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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诡记,第355章 番外
绿柳
黄沙万里,卷刃风刀。ai悫鹉琻长城之北,漫天飞沙呼啸奔走,热气蒸腾,仿佛要把大地撕裂一般。一丈开外便就模糊不清,偶尔几声驼铃清脆入耳,让人心神一震。
“小二,这是什么酒,明明是马尿”。一个约莫十八岁的孩子,英烈刚武,满身桀骜之气,一手托着酒坛,一手举着一口巨钟,站在客栈门口,大声斥骂着。小二见他力大无穷,威武凛凛,心中害怕之极,急忙来到他身边,怯生生道:“大爷,您这不是讹人吗,您何时来过小店啊,小店也没卖过你酒啊”。
站在这孩子后面的一位老者,仙风道骨,端静慈祥,露出头来,看了这门顶匾额上写着“绿柳客栈”,莞尔点头。银钩铁划,苍劲饱满,该是出自名家之手。掐指一算,如今当时四月之时,可这关外丝毫不见春色,不禁念起江东四月桃花纷飞之景,怅然一笑,抚须道:“店家,我可问你,这门匾之字是何人所写”。
这掌柜的看这两人定非常人,连忙出了柜台,赔笑作偮道:“两位有所不知,这字乃是当朝丞相李斯李大人写的”。这掌柜不禁面露自豪之色,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二人。那孩子见这掌柜的龅牙突露,嘴角黑痣豆大,丑陋无比。又见他阿谀之色,听他提起李斯之名,心中恶心,大声哼道:“秦国的小篆,有什么可看”。说罢,只听“嗡”的一声,这孩子将铜钟扣覆在地,死死的将店门堵住睃。
这掌柜见此情景,叫苦道:“大爷,您把这大家伙堵在门口,要我们怎么做生意啊”。那孩子扶着那老人坐了下来,大声骂道:“你这破厮,就这破店门口种着一棵破柳树,就敢叫绿柳客栈,羞也不羞。”
这掌柜的心里自是生气,但见他威猛过人,哪敢招惹,顿道:“大爷,你可知道这方圆百里全是沙漠,莫说人了,就连牲畜也挨不了几个时辰。而此地就咱们一家客栈,歇息露脚还都得指望咱们啊。您看您把这门给堵了,谁还进的来啊”。
那老者笑道:“羽儿,不得胡闹”。接着向掌柜作偮道:“掌柜的,莫要着急,等我们的朋友一到,自然会给你挪开”鹉。
那掌柜顿时面无血色,心里直泛咕噜,无奈道:“大爷,您这不是,不是欺负人吗”。那老者笑道:“店家别急,我们的朋友一会就到”。
话音未落,只听旁边的桌上传来低沉优雅的乐声,那老者颇是一惊,细细听来,神情数变,不知想些什么。那少年向一旁看去,一位满头白发,长袍鹤冠,颇有些仙人之态的老者正在低头闭眼轻茗,还有一位蓬头垢面,邋遢之极的汉子正旁若无人的击打乐筑。掌柜见今天怪事连连,长叹一声,只认自己倒霉。
少年
那少年刚想说话,被那老者一把抓住,老者连连摇头,少年哼的一声,撇过头去,不再言语。那老者仔细打量这二人,神色焦虑,似乎想起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听那位白发老人,慢慢说道:“儒家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不知阁下非礼又意在何事?”
