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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无忧和陈明玉一路到了林雅乐所住的棠心院。
林雅乐得了婢女的禀报,从里间迎了出来。
只是她的脸上毫无往常那活泼直爽的笑容,反倒是眼皮红肿,小脸黄黄,显然是刚刚哭过。
“这是怎么了?”
陈明玉讶然的看着她。
“今儿谁还给你气受不成?”
这句话不说则已,一说正戳中了林雅乐的伤心处,用帕子按着嘴,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顾无忧朝陈明玉摆了摆手,上前轻拍着林雅乐的后背,扶着她慢慢进到了屋里。
林雅乐见了两个好友,愈发的绷不住,满腹的委屈又不能放声大哭,伏在顾无忧的怀里抽噎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陈明玉有些着急,便叫了林雅乐的贴身婢女珍珠来问个原委。
珍珠看着自家姑娘伤心,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姑娘的外祖家今儿给姑娘送了生辰礼来,里头有一套金丝软烟罗的十二幅苏绣湘裙,还有一顶赤金穿珠点翠的头冠,谁知道东西还没送到姑娘手上,倒先被高姨娘给扣下了,说是二小姐的生辰也是这几日,这两样东西她穿戴着正好,姑娘是长姐,就大度一回,让了给妹妹吧。”
林雅乐从顾无忧怀里抬起头来,恨的死死咬着嘴唇,眼睛也是通红一片。
“她们母女,是越发的不要脸!竟就这样明抢起来!抢便抢了,还穿戴着到我母亲跟前去招摇,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夫人教导的好,大小姐什么都想着妹妹,她们虽然不喜欢这么花哨的东西,为了我这一片心意,也只好勉强穿戴着了,你听听,有多无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母亲的病,就是这么一步步,被她们给气的!”
顾无忧拿了帕子给她擦着眼角的泪,轻声问道:“你父亲呢?由着她们这样作妖,竟是不管不问?”
“他?他一心只偏着高姨娘那贱人,哪里会管我们母女的死活!”
林雅乐深吸了口气道:“不怕你们笑话,有时候我还真想让我母亲同他和离算了,这样一个烂泥一样的人,有什么好留恋的!”
珍珠吓了一跳,忙劝道:“姑娘,这话可说不得呀。”
“怕什么!我就说了,他又能怎么样?!”
林雅乐越发的来气。
“若不是我母亲的嫁妆,他哪来的闲钱吃喝玩乐养小妾?若不是我外祖家给他找了个差事,他现在还在无所事事的坐冷板凳呢!到如今,却由着那女人这样欺辱我母亲,母亲病了这许久,他竟是连一次也没来看过!这样的冷心薄情的父亲,我宁愿没有!”
顾无忧轻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心里却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
林雅乐的父亲是凉薄无情没错,她的母亲却也太过软弱了些。
好好的一个高门贵女出身的当家主母,却被一个贱籍出身的小妾拿捏成这个样子,这不是贤惠,是无能。
若是想的开倒也罢了,偏生又是个心思敏感的,被活生生的给气的卧病在床。
她如何就不想想,若是她不坚强起来,林雅乐该怎么办?
林雅乐可是已经十四岁了,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高姨娘既然在这府里已是一手遮天,若是挑唆着文安候给林雅乐安排了极为不堪的亲事,那又该怎么办?
陈明玉也在一旁烦恼的呼了口气。
“你家的家务事,你母亲不往外说,旁人也不好插手,这可是难办。”
“倒也不是完全没了法子。”顾无忧接了口说道。
林雅乐眼前一亮,握紧了顾无忧的手急急的说道:“有什么法子?顾姐姐,我知道,你一向主意多,快帮帮我。”
“首先,得把夫人身边的人都换掉,安排几个可信的,高姨娘那边,无论是消息或者是人,都不能透到她的身边来。”
林雅乐有些为难。
“这个我也想过,只是我手里并没有合用的人,母亲的陪房什么都被打发走了,这府里下人只看高姨娘的脸色行事,如何肯受我的管制。”
“那就从外面买新人进来。”
顾无忧干脆的说道:“人我帮你挑,绝对可以放心,高姨娘的手要是还敢伸过来,咱们就给她打折了。”
林雅乐怔了怔神,内心忽然有了一丝希望。
“顾姐姐,你说,我能把高姨娘扳倒吗?”
顾无忧笑了笑。
“一个小妾罢了,能有多大本事?她那个高贵的昭仪侄女儿,不是也倒了么?”
