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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映月被他这带着饥色的眼神看得不忍吃糕点,扭头问卖糕的妇女:“那个小孩你见过吗?是谁家的孩子?”
妇女道:“他不是我们这儿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今天才看见。虺璩丣晓”
花映月皱起眉:“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弄成那个样子?”
郁襄扫了一眼,道:“不是走丢了就是被拐卖了,报警吧。”
花映月点了点头,走到小孩面前蹲下,也不管他又脏又黑,拉起了他的小手把糕塞到他手上,柔声道:“饿了是不是?这个给你吃。嬗”
小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双眸如水银丸子一般润泽闪亮,他把糕移近眼睛,几乎碰到了鼻子,目光有些发直,似乎在用尽全力看手中白生生的米糕。他不停的咽着口水,隔了好一会儿才张嘴咬了一小口糕,慢慢的嚼了两下,一副舍不得吃太快的模样。
花映月看得有些心疼,柔声道:“乖乖,不要怕饿,吃完了我再给你买……”她回头,对跟随在旁边的人说,“麻烦你去买一杯豆浆。”
小孩愣愣看了她一眼,脏脏的脸上浮出笑容,嘴巴张大,飞快的咬着糕,狼吞虎咽,花映月被他的吃相吓了一跳,伸手把他咬到的塑料袋给拽出来:“慢点,别噎着,等会儿还会有的。离”
米糕一个只有网球那么大,小孩连吃了三个,花映月一边喂他喝豆浆一边说:“你不能再吃了,要不肚子会疼,乖乖,告诉阿姨,你家在哪儿呢?”
小孩失措的绞着手指,郁襄道:“他太小了,顶多三四岁,怕是根本没有地点这个概念。”
花映月不肯放弃:“不知道是不是?没关系,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呀?房子大不大,高不高,什么颜色?”她想了想,问,“你家附近有没有特别漂亮,特别大的房子?”如果小孩对地标建筑有印象,应该能很快确定他住的地方在什么范围之内。
小孩子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声音软软嫩嫩的:“星海……音乐厅,尖的……”
花映月怔了怔,看向郁襄:“听起来像是在广州?”
郁襄点头:“是广州,二沙岛,那里有大片高档住宅区,居民非富即贵。”
花映月有些心酸,爱怜的抚了抚他的脸,有钱人家的孩子谁不是锦衣玉食,挑剔无比的?可这孩子却沦落到最普通的米糕都当成无上珍馐的地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她刚想说话,一个中年乞丐急急往这边奔,用粤语大声叫道:“细纹仔,做乜鬼?”(小家伙,干什么呢)
跟在花映月旁边的保镖立刻拦住了他,乞丐一看到他们的黑西装和冷漠的脸,腿就软了,脸上狰狞之色被谄媚替代,丑陋肮脏的脸显得更扭曲,令人作呕。
小孩叫了一声,往花映月旁边躲,花映月连忙摸摸他的脑袋,郁襄下巴一扬,保镖立刻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乞丐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道:“我,我是这仔的爸爸。”
小孩虽然脏,可是仔细一看,五官轮廓都很秀气,这乞丐却是高颧骨扁脸蒜头鼻,很丑陋,和这孩子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花映月冷冷道:“这是你儿子?”
“系呀,是我蛾子。”
花映月嗤笑一声,柔声问小孩:“乖乖,这是你爸爸吗?”
小孩露出惊惧之色,用力的摇头。
乞丐忙到:“哎,我蛾子不听话,我打了他两下啦,他就跑了啦,我……”
郁襄打断:“是吗?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乞丐愣了下,眼珠本能的往一侧翻了翻,这是下意识思索的动作。郁襄冷笑:“儿子的名字都记不清?”
乞丐急急笑道:“不是,不是,我……我们介样的人,起什么名字啊,就是随便叫的啦……他是……东东。东东,快过来……”
花映月问:“你叫东东吗?”