老者哈哈一笑,作偮道:“前辈莫怪,只是在下看前辈颇为面熟,不知我们曾经见过?”白发老人冷冷道:“冷血世间,豺狼当道,见与不见,有和区别”。说罢,举杯豪饮。老者突见他右手少了一指,啊的一声叫道:“你是赵国盖聂”。
盖聂见他人认出自己,哈哈一笑,道:“老夫现下不过是丧家之犬,想不到在这茫茫大漠,还能遇见故人,真是不亦乐乎啊”。
那孩子一脸茫然,慢慢道:“叔父,你认得此人”。那老者也是哈哈一笑,道:“羽儿,这位是赵国第一剑客盖聂,当年我与你父亲曾今拜会过他”。说罢,起身恭敬拜道:“楚国项氏项梁,侄儿项羽拜见大师,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师见谅”。
盖聂左手轻拂,笑道:“亡命之人,何敢大师称尔”。项梁怅然一叹,慢慢道:“嬴政无道,天下忠良之士失所流离,天涯亡命”。说罢又是长长一叹。项羽哼道:“叔父大可放心,项羽必取嬴政狗头,兴复楚国,以祭我楚国百万亡灵”。
盖聂见项羽身长八尺,身材伟岸,面相魁岸,目有重瞳,豪情万分,心中暗暗惊叹。大笑道:“这少年云龙之象,定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是一方霸王”。
项梁呵呵一笑,道:“大师言重了,想当年大师少年之时,一把铁木剑使得犹如仙人一般,连败赵国十二位剑客名家,与墨家巨子斗剑三百招而不败,天下英雄无不佩服。”盖聂似乎想起什么,慢慢道:“红颜易老,苍颜白发,转头回首,又是百年江湖。”
这时乐声又起,那汉子龌龊一旁,神色僵硬,自顾击筑,乐声凄楚,大有岁月情殇之感。项梁臆了一声,慢道:“不知这位是?”
盖聂笑道:“怎么,你不识得”。项梁又仔细打量一番,但依旧无果,摇头道:“不识得”。盖聂狂笑三声,大叫道:“高渐离啊高渐离,你这又是何苦啊,连你生前好友,都不认得你了”。
项梁啊的一声,失声道:“你是小高”。惊色未定,突将他一把抱住,大声哭道:“小高啊小高,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啊”。盖聂随即抽出一把长剑,大笑道:“只为此剑”。项羽惊道:“易水”。
盖聂大叫道:“若不是为了此人,小高何必自毁容貌,熏瞎双眼,刺破耳膜,自断舌根。若不是为了此剑,何必远赴西域,求那十步一杀之剑”。
项梁看着高渐离,双眼含泪,悲苦叫道:“当年你和他正值少年,你击筑而起,他踏酒高歌,何其美哉。当年你们一方名少,豪气干云,壮志冲天,何其壮哉。可惜易水长寒,不复存焉。”
盖聂却突然冷冷道:“为剑者,当以命祭魂,以念尊华,以时磨剑。剑客最大的敌人是时间,岁月一去,年少老来,剑客之剑,便和岁月一起消沉,等其新主”。
项梁反复吟诵这几句,喃喃道:“少年,年少,岁月,时间”。这时盖聂长剑飞舞,高渐离似感其剑风,乐声一昂,气迈豪情。盖聂大声说道:“只求一剑,快过时间流水,快过宿命轮回”。项梁道:“这便是你们所求之剑”。话音未落,一尘飞土,从远方呼啸而来,仔细瞧去,马鸣剑铮,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春光
项梁眸子一寒,和项羽深深对过一眼,两人看来早有计谋。不一会,那队人马便奔到这绿柳客栈门前,这一行人也只有十几人,人人轻装便行,唯独只有一辆黑色马车跟在后面。带头的却见一口巨钟横在门前,颇为诧异。却听一阵高亮之声,轰然传来,道:“店家,这是为何”。那掌柜心中担忧,隔着巨钟高呼道:“客官,这,这咱家也没办法啊”。项梁哈哈笑道:“蒙将军,几年不见,最近可好啊”。顿时一片寂静,过了半响,外面之人才附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项前辈,久仰久仰”。项梁转身坐了下来,笑道:“不敢当,将军举手之间便可挥师百万,破匈奴,战七国,这等雄威,老朽又怎么比得了”。蒙恬笑道:“子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前辈与我也算是老相识了,这等待客之道,可不是君子所为”。
