们越能敏感地察觉到元春的雷点大概在哪里,可以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些雷点,与元春求同存异。这大约是元春与他们比较谈得来的最重要原因。
在这个世界上,要找一个谈得来的人不容易啊!
其次,元春觉得,水霄是她见过的最值得信赖之人。
水霄有很强的自控能力,健身练武从不懈怠,元春开的健康食谱,他居然可以完全照着吃!水煮鸡胸肉、水煮白蛋、水煮青菜这一类无比寡淡的东西,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连吃好几年,吃到自己的口味都慢慢变了!
前阵子元春问他:老吃这些水煮菜,会不会受不了?
他居然说:“还好,已经吃习惯了!其实,这样吃反而更能品尝到食物本身的鲜味。反而是那些浓油重酱的东西,我现在已经吃不惯了!”
当时,元春对他的敬佩之情,就犹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牛人已不足以形容水霄,这简直就是神人嘛!
这样一个有自控能力的人,信守承诺的可能性远远高于一个缺少自控能力的人。如果他答应了一生只有自己一人,能做到的可能性就要高多了。
元春觉得:与其相信一个油嘴滑舌之人的山盟海誓,不如相信一个靠谱之人的一句承诺。
第三,以水霄的年龄来说,正常情况下早就妻妾成群了,搞不好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他至今没有一个妾侍通房。
最有可能成为他小妾的、那个叫卢紫烟的宫女,已经在三年前,被水霄赠送了很多嫁妆,嫁给了一名小官,是正正经经的官太太了。
水霄之前是因为旧疾,不能近女色,因而出宫开府时,皇帝皇后并没有赐夫人通房什么的。可三年前他完全康复时,竟然请元春帮忙,让他对外宣称他仍未康复,仍需要戒女色!
元春当时有点傻,她想到了自己那个“师门规矩”,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所以她当时什么也没问,只答应了帮忙;水霄也什么都没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从那时候起,她对他的关注度就有了明显的提高。
现在,她无法不去想:当时,水霄是不是在向她婉转地表明心意?
他当时就爱上了自己?可是……感觉不太像啊!他那时候,像是……更多的像是把自己当成了知己,而非爱人!他对自己的感觉……不像是有男女之情。
可如果他只当自己是知己,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没想过要娶自己,那为何他要婉转地向自己表达“不近女色”的态度?为何要守身如玉、男色女色都不近?他想争夺大位,先选一个得力的妻族,再纳两个有价值的妾室,不是更有利吗?他给自己扣上一个“久病不愈”的帽子,无妻无妾无嗣的,这可对夺位非常不利!
为什么?!
想得迷迷糊糊时,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不由得睡意全消!
那时候,水霄不会是在选妻吧?!
她把前前后后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最终得出了结论:没错!那时候水霄一定是在选妻!
她之前被自己的固有思维给限制住了,忘了这时代不兴谈恋爱。
这时代的男子,如果看到一个顺眼的女子,首先想到的不是跟她谈恋爱,而是如何娶她!
那时候,水霄不像是爱上了自己的感觉,却一直在强调自己是他的知己,大约就是跟自己很谈得来的意思。而自己这个“知己”家世背景不错,很得皇上皇后看重,还有很好的医术,可以保证照顾好他的身体……那么从他的角度来说,娶了自己这个知己,那是稳赚不赔的事!
而他既然是以娶自己为目的,那么,他就绕不过自己的那个“师门规矩”!
于是,他请自己帮忙,一是让自己知道他在“守身如玉”,好让自己把他作为婚配的人选,保留他娶自己的资格。同时也以身体未复为由,避开一些不知何处飞来的“艳福”,并保持与自己的接触。
因为对外宣称水霄身体未复,这几年,她去昭王府比去皇宫还勤!她入宫为皇帝皇后等人请平安脉,只是每月去一次;而到昭王府为水霄“诊脉”,她是差不多每半个月就去一次。当然,去了昭王府以后,实际上却是与昭王聊天品茗、钓鱼斗牌之类的。这样难得的轻松休闲时光,她本身也比较喜欢。
想到这里,她心里略有些意兴阑珊。
好吧!她得承认,她的确有一点自作多情了!
水霄并没有爱上自己,他只是在选妻!或许,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点荷尔蒙导致的吸引力,但那不是爱……至少现在还不是!