小孩摇头,眼中浮出泪光,鼓起勇气抓住了花映月的裤子:“阿姨,他……他坏……他打我,他要弄烂我的脚,他说这样能要到钱……”
花映月和郁襄脸色都变了,不少城市中都可以看到大人带着残疾的孩子行乞的例子,那些孩子大多不是先天残疾,而是被丧尽天良的幕后主使者生生弄成了畸形,借以让行人同情心泛滥,得到大量施舍。
她们立刻让保镖扭送乞丐去了最近的派出所,干警们立刻进行问询,乞丐一开始还抵赖,可是小孩哭着说了被他强迫找人行乞,还被殴打的经历,警察脱了他衣服一看,果然见到了不少伤痕。这引起了众人的愤怒,而乞丐的心理防线也在严厉审问之下崩溃,一五一十交代了。原来他是个职业行乞的,经过汕头某处街道的时候看到了浑浑噩噩站在街边的小孩,那些带小孩行乞的同行收入都比他好,他起了恶念,便把孩子带走了,一路行乞,到了这里。早上他内急,找隐秘地方解决的时候,孩子跑了,他找过来,发现孩子和花映月等人呆在一起。
警察立刻依法拘留了乞丐,准备提起公诉之后依法严办,处理了乞丐,警察对花映月道:“这个小孩我们应该先安置在儿童福利院,然后问清楚他的家庭所在地,以及父母的信息,再联系他家长来接人。”
小孩听到“福利院”三字,紧张的抓紧了花映月的裤子,她不解的问:“怎么了?福利院有很多小朋友呢,他们可以陪你玩哦。”
小孩哭了起来,抽抽噎噎道:“他们推我,打我……”
“怎么会呢?”
小孩不停的哭,抱着她的腿,就是不去,根据他语无伦次的哭诉,这孩子是去过儿童福利院的,而且被其他的小朋友孤立,殴打,院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映月听得难受,问警察:“他哭成这样,送去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要不这样,我先照顾他,你们有相关的消息了,就立刻联系我,好吗?”
小孩的是非观并未成形,天生的善和恶都会毫不掩饰的表达出来,某些不负责的福利院管理人员并不做正确的引导,孤儿们对生存空间和宠爱的渴望本就比一般的孩子浓烈,这孩子的到来可能分走他们已经占有的资源,他们很可能变得非常的恶毒。众人都清楚这一点,并不认为小孩是撒谎,警察也通融了,让花映月把孩子带走。
如此一来,她也没了游玩的心思,带着孩子往停车场走,准备折返住处。
小孩被她带到车前,怔怔的看着铮亮的漆,露出向往之色,保镖拉开车门,她抱起他坐了上去,小孩又愣了愣,扭头看着她,表情又是惊讶又是雀跃:“我可以坐?”
“当然可以了,跟阿姨走吧,阿姨会疼你的,给你好吃的,把你洗得香香的,等你家里的人来了再回去,好不好?”
小孩点头,轻轻问:“那,那我可以摸摸吗?”
“摸吧。”她微笑。
小孩也笑了,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精致的座椅,亮晶晶的玻璃,很是喜爱。花映月对郁襄道:“看来男孩子都是喜欢车的。”
郁襄沉吟片刻,道:“我觉得有些不对,他说,他住在星海音乐厅附近,那么,他应该是豪富之家的孩子,照理说看到这车不会这样兴奋,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奇的摸来摸去,你看他,这根本就不像是坐过车的。”
“会不会是那些住宅区的佣人或者是物管人员的孩子?”
“即使是住在那里的员工,他们的经济条件也不会太困窘,至少,打车的经历也该有,可是这孩子……”
花映月摸了摸孩子的头,打断他的动作:“小朋友,你以前坐过小汽车吗?”
小孩摇摇头,补充道:“看到过好多。”
花映月和郁襄对视一眼,低头捧着小家伙的脸,柔声问:“小朋友,你还没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子茫然的看着她:“我不知道。”
“怎么会呢?人都有名字的。你妈妈叫你什么呀?”
小孩子半天不说话,眼睛垂下,盯着自己脏兮兮的手,神情很是难过。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小杂种。”
小孩娇嫩的声音说出这样难听的三个字,听上去莫名的诡异,花映月很是吃惊,看到他脸上不符合年龄的黯然,心微微一疼:“好啦,你不要再想了。有没有谁对你很好的?他叫你什么啊?”她停了停,补充道,“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呀?”
小孩明显高兴了不少,露出依恋的神情来:“蒋阿姨。”
“蒋阿姨啊?她叫你什么呢,告诉我。”
“少爷。”
花映月又愣了一下,郁襄的表情也僵了,小孩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惶恐,小小的身子本能的往后缩了缩。
两人很快回过神,小孩如此情状让人心疼,花映月露出微笑,温柔的说:“那我们先叫你小朋友,好不好?”
他点点头。
花映月指指自己:“我是花阿姨,”又指指郁襄,“她是郁阿姨。你跟着我们的时候不要再害怕了,知道不?”