项梁笑道:“羽儿,挪开”。项羽点点头,大叫一声,顿时将这口重于千斤的巨钟给抱了起来,蒙恬心中大惊,又见此子容颜,心中颇为胆颤,忖道:“此人不除,日后必成大秦之祸”。面上却不动声色,轻笑道:“这孩子好了得武功,果真英雄出少年”。项梁笑道:“过奖过奖”。蒙恬等十几人解了马匹,来到店中,却见店中还有二人,细细打量,但却不知在哪见过。项梁笑道:“容我介绍,这位是赵国第一剑客盖聂大师”。蒙恬心中一惊,忖道:“这些人莫非知道我们的行踪,特意到此”。盖聂见蒙恬久不说话,笑道:“蒙将军,一路风尘,且听一曲”。话音刚落,高渐离的乐声已幽幽响起。蒙恬看到高渐离模样,心中徒然一抖,此人乐声中饱含杀气,凌厉无比,绝非常人。
项梁继而笑道:“蒙将军,怎么也不请车子里的丽妃娘娘进来坐坐”。蒙恬双眼一寒,狠狠的看了项梁一眼,慢道:“原来一切都在前辈的预料当中”。项梁笑道:“预料不敢说,嬴政一统七国,修陵墓,建长城,如今国库早已空虚,然而北方匈奴屡屡进犯,又不可不防。而现在王翦高龄,李信虽猛但却过于年轻,诺诺大秦也只有蒙将军可比当年杀神白起,这抵御匈奴一事自然将军是最佳人选。”
蒙恬哈哈笑道:“前辈客气了,蒙某才学有限,怎么敢和白起比肩”。项梁挥手笑道:“蒙将军不比自谦,虽然小赢政有心抵抗匈奴,但无兵可调,无钱可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那也只有联姻一计,我想这车子里便是那如假包换的天下第一美人,楼兰公主丽妃娘娘吧”。蒙恬摇摇头笑道:“好一个项梁,我这马车里装的只不过是一些公文机件,哪有什么丽妃娘娘。丽妃娘娘此刻应该在大王的迎亲军队里,由李将军亲自护送,怎么会在我这”。项梁笑道:“嬴政疑心太重,如今天下刚刚平定,七国之人日日夜夜无不想复国。嬴政今日联姻便想与楼兰交好,一来可以牵制北方匈奴,二来可以借兵借钱,安定国内,一举两得,何乐不为。为保丽妃安全,自然不会大摇大摆,迎娶丽妃,好让七国之人充当刺客,坏了他的好事。只有让你这蒙大将军,不远万里,绕道而行,亲自护送丽妃去咸阳。李信手里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蒙恬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不知前辈还想说什么”。项梁走了几步,慢笑道:“如果将军死在荒野,丽妃也人间蒸发,你看着结果会如何”。蒙恬冷哼一声,却不回答。盖聂听完项梁所说之话,心中已有大概,慢道:“倘若蒙将军今日死在这里,丽妃也从此消失,那么北方匈奴无将可挡,楼兰也必定怪罪联姻失败,不肯与大秦合作,到时候北方必定大乱。而国内缺钱缺兵,在时七国余孽揭竿而起,大秦必亡。”项梁拱手笑道:“大师好眼力”。蒙恬却仰天哈哈一笑,怒道:“就凭你也想杀我蒙某”。项羽一拳将手边桌子拍的粉碎,大声啸道:“哈哈,蒙恬匹夫,你也太小看我项羽了吧”。项梁笑道:“我们这边不仅有我叔侄二人,更有盖聂大师坐镇,你岂有赢的道理”。蒙恬心中不定,看了看盖聂,盖聂见在众人全部看着自己,摇头道:“老夫和小高去求十步一杀之剑,虽是刺秦而用,但却是刺客之道,而非兵家之术。所以我和小高不会插手”。
项羽大怒,气道:“糊涂,嬴政荒淫无道,身为赵国之人,不为复国而生,如今却袖手旁观,什么刺客之道,简直是放屁”。盖聂抚须而道:“剑客之剑在于道而不在术,刺秦也只为天下亡剑而非天下亡人。”项羽仰天大笑,怒道:“什么狗屁剑道,大丈夫于世而立,当以匡扶社稷为重,居然为了一把剑竟然将天下人置之脑后。天下刺客何止百万,以一敌百者更是不在少数,十几年来可有一人成功?倘若你们这些人聚齐群起,揭竿而立,何愁秦国不亡”。盖聂微微摇头,慢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项梁一把将项羽揪住,摇头道:“不可鲁莽”。继而向盖聂道:“大师胸襟,在下佩服”。
