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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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馆被摧残得一塌糊涂，王小宝觉得起码一周也开不了业。

    但是石麦的处理手段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将破破烂烂的桌椅清理出去，擦地，从楼上搬出一个个长方形盒子，拆开。

    “都是ikea的？”王小宝看着眼熟，于是也动手拆。

    “没错，组装家具，便宜方便……你会弄？”石麦仔细打量。

    会干活的人和不会干活的人，一上手，一目了然。

    看王小宝的娴熟劲儿，绝不是个新手。

    “我打工时帮着弄过。”王小宝看着图纸，抄起工具，“店长放心好啦。”

    “那我可捡到宝了。”石麦说，“晚饭我请，想吃什么不用客气。”

    “管饱就行。”王小宝要求十分低。

    石麦等了很久没听她继续提什么条件，不由愣了一愣：“就这四个字？”

    “是啊。”王小宝想了想，补充，“如果再详细一点的话，我吃不了太凉或者太辣。”

    石麦不禁摇头道：“你可真是……第一次有女生跟我说吃饭管饱就行的。我不太清楚女孩子的心思，你坦率点，是不是客套话？”

    “嘿嘿，我真的好养。”

    “不行不行……”石麦还是摇头，“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王小宝说，“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

    “不为吃饭，为了什么呢？”

    “为了……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啊，追求梦想什么的。”

    “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啊，曾经我想赚很多的钱，找到我爸爸。”

    “曾经？”

    “是啊，梦想的后半段已经实现了。”王小宝说，“骨灰盒。”

    石麦顿了顿，小声说：“……抱歉，让你想到悲伤的事。”

    “也算不上悲伤。我想过很多种和他重逢的场面。有我功成名就，他可怜兮兮找过来的；也有我勉强温饱，他突然光鲜亮丽出现的；还有，我们就在同一个公园散步，一抬头，就这么平淡地遇上了……”王小宝吸吸鼻子，“见面变成骨灰盒，也在我想过的场面里，不算太意外。至少，这下他再也没法离家出走，我们一家人算是团聚啦、”

    “一家人？”

    “是啊，我娘死得早，家里也没别的亲戚。”王小宝说，“我还想过买个房子给爹养老，现在也用不着啦……你要做什么？”头上罩下一片阴影。

    石麦停下手里的活计，走到她身边，认真道：“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个肩膀靠一靠。”

    他顶着王小宝的错愕眼神，有点局促：“那什么……你要怕被我揩油，靠后背也行。”

    王小宝看他不安的模样，展颜一笑，大大方方伸出双臂，轻轻拢了拢他：“谢谢店长，你安慰到我了。”

    石麦推推眼镜，好像松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

    “嗯嗯，继续工作啦！”王小宝挥挥手里的螺丝刀。

    两个小时后，他俩站在自助火锅的冷柜前面。

    “这样就不用担心不合口味，也不用担心吃不饱。”石麦向王小宝解释。

    王小宝挑大指：“点赞。”

    石麦又道：“我进门时留意到，店里人说一会儿老总要来视察，所以今天这家的食材一定最新鲜。”

    王小宝挑两个大指：“店长真聪明。”

    石麦嘿嘿一笑：“其实我饭量也挺大的，你别介意。”

    “不会不会！”王小宝连连摇头，“跟饭量大的人在一起吃东西，看着就很有食欲，特别有胃口呐！”

    “好像是这样的啊……”石麦想了想，“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也别客气。”

    “嗯！”王小宝看着一道道菜，点头。

    四十碟羊肉，二十碟肥牛，热菜凉菜水果蛋糕无数。

    石麦饭量真的很大。

    相比之下，再看王小宝这边寥落的十来个盘子，就显得有些孤单可怜了。

    “你不再来些吗？没吃很多啊。”石麦尽管胃口大，吃得快，也没忘记照顾王小宝。

    王小宝抱着一碟子小蛋糕：“胃不能吃太多，怕不消化，我已经很饱了，就是馋。”

    她面前的碟子有一半是甜点蛋糕。

    “喜欢吃这些？”

    “嗯。”王小宝点头。

    “那你更好养了。”石麦笑。

    “怎么说？”

    “我会做啊，咖啡店菜单上有的，你随便点，没有的，可以开小灶。”

    “真的啊？”王小宝两眼放光。

    “中午那块黑森林感觉怎么样？”

    “一百二十分！简直完美！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没有之一！”王小宝大力赞扬。

    “你喜欢就好，想学么？我可以教你。”

    “真的？那我赚到了啊。”

