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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在哪个世界都是件大事。
家家都喜气洋洋,不论大街小巷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息。临近年关,店子里也准备歇业。赵家每天天来的亲戚朋友也渐渐多起来。
来的这些人,以前赵家落难的时候对赵家怎么样,从章丽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对赵家不好的,绝对不能从她脸上看到笑脸。
为这件事赵建晨跟她说过好几回。“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也好了,人家也道歉了,不用老耿耿于怀。”
章丽不乐意“他们为什么道歉?不就是看我们家又有油水可以捞了吗?”
赵家没有对外主动提过齐田已经结婚的事。自己家里人也知道楚则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知道齐田也就是帮个忙。以后等人楚则居好了,两个人肯定不会一块过——就是齐田愿意,章丽也不愿意。楚则居那么老!
虽然说楚家对赵家是有恩的,但也不能拿外孙女儿的人生去回报人家,大好的青春要耗费在一个植物人身上。
赵多玲也说这是当然的。
但虽然赵家没提这件事,也没人提齐田如何有本事,更不可能在外吹嘘,可人家有眼睛都知道赵家有钱了。车子买了新的,店铺请了人,身上的衣服又光鲜起来了回到了以前的水平,院子里也打理起来。
以前见天大早晨推着车去摆早点摊,现在也不去了,手推车都停到了储藏室。原先欠的钱,也都干干净净还清了,连本带利,不占别人一点便宜。
自然就有那些趋利而往的亲戚又都围了上来。
见到家里两个外孙女儿长得好,一*趁着过年要来说亲的,同小区的大妈都闻讯来了。
“也不是我说,这女人啊,好时候就那么几年,现在你还能挑,要是虚耗了,等过了这个时候,别人就来挑你了。年纪大了,不好生孩子。”大妈拉着喜庆讲得诚恳。
喜庆很不自在“外公外婆都在店子里,我妈也在那边,要不我带您过去坐。”
大妈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他们忙嘛,我在这儿等等就行了。”又说“其实我说这些话,也是为你好。你结不结婚我也占不到个好你说是吧。我就是本着做父母的心,为你,为你妈想。现在的孩子啊,不懂事,个个都不肯结婚,我就说啊,这最后倒霉的是谁啊?你老了谁来管你啊?”
喜庆讪讪解释“阿姨,我没有不想结婚。”
大妈点头赞同“我看你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嫁了,你妈也轻省,也放心。你说是不是?要不然,你妈就是死了,心里也有个事放不下。黄泉路上都要牵挂着你。”说着又问“你谈了男朋友没有?”
喜庆脸都憋红了,想反驳一句‘大过年的您说这死不死的不好吧’但想着来的是客,再说她也没那种勇气,忍了下来,摇摇头。
“你这么大年纪还不谈男朋友,要求太高吧?”大妈劝“其实这结婚过日子,主要就相互有个照顾在里头,你嫁的人再有钱,人家不会对你好啊。那有什么用呢?日子过得心里苦。你说是不是!要求高不是不行,但大家都得比着自己的条件。你别嫌阿姨说话不好听,阿姨也是说实话。好听的话阿姨也会说啊,但阿姨不能害你。”
喜庆不知道要点头还是摇头。总觉得这话哪不对。但提到自己的条件,她就默默不能抬头。有点讪讪的“我没有要求很高的。”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不高就好。”大妈很高兴说“其实阿姨过来呢,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做个媒。”后面都是些车轱辘话。不说对方是什么人,轮番讲有钱人都不好,人不能只向钱看。
喜庆看看时间都要中午了,齐田在楼上学习,她要做饭。想打个岔,开了开了口,但声音没有大妈大。大妈也不因为她想说话就停下来。反而加高的声音,把她说出口的几个字压下去,继续自顾自说自己的。
最后喜庆实在忍不住,都快十一点了。家里雷打不动十二点吃饭的。可自己声音实在没有人家大,站起身就站了起来。憋了半天,也不好说叫人家走。
大妈见她这么个动作,愣了一下,有点不高兴“你也别不高兴。阿姨说这些也是为你好。对吧。我来呢,讲这么多。难道是为自己?”那意思,你这样不是不识好歹吗?
