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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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不断地下坠，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冷冽的风化作刀刃无情地切割着他的肌肤。

    很疼。

    却比不过他心间的伤痛。

    传言潜龙渊深不见底，终点处便是阎王殿的所在。

    那人冷冷的无波无澜的目光犹在眼前，他勾勾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但愿下世，

    他，

    不再有心。

    身体仍在加速下坠着…

    周身慢慢被深渊的雾气笼罩，凌厉的风让他睁不开眼，只得闭上。

    仿佛过了千年一般长的时间，又仿佛只不过是短短的一霎那，身体终于有落到实处的感觉。紧接着剧烈的疼痛经由四肢百骸传达到脑内，全身一阵痉挛，意识猛然混沌起来，昏昏沉沉之间，耳边传来嘈杂的声响，身体似乎被人轻缓地抬起。是阎王的小鬼来勾魂了么？他心下一嗤，放任自己坠入无边的黑暗。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疼痛感明显减轻了不少。只是根本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整个人仿佛处于混沌的虚无当中，无依无凭，只有意识在飘荡着。也许，这便是所谓的灵魂状态？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就连脑袋都是混混沌沌的？

    “医生怎么说？”

    一个低沉悦耳带着冷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在和他说话吗，可是医生又是什么？他张嘴想问，却连掀掀嘴皮的力气都无，好像又不单单如此，仿佛像是——嘴巴根本不存在。默影并没有惊慌，这世间除了那人的事情能引起他的反应，其它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和在乎的了。身旁这人能说话，想必是有别于他的，却不知对方是地府的鬼差还是掌事的阎王？

    正胡思乱想之间，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心疼的语气道：“医生说…”对方情绪很不稳定，一张口便有些哽咽，顿了一会才接着说道，“医生说，若是明天再醒不过来，小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地府便是这个样子的么？说的话让人很难听懂，至少他这个新鬼是听不懂的。植物人，是区别于人和鬼的另外一种存在吗？就像传说中的妖魔一样？就不知道这个植物人长得如何？默影被勾了一丝丝好奇心来，他更加认真地去听两人的对话，希望可以从中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毕竟他算是初来乍到，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虽然他们的对话已经让他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了。

    “虽然这孩子有些叛逆，可是除了淘气点却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坏事。大少爷，你救救他吧，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听说国外的医疗水平比国内好，没准把小少爷送过去就有救了，他现在还这么小…”齐叔拽着洛喻的胳膊，目光哀求，“若是以往小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齐叔替他向你道歉！”

    齐叔把腰弯下去，深深一鞠躬。洛喻伸出手想阻止，齐叔却执拗地弯下腰去，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道：“美国的专家团正赶过来，他们都是医界的权威，有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看着病床上难得安静乖巧的人，洛喻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说出的话却没什么语气，听不出任何的关心。就连目光也一直冷冷的，仿佛冰山上常年不化的雪。

    “大少爷，我替莫先生谢谢您！”齐叔却是欣慰地笑了，吊得高高的心也一下子放回原处，仿佛只要对方说没事便一定会没事一般。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便先走了。”洛喻看了眼手表，“他们还有一个小时便能过来，医院这边我已经招呼过了。”

    “大少爷你去忙吧，这边有我就可以了。”

    洛喻微点头便转身出门了，门外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一见他出来便紧跟在后面，边走边小声地汇报着什么。对方走路的姿势笔挺飒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军人。

    “老先生，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这边有我照料就好了。若是病人醒了，我会立刻通知你的。”病房内，年轻的女护士担心地看着齐叔，劝道。

    “啊？”齐叔茫然地看向女护士，过了一会对方的话才反应到他脑海里，他回了个苦涩的笑，“不用，谢谢你，我一点都不累，我要在这边看着小影…看着他醒过来…”

    齐叔拉了把椅子在病床旁坐下，看着床上眉眼秀气精致的少年苍白的面容，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上满是自责，挺拔的身姿因为悲伤仿佛一下子蜷缩了许多。

    窒闷的气息在病房蔓延，女护士带笑的脸一下子僵了起来，被对方身上弥漫的悲伤感染到，泪花毫无预兆地溢满眼眶，她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来，呆了一会不忍心再看，悄声离开了特护病房。

    “小影，苦命的孩子，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莫先生，齐凯有负您的嘱托…”

    默影微皱起眉，虽然因为没了内力的缘故现在的感觉没有以前灵敏（总不能指望成了鬼魂还留着前世的东西吧，对于这点默影想的还是比较开的），但是因为眼睛睁不开看不到的缘故感觉便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他能感觉到身旁的人压抑着的浓浓悲伤，心底燃起一种陌生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去细细品味，便被脸上的冰凉惊回了思绪。他竟然有感觉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么？潜龙渊到底有多深他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摔下去绝无半点生还的可能。鬼魂不应该是无痛无觉的么？默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变笨了，怎么也想不通现下是怎么一回事。