陈明玉眨眨眼睛。
“可是那高才人肚子里还有龙胎呢,若是得了个皇子,只怕是立马就翻身了。”
“是啊,那姓高的女人天天说高才人命格贵重,一定会生个皇子呢!呸,她以为她是谁,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要是将来生个公主,那才是打脸呢!”林雅乐愤愤然的说道。
“她既这么说,那咱们就如她的愿。”
顾无忧意味深长的一笑。
“咱们就把她这话再添些料传出去,就说高才人肚子里怀的是麒麟转世,贵不可言,有王者之相。”
林雅乐有些糊涂。
“那这样岂不是帮了高才人?”
“不把她捧到高处,又怎么让她摔下来呢?”
顾无忧微微笑着,接着说道:“贵不可言,有王者之相,那就是说高才人肚子里怀的才是皇位真正的继承人,那么,做为现任继承人的太子殿下来说,听到这样的传闻,他会如何呢?”
“当然不会放过高才人!”
林雅乐脱口而出,猛的反应了过来。
“我知道了,这叫人言可畏!”
顾无忧赞赏的点点头。
“不错,这样的传言自然也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作为一个君王,没人愿意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听见他的子民说别人有王者之相,他必然要去调查,这流言从何而起,当他发现,源头在高才人的姑母这里的时候,你觉的他会如何想?”
陈明玉受淮安郡主的教导长大,对这些皇室上位者的心思自然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听到这里,也明白了顾无忧的意思。
“皇上定会觉得高昭仪是打着幼主临朝,垂帘听政的心思,所以才会鼓动民心,然后再暗害了他好早些上位!”
林雅乐半张着嘴,好半天才透了口气。
“到那时,高才人同高姨娘都将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法子,我怎么就想不到!我果然是个没用的,除了生气,除了哭,我就是个猪脑子!”
顾无忧摸了摸她的头。
“你性子天真直率,哪里想得到这些,对付这些心眼多的人,就得比她们心眼多上十倍才是呢,就像那高姨娘可以在府里收买人心,你也可以呀,银子多多的砸下去,还愁没有人当你的眼线?”
顾无忧顿了顿,又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呢,在你父亲面前,也不要把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所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庶妹会撒娇讨好,你也能行啊,不就演戏嘛,谁怕谁?所谓谋而后定的道理你可懂了?”
林雅乐听的极专注,端直的坐了好久,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吃了这许多亏,若还不懂,那也是活该了!”
顾无忧抿嘴笑道:“人嘛,就是这样慢慢长大的,你经过这一遭儿,以后嫁人了,也不怕有人敢来欺负你。”
林雅乐的耳朵顿时红了。
“顾姐姐,你又拿我取笑。”
陈明玉也在一旁凑趣。
“我原本还想着若是你给我做嫂子我可以欺负欺负你呢,这下子,可不敢了!”
“哎呀,你这贫嘴的,都胡说些什么。”
林雅乐羞的一张脸通红,跺着脚就追上去拧陈明玉的脸蛋儿,俩个人你追我赶的闹做了一团儿。
珍珠看自家姑娘终于一扫阴霾,高兴了起来,心中也自是欢喜,想起还没来得及给顾无忧她们上茶点,便匆忙往屋外走去,谁知道刚掀了门帘,正撞到一个人身上,险些跌了一跤。
“贱婢,没长眼吗?”
一个婢女模样的人倒竖了柳眉喝道:“冲撞了我们姑娘,打死你都不为过!”
“青竹,今儿可是姐姐的好日子,别说这些死呀活呀的,不吉利。”
站在门口的一个衣着锦绣,带着精致赤金头冠的美貌少女轻飘飘的说了那婢女一句,迈步踏进了屋里。
“姐姐,母亲让我给你送寿面来了。”
这少女便是高姨娘所生的庶女林雅文。
她所穿戴的,便是从林雅乐这里抢走的衣裳首饰。
送寿面?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林雅乐看到她脸色顿时一变,刚想发火,想起顾无忧刚才的话,忍了忍,冷着脸说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林雅文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朝顾无忧和陈明玉走了过去,微微屈身行了个礼。
“想必是顾姐姐和陈姐姐吧,我不大出门,倒是少见两位姐姐,心里一直遗憾的很,姐姐们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收我做个义妹,以后再出门去赴宴,我便来侍候姐姐们,保管贴心妥当。”
义妹?