喜庆心里堵了口气,闷声闷气说“马上中午了,我妈妈外婆都在店里,妹妹在学习一会儿要吃饭的。”
大妈表情好了点,夸奖她“这可真勤快。现在的女孩子这样的少了。一开口什么事都不肯做,家里家务活也不做?我老大媳妇,快三十了,孩子都不肯生。你就说嘛,你不做饭不洗衣服不生孩子,那别人跟你结婚干什么?阿姨没看错你。一看你就是个好孩子。阿姨很喜欢。”
拉着喜庆坐回来“其实呢,我是想说我儿子。他是开车的,虽然钱不是很多啊,不过现在在外面打工,都只有二千多,哪个能赚很多的呢?不是人人都三千五千的,那是有大本事的人才三五千。你多接触社会就知道,二千多是好的了。但是钱虽然不是很多,他从小就聪明得很也非常有能力,这话不是我说,是别人说。我可嫌弃他了。可亲戚朋友没有不喜欢他的。说他有能力。钱呢哪怕赚得不多,生活是够过的。其实我说啊,这钱赚得多不多不要紧,结了婚,两个人一起努力赚钱,日子没有不好过的。你说是不是吧。”
喜庆没出声。
大妈想起来,问“你还有个妹妹吧,你妹妹多大了?”想一想,起了兴“你叫她来,我要跟她淡一淡。”
喜庆说“我妹妹要学习。”
“哦。还没毕业呀。其实结婚早好。生孩子越早,就越轻松。”大妈又说“要不你给我个联系方式……但有一个呢,我儿子这个人是一个很被动的人。不会主动去跟别人来事。阿姨想啊,你就主动一点。其实你别觉得这有什么啊,就说我嫂子,以前自己跑到我哥家里去死活要跟我哥在一起,婚都没结,就在一起,赶都赶不走。那是什么年代?后来日子过得多好。人要自己追求幸福。我最看不起就是那种,一说结婚,就问对方有多少钱。上次人家给我儿子介绍一个,见面人家就问他,你每天个月赚多少钱呀?他啊,那可是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
一直开着房门的齐田,没听到喜庆说话,停下笔,仰着头深深吸了口气,放下笔就下楼来。她现在每天都是忙得满头包,还得听这种人上门讲这些破事。
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有男人的声音。
齐田连忙下楼,就看到小庆跟曹淼来了。
曹淼还在门口,小庆站在沙发前面,问喜庆“这谁啊?家里亲戚啊?”
喜庆说“是小区里的人。”
大妈解释“我不是这个小区的,我是跟这个小的老陈经常一起买菜”
小庆闷声不响,抓着大妈从沙发上提起来就往外面推。“走。”他以前也做体力活,一把力气。抓个一百来斤的妇女还是能抓得动。
大妈莫明,叫“你们干什么!你们这什么意思!你松手。”
“我们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啊?”曹淼好笑“二千块钱一个月,还要求人家姑娘上赶着去,还得给你儿子洗衣服做饭生孩子,一起奋斗为你家赚钱。您没事儿吧?就我!”他指指自己“小老板,凭自己本事一个月赚个几十万不在话下,但也不敢说自己有能力,很优秀,就这我还上赶着姑娘去呢。”
说着指喜庆“这姑娘,我都没胆追,你看得见人家身上穿的什么,用得什么吗?你这脸给自己长得。大过年的上门给人添堵。挺能耐啊。”
小庆闷声不响,一直把人怼到院子外面。
大妈很生气“你们家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上门来。怎么上门也客,你们家有钱了不起啊?做人不能只向钱看,我跟你们讲。要吃亏的!真是好笑,我劝她嫁人还劝错了?她都多大年纪了?就这样啊,眼睛长到头顶上,我看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这边吵起来,小区的保安都过来了。
齐田跟着出来,就看到结巴从车里出来,站在不远的地方看这边。点点头示意结巴没事。
保安问“怎么回事?”
