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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宋印也没法比。”张多知自嘲地笑了笑。
宋印那样才是正经的天之骄子,高材生,家境优渥,国外知名学府出身。也就是因为楚则居太知道他的底细,所以虽然很多事都倚重他,却从来没有让他进入核心管理层。能步入中心的,永远是宋印这种人。
可齐田不同,齐田对他一无所知。他自己也抓住了机会。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讲到‘通灵’这回事吗?”张多知说“事实上,这件事是真是假,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要的,是你能证明你自己说的话。只要你能证明,那我就能把你带给刑沉心。刑沉心比我更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在扶起齐田这件事上,刑沉心少有地跟他一条心,齐田站起来,张多知迈过了数年来都没能迈上去的台阶,楚氏也撑了起来,大家双赢。至于以后怎么样,那是以后了。
齐田反问他“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张多知还记得齐田当时的样子。
当时的齐田总是在观察别人,哪怕她尽力掩饰,可也不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也许别人不会察觉,可他是谁,他是看脸色长大的张多知。
回想起那个时候,他‘哧’地笑起来,烟灰抖在裤腿上,伸手轻轻弹了弹说“差不多吧。”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一本正经地各种配合,但也免不了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诞了,这个人太扯了。
齐田也笑。她揉了揉脸,靠在椅背上,伸直了腿,仰视雪白的天花板。表情非常地放松。“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不带任情绪,听不出褒贬,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张多知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这种样子。这么懒散地坐着,没有平常那种机灵劲,整个人都放松。就好像一只从壳里钻出来,把柔软的身体露出来,平摊在地上晒太阳的没鳞穿山甲。
张多知轻轻踢踢她的脚“你怎么想?”
齐田的脚摆了摆,却没动,整个人还是那么瘫着“什么怎么想?”
“我还是你的心腹?”张多知觉得这二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有点别扭。
但不可否认,这就是他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楚太太的心腹。“或者我要准备打包行李。”他看得出来,齐田是一个非常崇敬学者的人,她很尊敬那些有学问的人,她在挑宋印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确地表达了她的需求,她身边需要的是像宋印那种人。
“你不是干得挺好的吗?”齐田说。
张多知笑笑。
每次到楚宅过去跟刑沉心宋印这些人坐在一起,人家随便谈起的东西,他事先得花好几个小时来熟悉,弄清楚其中的关联,一场会开下来,衬衣都汗湿,还得仿若无事进到卫生间,张着胳膊蹲在烘干机下面吹腋窝,吹干了再云淡风轻出来。
坐在那张桌子上的,可以是同盟,可能是敌人,但绝对不会是朋友,最不需要知道的是你有多无能。
不论外面的人怎么看他,也许觉得不管什么事到他手里都能轻松地迎刃而解,但他自己知道,没有一件事是能轻松应付的。在陪齐田去洛杉矶之后,他房间堆的全是各种资料,国内的公司多请了十一个人,每个月国际长途都是笔不少的数目。
但在这个时候,他能点点头说“我确实干得挺好的。”
齐田保持着那个姿势,问他“是不是挺累?”人要去做超过自己范围的事,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你站在那里,所有人都看着你,可你自己也跟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一定要站稳,一定不能让人看出来你害怕,哪怕你心里也还没拿定主意,也并不觉得自己比这些望着自己的人聪明多少,哪怕再惶恐。
张多知抽了口烟“有点。不过有时候我看着刑沉心,就想,估计他心里也挺没底的。说不定暗戳戳也跑到卫生间吹腋窝呢。”
齐田笑起来。拿脚踢他脚。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畅快过。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她躺在这儿,突然发现原来她眼里八面风光的能人跟她一样,都并不是那么刀枪不入,甚至还有比她更虚的时候。是不是楚则居也这样?大家到底都只是人呐。
她觉得自己可以休息一下,什么也不想地坐一会儿,像这样跟别人说一会儿话。
张多知像她一样住后一靠,抽着烟说“你也别笑,这可难说。”说着想到刑沉心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呵呵地笑了二声。
两个人说着话,法务科的人从里面出来了,对张多知做了个摆平的手势。张平平跟在他后面。
张多知站起来,收敛了神色。又是那个八面玲珑的张先生。
站在他对面的张平平一头粉紫的长发,衣服穿得非常个性,第一眼看过去满目视觉冲击。见到张多知也没个好脸色,走过来在他口袋里拿出烟盒,和钱夹,叼了一根点燃,把钱包里的现金全都抽出来从衣领塞进内衣里。
张多知面无表情看她。她半点也不在乎。拿了钱,歪头看齐田,问张多知“你女朋友啊?”
张多知拉着她就走。
“你干什么!你抓疼我了!”张平平尖叫。几乎是被拖出去的。
张多知一直把她拽到停车场才停下来。
张平平愤然甩开他的手“你聋啊?”
“长志气了,当街跟人打架。还给人当小三了?”