蒙恬见此间少了一人,哈哈笑道:“项梁,你看这会你有多大胜算”。项梁轻轻一笑,慢道:“我这侄儿武艺放眼天下,恐怕也无几人可敌。力大无穷,可举千斤之鼎。老朽不才,但也识得一招半式,将军你说我们有多大赢面”。蒙恬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却听背后一阵芳香悠悠飘来,佩环铭铭作响,心中一顿,正欲转身行礼,却听一阵娇媚之音才耳边悠悠回响,道:“不知项前辈,如果加上我和将军,你的赢面又有多少呢”。项梁心中大惊,这女子倾国倾城,是那丽妃娘娘无疑,又见她气息均匀,举步无声,武功之高,难以想象,顿时心里变得颇为担忧。
无道
项羽见来人是一女子,哈哈狂笑,道:“就凭你一个女人”。那女子缓缓行礼,对着项梁道:“见过项前辈”。项梁见这女子心思机敏,冷静之极,更添几分惧意。蒙恬见丽妃而来,心中一定,哈哈笑道:“项梁啊项梁,你千算万算,可还是百密一疏啊”。项梁摇摇头,叹道:“哎,天下庸人谁会想到这丽妃娘娘不仅姿色绝伦,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老夫失算了”。项羽一听此话,登时急了,叫道:“叔父,为杀此贼,我们多少兄弟为这情报而丧命,我们准备半年,可不能功亏一篑”。项梁笑道:“羽儿说的没错,为了我楚国百万亡灵,天下人丧国之恨,今日纵是死了,老朽也要取二位性命”。蒙恬长剑一寒,大啸道:“请吧”。
双方剑拨弩张,正欲动手,却纷感脑中昏庸,四肢软弱无力,不一会儿全部瘫倒在地,无力动弹。正当众人纷纷揣测到底何人下的迷香,掌柜和店小二突然从柜台里走了出来。项梁一惊,皱眉道:“怎么是你们”。掌柜负手而立,摇摇头道:“各位又是何苦呢。嬴政虽无道,可天下百姓却是无辜的。倘若战事一起,天下岂不是又要涂炭生灵,黎民百姓岂不是又要流离失所,为了天下,为了百姓,黄某斗胆请各位就此罢手”。
盖聂突然笑道:“石公兄,东园兄,一别三十年,别来无恙啊”。
项梁登时一惊,汗颜道:“你们是商山四皓中的黄石公和东园公前辈”。饶是项羽,蒙恬等人听完也都颇为惊讶。商山四皓乃是当世道家之尊,大家之士,德高望重,万人敬仰。其四人淡泊闲志,学究天人,嬴政多次请他们出山未果,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出现。
东园公青须一飘,慢道:“道在无为,万法自然。嬴政纵然无道,但天道自可罚。而且大秦气数未尽,若是二位计谋得逞,到头来害的还是天下百姓。为了天下,秦王不可杀”。
项梁默然一叹,泣道:“哎,想不到到底还是功亏一篑,项某输了”。项羽颇为不甘,怒道:“两个贼秃驴,有本事将我放了,我项羽一定取你们项上人头”。东园公看了他一眼,笑道:“公子游龙之相,绝非池中之物,有何愁将来没有一番大作为。倘若老夫一命可换天下安危,那拿去便是”。说罢,长剑一寒,东园公已自尽而亡。项羽顿时惊住,黯然低头,无言以对。黄石公怅然一叹,看了看蒙恬,慢道:“将军身系天下安危,若是长治边关大可保北方安定。所以老朽定要保将军安危,但也斗胆请将军发誓,日后定要忘记今日之事,一心为国,护我百姓”。蒙恬哈哈一笑,大声道:“答应便是”。黄石公看了看盖聂,本欲说话,却听其道:“大师不必说了,为了天下,我和小高会远走西域,终身不再踏足中原半步”。
黄石公看了看窗外,只见夕阳残尽,树鸦哭飞,一切变得莫名的神秘荒芜,口中喃喃念道:“道在无道,道在无道”。
公元前207年项羽入关,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