大妈很不服气,还要说。
小庆沉着脸向她走了几步。她连忙加快步子走了。
喜庆松了口气,连忙拉小庆回去“没事没事。”小庆这样,叫她吃了一惊,觉得这个人非常陌生。见到齐田下来,又想起要做饭这一碴,连忙叫他们都进去坐“我做饭,你们就留下吃饭吧。”
喜庆走了小庆面对齐田很不自在。
齐田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曹淼往她看,眼神清亮。怎么样,刚才看见了吧,自己表现挺好的,觉得特别英武吧!“他说要过来,我顺路送他。一会儿一道给个修车厂拉点东西。”
齐田向小庆看。
小庆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皮包来给她。
齐田接过来看,里头装的是钱。一百块一百块一张,几十块几十块一张,都有。钱都很旧了,拿起来有点潮湿,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工资我都攒着没用。要过年了,家里也要买东西。反正我也没用钱的地方。”小庆闷声闷气说“我就不在这吃饭了。还有事。”
曹淼想劝个和“其实也不着急。吃了饭再去也一样的。”直给小庆使眼色,你不想吃我吃啊!
小庆不肯。往外面走。
曹淼也无奈。看了齐田好几眼,希望她留小庆一句。他可不是真没事才把人顺路送来好吗,一点也不顺路!他曹小公子也没那么闲。他就是回去想到齐田,莫明觉得挺好的,这才想来赵家才来的。
齐田果然追了几步,曹淼一喜,以为能留下吃饭了。但齐田却是把那小包塞到小庆手里“没用的。你自己留着吧。”人所犯的错,不会因为他已经改变了就一笔勾消,当做从来没有发生。造成的伤害也不会随着他的改变而消融。
在赵家人眼里,小庆不只代表着他自己,虽然整个村子已经没有了,但做为仅存的一个人,他便成为了代表。代表着他的哥哥,他的爸爸,他的奶奶,所有那个村子的人。赵家人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个村子对赵多玲造成的伤害,想到他们对其它人的恶行。
他也许想要弥补,但是因为他而受到伤害的人,有权力选择不原谅——人承受的苦难所给予的不原谅的权利。
小庆站着不肯动。他不擅长言辞,只是攥紧拳头不肯接。齐田还是塞到了他外衣口袋里。
曹淼一看闹成这样,想做个和事佬。但也不知道要从哪开始劝起。
喜庆听见了,但也不敢劝。
齐田关门进去。
过一会儿喜庆跑出来,包放在门口,小庆和曹淼已经走了。
曹淼开着车也奇怪“你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我不知道。”小庆盯着外面出神。
路过小区附近赵家的店,曹淼问“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小庆摇头。
自己做了什么?他脑袋里关于过去,一片空白。他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医院醒过来开始的。
但他知道,他去了也只会叫人不高兴。家里人找到他,一点也不高兴。让他有一种自己没回来会更好的感觉。
曹淼也郁闷,他跟齐田没说两句。不过想想,也算是对齐田有了些了解。她看着和气,脾气挺厉害的。他也纳闷,小明到底干嘛了?招得一家人都不待见他?
但想想,那天自己跟小明搞起来,也不全是因为自己脾气火爆,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小明这个人当时太混蛋。又low又不可一世。
两个人从赵家出来,立刻去了供货商那边看东西,看好之后等人家上门送,自己先回去。
回去的时候,正巧修车厂里来了个大主顾。
人家有个车,要改装。介绍来的人捧大腿“我们小杨爷,什么都不缺,更加不缺钱。”
小杨爷年纪也不大,二十来岁吧。嘚吧嘚吧走过来,吊着眼角看人“主要得拉风,有型。知道吗?别管多少钱,小爷花得起。”
曹淼心里想,我就去你妈了,拽到我面前来了。
有钱人也分上中下层。上层中层他也认识些人,没听说有姓杨的。还什么别管多少钱小爷花得起?我给你预算造出来,你得吓尿你知道吗?