“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张平平整整衣服,挤挤胸。
张多知见到她这些动作,心里的邪火就冒起来“你像什么样子?”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张平平嗤道“你很像样子吗?打架绑票看场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你没在家住了,警察还老找过来呢。现在有钱了,装起绅士,有脸了是吧?”那时候她还小,大约上初中。警察老过来。她妈都要烦死了,总跟爸爸说,当初看着挺乖的一个小孩,怎么长着长着变成这样,幸好走了,不然要带坏女儿。她很好奇,原来自己有哥哥,哥哥长什么样子呢?跟同学约了,偷偷跑去张多知看场子的娱乐场所。
可去了也不敢进去打听,假装是去玩,暗暗地打量那些工作人员,琢磨哪个是哥哥。
她妈知道差点气死。她长那么大头一次被打。
但后来她又偷偷去了几次。
有一次跟人起了纠纷,还是张多知替她解的围。女同学回来后坚定地成了张多知的死忠粉。太帅了!太有型了!太牛了!到处跟班里的同学说,张平平有个可帅可帅的哥哥。她心里不知道多自豪。
爸妈出事那天,她也在车上。妈妈又在说张多知不好,她很不高兴,反驳“要不是你们把他送回去,他能这样吗?自己也没做对,就别老背后说人家怎么坏了。他不想办法,吃什么喝什么?还能光合作用啊?”
她妈生了好大的气。说“我们还不是为了你能生活得好一点?”
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她也不知道。她坐在后面,不耐烦跟爸妈说话,低头玩手机,突然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有知觉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路边上,好多人围着。
后来舅舅舅妈搬到了她家来,房贷他们还,但房子也变成了他们的。二室一厅变得有点小,一开始她还能住自己的房间,可后来舅妈说表哥大了,储物间睡不下,叫她搬到储物间去,等表哥出去读书了,再叫她搬回来。
但后来再也没提这件事。表哥去上学,舅妈和舅舅分房睡,她在储物间里扎了根。夫妻不合,给她交学费也变得不情愿,每次她要生活费两个人都会大吵一架。舅舅骂不过,就会动手。舅妈被打了总会找她出气。
再后来她就不怎么回去了。一边读书,一边在酒吧卖酒水。
遇到张多知完全是个意外。
她长变了一点,但张多知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还坏了她一单生意。
两个人当时就吵了一场。从此就没太平过。
“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你也烦我,我也烦你!”张平平一脸不耐烦“爸妈死了我去找过你,你不是不认我吗?”那时候,突然如其来,原本好好的家,没有了。爸爸妈妈也没了。家里的房贷没还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学费怎么办?自己以后住在哪儿?将来怎么生活?爸妈的丧事怎么办?都来不及难过,这些问题迎面就把她打倒了。
舅舅舅妈去了医院,说要给她爸妈办丧事,但都不提她以后的事,不知道是没有商量好,还是根本就没打算。她不喜欢舅舅舅妈,本来两家也从来都不亲。偷偷医院跑出去,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张多知。
她觉得,张多知会救自己的。就像那时候他在那些坏人手里救了自己同学一样。
可张多知没有。
她磕磕绊绊地说清楚自己是谁,张多知只是乜眼看着她。问“那又怎么样?”更不记得自己有救过她这件事。
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张多知憎恨她。她想说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耐烦听。转身就走了。
张平平很认真对张多知说:“我想过了,我们家对你还真挺不地道的,要不是我家耽误了你,你被别的家庭收养,说不定也不是现在的样子。你不认我也挺正常,我跟你本来就没关系。做人呢,要有始有终。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好狗还不吃回头屎呢。张先生你说是吧。”
张多知看着她,不知道是何心情。脸色被远处的灯光照得明明暗暗。
一直等着的男孩跑过来叫她“平平,平平你没事吧?”一脸紧张。但因为张多知在,不敢走近。
张平平说“没事啊。我饿了。”一脸无所谓。
男孩连忙“我去给你买吃的。”转身就要跑。张平平拉住他,笑嘻嘻“你傻啊。”挽着他说“不如你请我吃饭。”
男孩吓一跳,虽然喜欢张平平挽着自己,又怕张多知。忐忑地僵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平平可不管,给张多知摆了个手,俏皮地说“再见”拉着男孩就走了。
张多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远处法务看着张多知的侧影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一会儿张多知回来像没事的人一样,三个人正要走,助理打电话过来说临时有个会要他过去。他先走了,齐田坐法务的车。
和法务一起回去的路上开了一段,齐田才发现张平平没走远。一个人站在马路边上抽烟。
齐田叫法务把车停下来。
张平平抽着烟漠然看着齐田。
齐田问她“你去哪儿?”
张平平问“你是不是张多知的女朋友?”
齐田说“不是。我是他老板。”
张平平笑起来“真的假的啊?你?”
齐田说“你问他。”指法务。
法务连忙点头。
张平平将信将疑,想了想,把烟灭了,在路边上捡了块巴掌大的尖石头,塞到口袋里,也不问同不同路,挤上车“我要去顺纱路。”
齐田关上门,示意法务开车。
张平平一直默默打量齐田。齐田跟她差不多大。
齐田问她“你头发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平平白了她一眼,伸手把假发扯下来。
“你怎么不跟张多知说,你不是小三,那个中年女人才是。”法务到是知道,可张多知虽然叫他来,却从来不跟他多说话,每次他要讲讲情况,张多知都很不耐烦。
张平平没说话。
“那男的呢,在哪?”
张平平不吱声。
法务连忙说“就是住顺纱路的。”眼睛从镜子里直往张平平身上瞟。他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口袋里揣着‘凶器’。
那东西原始归原始,往人脑袋来一下,肯定得开瓢。询问地看向齐田,这是去还是不去……
张平平不耐烦“我这是坐顺路车还是来开茶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