小孩眼中的惊慌散去,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他小小年纪却遭遇了如此多的苦楚,眼中比大多数孩子多了一些戒备。
回到住处,花映月立刻把孩子带进了浴室,仔细的给他洗澡。他一身脏污被水和沐浴露清除,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身上伤痕不少,甚至有几处烟头烫过的痕迹,瘦得皮包骨头,肋骨一根根的凸出来。他看起来不过三岁,但是谈吐却比三岁小孩沉稳很多,眼中时常露出思索或者忧郁的情绪,让她没法确定他的年龄。但是,不管他是三岁还是五岁,这瘦瘦小小的孱弱身板,也明显是营养不良,发育不好的。
手下已经买了童装回来,郁襄拿着走进房间,正好看到花映月拿大毛巾给他擦头发,小孩背对着她,身子光光的,肩胛骨显得特别的突出。郁襄走过去,一边抖开折叠好的童装,一边看着他说:“这孩子虽然吃了那么多苦,可看他这皮肤,真是又白又滑,很多女孩子都求不来的呢。”
花映月道:“池铭的皮肤也是这样的,挺白,天生晒不黑。”
郁襄笑:“是吗?小朋友,来,阿姨给你穿好看的衣服……”她把小孩拉到自己面前,转了个身,一看到他的脸,不由得一愣,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惊讶的对花映月道:“这……这孩子,怎么这么像池铭?”
花映月抿了抿嘴,看着她的眼睛:“你也觉得是这样吗?刚才我给他洗了脸,然后着实吓了一大跳……他和池铭实在是太像了。”
郁襄沉吟片刻,道:“你怎么看?是巧合,还是要细查查?”
花映月怔怔道:“算算这孩子的年龄,往小的说,他三岁了,接近四年前在他妈妈肚子里萌芽,那个时候……池铭还没有来找我,当时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虽然有座措施,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而且,孩子的妈妈那么不待见他,假如是生下了私生子,却得不到什么,心生怨恨,拿孩子撒气,也解释得通……”
小孩听不太懂这些,但是知道是在说自己,而且并不是什么特别愉快的事。他洗得清清爽爽,很舒服,小小的脸上本来已经带了笑容,见到两人严肃的对话,眼中又浮出郁郁之色。但是他很安静的站着,仿佛对被忽视早已习以为常。
广东虽然气候炎热,但是四月天还是有一些微微的凉,郁襄实在是吃惊,一时忽略了他,没有及时给他穿衣服,他站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喷嚏。
两人回过神,花映月连忙给他穿上衣服,又给他了一杯浓浓的热牛奶,柔声问:“冷着了?对不起啊,今后阿姨不会再这样了。”
小孩并没有露出怨怼之色,喝了一口牛奶,嘴边沾了一圈奶迹,糯声糯气的说:“好喝。”
花映月摸摸他的头:“乖,不过你得慢慢喝。等会儿阿姨叫个叔叔过来给你剪头发,你的头发太长了呢。”
郁襄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看小孩满足的喝牛奶,一边对花映月道:“有了这种嫌疑,你还那么喜欢这小孩……映月,假如——我只是假设一下——假如这真是池铭的私生子,你准备怎么办?”
花映月怔怔的看着小孩和池铭极为相似的脸和如出一辙的白皮肤,良久,道:“孩子挺可爱的,即使是池铭胡来的后果,罪孽也不能让一个孩子担着……我逼他们永不相见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而已。池铭自己的骨血,父子天性,还是让他们呆一起吧……”
“你确定了?让他的私生子登堂入室?你不会……”
花映月用力咬了下嘴唇,差点咬出血来,痛楚让她剧烈的心跳平复了一些,她低低道:“当然是不开心的……哪个女人会乐意丈夫有私生子呢?可是,造出这孩子的时候,池铭还没有回来找我,没在一起,也算不得什么背叛……再说,再说……”她深深呼吸,可是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唰的滚落,声音也止不住的哽咽了,“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呢,我没有血脉留下的话,这是命,他……他一个健康的男人,有个属于他的骨血……也好……也好……是我对不住他,我……”
郁襄连忙握住她的手:“你又开始悲观了,忘记邓医生说的话了?放宽心,药才能充分发挥效果,你才治疗多久啊?怎么现在就失去了信心呢?”
花映月肩膀轻轻颤抖,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溢出来,悲哀如同潮水一般的涌来,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凉,冷不丁,一个软软热热的东西贴在了她膝盖上,她怔了怔,把手移开,发现小孩不知何时挪到了她面前,把下巴搁在她膝盖上,目光温柔乖巧,声音嫩生生的:“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