脸上却不显,笑呵呵“那我给您专属设计一个。您看您有些什么需求。”
小杨爷说“什么好用什么!”
曹淼笑着回头,保持笑容不变,对小庆对了个口型“怼这傻b。”
小庆是个闷葫芦,拿了本子过来,打算记记客户的需求,可小杨爷扭头看到他,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习惯性地护住脸,跟看到鬼似的“你在这儿……啊?”
曹淼莫明“你认识他?”
小杨爷怎么能不认识小庆!
当初小庆跑到首都来,张多知要套他的话,搞清楚山里是什么情况,藏人的地方有哪些。又为了稳住他,在准备好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之前不打草惊蛇,安排人带他出去夜夜笙歌。
只玩贵的,绝对不玩对的。短短几天就出了名,下层圈子里的各个场子里都知道有个来历不明的大爷,花钱如流水似的,前呼后拥,人还横得要死。
小杨爷不服气了。
怎么说他也是家里有山有矿的人,怎么能被这个人比下去。跟小庆抢过一个台。点了一个‘服务员’。
那一架打得。
小庆打小在家里虽然使唤惯了姐姐妹妹的,可平常做的也都是体力活,别的他没有,力气是有的。打一个瘦伶伶的富二代还不跟打儿子似的。
见人一次打一次,再后来觉出打人的威风,被人簇拥的快感来,听说他在哪儿就追着打过去了。他也不敢跟家里说。
本来他爸就管得严,要知道他在外面这么闹,再别想在首都过自由日子了。想着自己请几个保镖吧。人家也有保镖。对打还是打不过。
冤!
想请自己在首都混认识的狐朋狗友帮忙,可人家不肯,谁也不知道小庆的来历,万一……对吧。首都藏龙卧虎,大家也不想找麻烦。
搞得他好几个月都不敢到首都来。他爸见他肯回家,还以为他转性了。
这不,想着这么长时间风头应该也过了吧。跟朋友一打听,那个来历不明的混帐东西确实好久没在,这才又往首都来了。
怎么知道刚来,才想搞个坐骑,进门就遇到他了!
这不是见了鬼吗。
瞪着小庆,虽然想硬气一回,可想想一会儿要去见好久没见的‘女朋友’又还有朋友欢迎自己的party,挂了彩实在不好看——别人一说,他一来就被人抓住打了,多难听。挤出个笑容来,一步步往后退,退到了修车厂门口,转头撒腿就跑。
曹淼一个箭步上去就把他逮着了“什么情况?”把他拉回来“生意做不成,也可以交个朋友嘛。来来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一边招呼小庆。
小杨爷见小庆还真的过来坐下了,就松了口气,但一看对方坐下来,一直瞪着自己,哪敢走近。动物世界也说了,那老虎狮子一直瞪着你,就是找弱点。你赶走近,屁都没来得及放一个,第二天就被消化完了洒在草原上了。连忙辩解“不是,我是突然想起来,家里有事。”
介绍他来的那个人也惊了,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走向,但现在外头跟着富二代身边混的,哪一个不是人精,但既然他说有事,连忙就应声“对对对。本来就是有事,我硬把人拉来的。要不明天再来。”
还跟曹淼赔礼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这生意肯定做得成的。明天再来,啊,明天再来。”
曹淼憋着坏,扭头对小庆眼色。不是想知道以前自己做错了什么吗?现成的人,摆明了就是认得他的。这还怕问不出来?
小庆说“你坐下。”
小杨爷有点想哭。自己干嘛了?就值得那一通打。早知道这人这么有病,自己一早就不会去惹他。
想着算了吧,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反正跑不过一顿打。像个汉子一样带着英勇就义的表情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