    想了一会，脑袋便变得昏沉起来，意识也开始模糊。

    再次醒来时，疼痛感已经微乎其微了，完全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过往那些残酷的训练让默影有了很强的忍耐力，常人痛得不断叫唤的疼痛在于他也不过是眉头紧皱，却是连一声闷哼都不会溢出。周围有好几道呼吸，似乎围了不少的人，有冰冷的器物在他身上游动着。他向来喜静，更不喜欢别人近身，被这么多人围着让他很不自在，心下有些烦躁，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医生，病人动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紧接着又是一阵忙乱，然后一双温热枯燥的手握住了他的。那感觉很温暖，像是模糊的记忆中母亲慈爱的手，心奇迹般地静了下来。同时心下有淡淡的欣喜，上次身体恢复知觉的事并不是他的错觉。他不由得猜想，这该不会是每个新鬼都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吧？也许，昏昏沉沉之间感觉到的疼痛只不过是对于他过往杀孽的惩罚？只是这惩罚会不会太轻了一些，亦或者人世间传言的十八层地狱并没有想象中可怕？为了那人的利益，无辜的妇孺他都不曾放过，想来是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的。

    “小影，能听到齐叔说话吗？”

    小影？是喊他的吗？默影费力地睁了睁眼，虽然身体有感觉了，但是力气却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很久之后才感觉到黏合的眼皮微微掀了掀。一丝明亮的光线随之进入眼帘，眼睛一下子刺痛起来，他无力地闭上。

    “小影！医生，小影他醒了！！！”齐叔因为高兴和激动，眼圈一下子湿润起来，他看着床上的人期待地道，“小影能听见齐叔说话吗？听见的话点点头或者抬下眉头，要不动动手指也行…小影？”

    “医生，小影没事吧？怎么喊他没反应啊？是不是人醒过来就好了？他不会变成植物人吧？”齐叔见床上的人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然后便没了动静，任他怎么喊都没用，一脸紧张地拽住医生的袖子问道。

    被齐叔抓住袖子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也是这一次专家团的主治医生，虽然大概猜到了对方的问题，但是却不知道怎么与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沟通，毕竟刚刚已经有n次沟通失败的前例了，只得一个劲地摇头示意没事了。

    “他昏迷了几天，受的伤又颇重，刚醒过来一时没力气罢了，不必担心。”一旁的女医生开口解救了主治医生，她是美籍华人，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这样啊…”齐叔舒了口气，“真是谢谢你们了。小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吧？”刚刚见这些人在小影身上又是摸又是捏，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苔的他就想问了，却怕打扰了他们工作。

    女医生微微一笑：“我们连夜给他做了手术，好在当时飞机失事时位于一片海域之上，身体上的伤口看着吓人却多属于擦伤，经过包扎已经没什么大碍。不过万幸中的不幸是他的脑袋不小心磕到了大海中漂浮的机体残核上，这也是导致他昏迷多日不醒的原因，脑内的淤血经过手术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具体的情况还得拍个片做个全身检查才能下结论，不过我们可以向你保证他不会变成植物人的。”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太谢谢了！你们这些白衣天使实在是太伟大了，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一定要给你们供长生牌位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你们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听到莫影不会变成植物人，齐叔高兴得语无伦次地向在场的五位医生一一握手并鞠躬致谢。

    女医生脸上的笑变得不自然，嘴角微抽，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不用放在心上，感谢的话我们就收下了，至于长生牌位什么的我看就算了吧…”

    “要的要的，不但要给你们供长生牌位，我觉得还要送几面写着救苦救难，仁心侠医，华佗在世的锦旗，嗯，这样还不够表达我的谢意…医生，你觉得我让大少爷再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在媒体面前送上锦旗怎么样？”齐叔一面激动地说着一面用力和女医生握手。

    女医生抽了抽手，没抽出来，齐叔正说得激动根本没感觉到，只是一脸诚挚期待地看着她。女医生用力抽了抽，刚以为要成功了，齐叔又一下子握紧了：“医生，您叫什么名字，听你的口音应该是中国人吧？你再帮我问问那几位医生有没有中文名，没有的话我很乐意帮忙找人帮他们取一个的，毕竟长生牌位是我们中国的东西，写个洋名字我怕各位神仙不认。”

    其他几位医生不解地看着女医生脸上越来越浓重的无奈，很好奇眼前这位热情过头的老先生说了些什么。

    “不用了，您的心意我们已经收到了。如果真的要感谢我们的话，给我们准备好休息的地方就可以了，我们一下飞机便赶过来了，时差到现在都没倒回来…”

    “啊！你看我，光顾着高兴了，真是失礼。几位辛苦了，酒店大少爷已经让人订好了，这是酒店的地址和门卡。小少爷还需要我照看，就不能亲自送你们过去了，我…”齐叔万分抱歉地道。

    女医生也不等齐叔说完便截住他的话头，语气透着愉悦地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了。”说完给在场稍稍意会到一点什么的几位医生使了个眼色，抓紧溜了。

    “诶，我…”齐叔还想说些什么，奈何几人走得太快已经出门了。

    “老先生，你也去休息一下吧，这边有我照料就好了。”女护士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憋笑，可是一开口笑声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这老先生实在是太逗了！立长生牌位？这事也只在武侠剧里面看过，看对方煞有介事的样子，没准真能干出来。

    听到熟悉的词汇字眼，默影在心下无奈一笑，然后顺从身体意志地睡了过去。也不知道阎王给他的惩罚是什么，身体总是很疲累，每次醒来没多久便又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