不过,纯粹从婚姻的角度来说的话,嫁给水霄其实也不错……
他是一个对自己有原始吸引力的人,跟他上床不会觉得恶心,大约还十分值得期待。他也是一个靠谱的人、一个欣赏自己的人,嫁给他的话,婚姻的基石会比较牢固,有利于婚姻关系的稳定。
在如今这样一个社会,能嫁给这样一个人,已经可以知足了。如果自己还按前世的标准,执著于先爱后嫁,恐怕就太矫情了,弄不好会鸡飞蛋打……
……
第二天,元春戴着面罩和手套,没有戴帷帽,独自端着一个医用小托盘走出了恬素山庄。而由于已经开始考虑嫁给水霄的那一点点私心,她没有让徐飞萤或是任何人跟随。
庄院外,一顶军帐已经搭好了。
水霄带着明瑟,站在军帐之侧,面对庄院的大门,含笑而立。
等元春走到他面前了,他才微微一揖,微笑道:“我以为,尚医今日不会戴面罩。”她戴着面罩的时候,他只能看到她的眼睛。
元春一本正经地说:“种痘也是行医,还是应该穿好制服的——除了影响视野的帷帽以外。”
水霄点点头,觉得自己手心有一点潮湿。
“尚医请!”他稳住自己的情绪,面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扬手请元春先入军帐。
元春端着托盘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一边往军帐中走去,一边说:“请明公公进来帮忙吧!”
军帐中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桌一凳。
元春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对紧随而来的水霄说:“种痘其实并不复杂,只需要用针筒,将疫苗注射到殿下的皮肤下就行了。所以,请殿下解开衣服,露出左手上臂,我好为殿下接种。”
水霄的脸上,刹那间浮现起一抹绯红,问道:“只能种在……左手上臂吗?”
元春微笑道:“还可以种在大腿和小腿上。”你选那一种?
水霄心道:那我还是选左手上臂吧!
他走到元春背后的一个角落。明瑟死绷着脸,帮他解开了衣袍,露出了左肩和左上臂。水霄慢慢走到元春身边,在凳子上坐下,两只手牢牢攥着衣襟,唯恐一不小心,衣服就滑落下来。
元春已准备好了疫苗,她打开医疗系统,按照标准程序,心无旁骛地为水霄种痘。
操作完成后,元春退出了医疗系统,扫了一眼水霄露出来的那一点肩和半只手臂,心里点了个赞:肌肉发达结实,线条十分漂亮,果然是……很有料的身材啊!
水霄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的身体,缓缓将衣襟拉起来,重新系好了衣袍,心里怅然若失。
此后几天,元春每天为水霄诊脉,检查他种痘之处的状况,那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也越加清晰而浓烈。
终于有一天,当元春说:“痂已脱落,种痘已成功了!”水霄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这是第一次!这是水霄第一次拉她的手。
元春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修长,有力,略显粗糙。即便隔着手套,她也能感受到那只手上的热度。她不由得想:水霄是要向自己求婚了吗?
果然,水霄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我的心意,尚医可明白?”
元春默了默,非常直接地说:“殿下有什么心意,还请直说吧!我素来鲁钝,怕自己会错了意。”
水霄有一点哭笑不得的感觉,觉得元春这个回答,把他心里的那点旖旎之思和忐忑之情,打消了大半。不愧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贾瀛洲,当真是心直口快,敢做敢言,不能以寻常女儿视之。
“既然尚医这样,那我就直说了!”水霄觉得,自己不能比一个女子还扭捏吧?
他压下心里种种情绪,尽量用一种简单直白的话说:“我仰慕尚医已久,想娶尚医为妻。我保证:一生不纳妾、不收通房、不近娈宠、不流连烟花之地,保证我一生为尚医守身如玉,只与尚医一人亲近。不知尚医……可愿意嫁给我?”心跳如鼓,却强作镇定。
看着水霄的情绪和语气转变,元春心里微微有一点尴尬——自己,似乎,把一场好歹有点浪漫气息的求婚,变成了一桩公事公办的商务谈判了?
救命啊!自己果然是女汉子当久了,已经忘了什么是小女人的娇羞了!
这真是……太煞风景了!
好吧!既然场面已经被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那就干脆进行一次“谈判”吧!
“殿下厚爱,我已心知。但有一事,却需要向殿下说明……”元春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无比认真地看着水霄,“不知道我‘师门规矩’之事,皇上是怎么对殿下说的?”
水霄也十分认真地看着她:“父皇说:你的师门有规矩,你的夫婿,不可纳妾,不可收通房,更加不可*宿娼、交接娈童等等。总之:你的夫婿也需守身如玉,一生只能有你一人。”
他微微有些感慨:“这件事,我五六年前就知道了,也早已想好了。世间事,从来不会十全十美,我想娶尚医这样的女子,自然也需付出些代价,不然岂不是要招了天妒?这些年,我是如何做的,尚医当是看在了眼里。难道心中还有疑虑吗?还不愿相信我的诚意吗?”
元春微微闭眼,心中百转千回,究竟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谨慎驱逐了冲动。
她狠一狠心,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对水霄说出了那个弥天大谎:“皇上对殿下所说的,只是我‘师门规矩’的前半部分。在那几句话后面,还有至关重要的一句:若有人敢以不洁之身玷污莲界之尊荣,必遭天谴!也就是说,殿下若答应了条件,娶了我,就不能再反悔,不能打那偷偷养外室、偷情的主意,否则必遭天谴!我虽不知天谴是什么,但想必不会是好事。我也不知皇上为何要隐去这至关重要的后半句,但今日殿下既向我求婚,我就不能有所隐瞒,须得让殿下明白其中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