    “是真的。”石麦点头，“我觉得比这些好吃。”

    两个人随意聊着天，王小宝现在也想得开，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直到……直到她看见从前台处走进一行人。

    三四个穿着深色西服的人，将一中两青簇拥着，在前台经理陪同和介绍下，走到各个取餐区，状似参观。

    看来这就是店员口中“要过来视察”的老总一行了。

    中年人看似四五十岁，眉眼慈祥。年青的那个男子也就二十多岁，生得浓眉大眼，神采奕奕，很是忠厚的模样。那名青年女子面容俏丽，穿着一双平底鞋，背带裤，一只手时时抚摸腹部，看上去一副孕妇模样。

    年青人对中年人十分尊敬，又不过分恭维，时而点头，时而附议，时而提出一些疑惑。

    他也不肯冷落身边的女子，一直很小心地护着对方，不时嘘寒问暖。

    中年人对女孩儿也是一副关爱有加，慈祥和蔼的态度。

    王小宝就在看见年青人以后，动作停顿了那么几秒钟，甚至连刚才石麦说了什么都没听见没回应。

    她出神的样子自然引起石麦注意，后者一回头，沿着她的视线，看见了那个年青人。

    石麦打量了对方几眼，又转回来，看着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有心事跟他有关”八个大字的王小宝。

    就在他拿不准是出声安慰，还是故作不知的时候，王小宝已经回过神来，把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藏到蛋糕盘子里，一只手往桌上胡乱摸着纸巾。

    石麦立刻把整个纸巾盒子塞到她手上。

    王小宝抽了两张餐巾纸，擤鼻子。

    又抽了两张，狠狠擦了擦眼睛。

    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很夸张的笑容：“店长，你吃饱了没有？”

    这是因为伤心想赶紧离开？石麦刚打算配合，就听王小宝又说：“我觉得我还能再吃点。”

    石麦斟酌着：“你的胃……没必要为了别的事，虐待自己？”

    “我是真没吃饱。”王小宝站起来，淡定去拿水果。

    石麦说得对。

    用别人的事惩罚自己，真是太不合算了。

    ——傅星，她的前男友。

    当初傅星信誓旦旦会和她同甘共苦，双手创造美好未来，她喜欢傅星的责任感，这才走到一起。

    只是在傅星“一时糊涂犯了错”之后，也要承担责任，要对对方负责。

    于是只好分手。

    他们已经分手一个月了。王小宝看见傅星，还是忍不住想起以往那些美好的日子。

    不过，没听过他说那个怀孕的女孩儿和这家连锁火锅店的老板有关……

    看傅星现在的情况，似乎很受器重。

    王小宝不傻。在那一瞬间，她有拿盘子糊傅星一脸的冲动。

    然而有什么用呢？

    就因为失恋，就要像个泼妇一样冲上去，大喊大叫拳打脚踢吗？

    她想着，夹了几块桃子菠萝，放在盘子里往回走。一低头，看到盘子里，离她手指很近的地方，蠕动蠕动……

    ——虫！

    王小宝一个愣神，步子停顿。

    她倒是不太怕虫子，任何人看见盘里有只虫，第一反应，都是先打个愣神。之后或尖叫，或逃逸，或拍照发微博朋友圈再尖叫逃逸都有可能。

    就在她愣神而还没有下一步举动的时候——咣！

    王小宝愣神的时间地点都不对。

    取餐区附近人来人往，大家来去匆匆，捧着各种盘子杯子，有几个熊孩子拿着饮料杯钻来钻去，一个没刹住车，就这么和她撞了满怀。

    t恤湿了，牛仔裤也湿了，盘子掉了，东西洒了，又殃及旁边补充餐食的服务员，一大盘奶油蛋糕全翻了，波及者众。

    “你走路没长眼啊！赔我衣裳！”高亢的女声传来，中年妇女生气地走过来，她也是被波及者之一，一件针织衫上染了老大一块奶油渍。

    一片兵荒马乱。

    “这是怎么回事？”经理心里忐忑着，严肃问。

    “什么怎么回事，她走路不长眼，撞我儿子了！”中年妇女先声夺人。

    小小的骚|动被老总一行人注意到，走了过来。

    傅星也在其中。

    这情况下跟前男友重逢，场面就很尴尬了。

    傅星认出王小宝，显然吃了一惊，嘴唇微微动了动，然而什么也没说，反倒迅速移开了视线。

    王小宝在最初的恍惚后，很快镇定下来。

    就算不方便打招呼，傅星连跟她眼神示意都没有，她再留恋这个人……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