分明是因为她的庶出身份挤不进上层贵女的交际圈,想借着顾无忧和陈明玉的东风,去攀高枝呢!
这脸皮是继承了高姨娘吧,可真够厚的。
顾无忧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可惜我们身边不缺伺候的奴才,要不然,一定会满足林二小姐你的心愿的。”
奴才两个字刺的林雅文的神情一僵,委委屈屈的说道:“顾姐姐莫不是听信了别人的挑拨,以为我是那等心术不正之人?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可是一片赤诚之心,想来跟两位姐姐交朋友呢。”
别人的挑拨?
这不明摆着是说陈明玉就是那个“别人”吗?
林雅乐真的觉得自己要忍不下去了。
“你一个庶女,哪里来的脸面去同顾姐姐她们交朋友?可还有一点羞耻之心?还不快走?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林雅文眼圈也红了,拿着帕子抹泪道:“我知道姐姐你看不起我,所以宁愿带高表姐出去也不带我出去,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子姐妹,当真要这般绝情吗?”
“没错,我就是看不起你!”
林雅乐喝道:“高婉珠她好歹也是个嫡女,虽然跟你一样没安什么好心,她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怎么,你也想照着她做榜样么?!”
林雅文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姐姐对我积怨已深,我说什么也是无用,就不留在这儿碍姐姐的眼了,青竹,我们走吧。”
那叫青竹的婢女一直端着寿面等在一边,闻言答应了一句,转身跟着林雅文身后走了出去,经过珍珠旁边时,也不知是脚滑还是有意,整个人一个踉跄,向着她身上倒了过去,手里的寿面,连汤带汁,全数浇在了珍珠的身上。
那装面的锅是特制的石材,极为保温,因此里面的汤汁仍是滚烫,珍珠的手背上和侧脸颊上,顿时通红一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连串的水泡,疼的她脸都皱成了一团,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青竹,你看你,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快给珍珠姑娘陪个不是吧。”
林雅文依旧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青竹假作惊讶的捂了捂嘴,看着珍珠敷衍的行了个礼,笑道:“珍珠姑娘大人大量,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对不对?”
林雅乐气的浑身发抖。
她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烫伤珍珠就是来打她的脸,故意给她添堵的!
“林雅文,你给我站住!”
林雅文已是迈出了门槛,闻言回过头来,看着林雅乐气的通红的脸,无辜的眨眨眼。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气成这个样子?哦,我知道了,你是心疼这个婢女,好吧,我待会派人给她送些银子过来,当是给她赔罪了,这样可好?”
送银子?
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谁要你的臭钱,你那个婢女,分明就是故意,还不快跪下来请罪受罚!”林雅乐气的直喘气。
林雅文又是那副委委屈屈的表情。
“一个无心之失,姐姐非得小题大做,青竹虽是个婢女,我也不能让人平白冤枉了她,既然姐姐一定要罚她,那咱们就去父亲面前去评评理吧。”
去父亲面前评理?
文安候那个偏心眼的性子,当然会是站在林雅文那一边,还用想吗?!
顾无忧见林雅乐除了生气瞪眼,完全在她这个庶妹面前落了下风,也算是明白了她和她母亲是怎么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
虽然刚才跟她讲解了理论,可一到了实战,还是缺乏经验呀。
看来,还是得让我顾老师亲自出马,现场教学啊!
“雅乐,同她们说个什么,直接叫了你这儿的管事妈妈来,把这个小婢或打或卖,处置了不就行了。”
林雅文脸色微变了下。
“顾姐姐,你虽是贵客,也不好插手我们府里的事吧?”
顾无忧轻轻一笑。
“我并没有同你商量啊,这里,也没有你一个庶女说话的余地,你的婢女烫伤了雅乐的婢女,又惹的雅乐生气,雅乐是这府里嫡出的大小姐,想怎么处置她都是天经地义。”
林雅文终于有了一丝怒意。
“嫡出小姐就可以冤枉人,处置人?便是父亲,也没有这般不讲理的!”
顾无忧笑了笑。
“侯爷作为一家之主,更是不会乱了家法规矩,嫡女要处置个犯上的奴才,他便是知道了,也是无话可说的。”
林雅文被她堵的语塞,脸上的笑容终于破碎,冷哼了一声道:“这些话,同我是说不着,您还是让姐姐她自己去跟父亲说吧。”
说着,转身带了青竹就要走。
顾无忧抬了抬手,守在台阶下的永清会意,一个跃步上前,揪住青竹的后领便摔在了地上,直接用脚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