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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开的一瞬间,初晴和白梨就忍不住惊呼:“好漂亮啊!”
且不说她们,就连见惯了平京锦缎霞帔的景颜,都不免微微愣神。霎时间,整个修文院里头都被这箱子里的东西映的闪闪发亮,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景颜的身子不免坐了起来,初晴白梨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到了景颜面前,她一伸手,那柔软熨帖的触感从指间传了过来,缓缓流淌进心田。
这是一件用湘南锦制成的套裙,流光溢彩,令人目不暇接。
湘南锦,是琅州产的一种锦缎,这种锦缎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吐丝的蚕十分特殊。寻常的白蚕吃的是桑叶,吐的是白丝,可琅州的水蚕,喝的是云露,吐的是云丝。
这里的云露是一种植物,临水而生,枝蔓长长,绵延缱绻,有些像蝴蝶的翅膀。叶片薄而水嫩,在阳光下几近透明。水蚕吃了云露叶,浑身上下也会变得透明,结成的茧也仿佛是一团团巨大的露水。
待缫丝之后,一条条丝线柔软而透明,光洁灿丽,再用花汁染色,色靓而馥郁芳香,仿佛天空中的云霞,瑰丽多姿、流光熠熠。更别说这云丝的触感,似有若无,濡润舒适,长久地穿着云丝制成的衣服,能够滋养肌肤、永葆青春。
可后来,由于云露这种植物的稀缺,水蚕不再吐丝,云丝不生,便再也没有了湘南锦,仿佛成了一个美丽的传说,深藏在追求华美衣物的小姐夫人的书卷之中。
传闻前朝宫中曾出现过一件湘南锦的肚兜,几十位宫妃为了它机关算尽,最后落到了宠妃徐贵妃的手里,巧的是,最后也是因为此物,徐贵妃死的不明不白。
不过徐贵妃死的时候,已经年过五旬,据入殓的人说,她看起来依然如二八少女一般娇艳动人。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传说,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湘南锦,纵使有,也只是小段小段的布料,便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了,但眼前的这件湘南锦套裙,用盘金绣勾勒出莲花开合的无数种姿态,上覆盖薄纱,袖口领口缀满珠玉宝石,美的不可方物,叫人难以相信。
“小姐,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令人久久不能移开眼睛的东西。初晴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若是穿上这件莲纹湘南锦百宝套裙,估计天上的太阳也比不过它的夺目。
“退回去。”
“什么?”白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说什么?退回去?这样的物件,不仅仅是一件华美的衣裙,更是一件价值连城之物,就算是当了也是值得的啊!
“小姐,这……”
“我说退回去,你没听到吗?”景颜的手一撤,那柔软的湘南锦便滑入了巨大的箱子之中,仿佛一潭波光盈盈的春水,“连着箱子,一起退回去。”
“是,小姐!”初晴低头应了一声,见白梨还在发愣,忙掐了她一下,这才提着箱子走出了修文院。
湘南锦,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但自己不能收,因为这是冯千城借着莫名其妙的由头送给自己的,如果收了这样的东西算什么事?
景颜摇了摇头,这个冯千城,他竟然如此大胆,这一举动不仅告诉她世上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他根本不把王松当回事,所以她这个王府大少夫人的头衔在他看来根本无法阻止他的行动,同时,还发出另一种信号,冯家的家底,完全超过了正常人的想象。
景颜对于这个横插一脚的男人很是头疼,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个正常人,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这样的人进入自己的生活,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在美人榻上思索了一会儿,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命人取来了怀王曾经送给她的几匹衣料,绣春斋的老板没过多久就过来了,给景颜量好了尺寸,抱着布匹回去赶制了。
几日之后的一个平旦,随着平京皇城门口九十九尊长号声震天齐鸣,皇家浩浩荡荡的围猎队伍终于从平京城中-出发。一眼望去,城中尽是锦旗飘飞,百姓夹道争相观看这空前的壮观景象,不仅被皇族的财富和气势所震慑,更是对那些骑在高头骏马上的贵人们百般崇敬。
在前方开道的是从三军之中选出的优秀前锋将领,他们身上穿着厚厚的铠甲,头戴面罩,发式统一,十分精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肃杀一切的凌厉之气,体现着上元朝遥遥领先的军事资本。
再往后则是皇帝的亲兵御林卫。御林卫佩长剑软甲,骑在强壮的战马之上,露出整齐划一的面容,庄严之中愈加体现这皇族的神圣与高贵。
开路队伍过去之后,便是皇帝与皇后的御撵,后面跟着两个较小的轿子,则是两位宠妃的御座。各位皇子世子们则骑着马儿跟在皇帝的轿撵后,后面便是公主郡主女官的轿子,文武百官和其家眷紧随其后,最后是随从侍女,队尾的几百辆马车上都是路上需要的物资,由剩下的军士护卫,如此一来,绵延数百里毫不夸张。
等这支人数庞大的队伍抵达围猎场的时候,已经是十几日之后的事情了。整个围猎场不仅仅是传闻中扩大了三倍,而是扩大了整整七倍,从各地运来的珍稀动物数量可观,并大量移植花木,建造人工精致,成了一个空前壮观的巨大花园,方圆近千里,令人目不暇接。
不仅如此,此处还建造了一排华丽的行宫,供贵族们居住消遣。到达的当日,已是傍晚时分,所有人回行宫休养之后,第二日一早,便迎来了开猎仪式。
景颜穿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将头发统统束起,完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别了一支镂空银花小簪,在人群中并不出挑。
一众的夫人小姐们则穿着准备已久的各色鲜亮衣裙,袅袅婷婷仿佛草地上开满艳-丽百花。一开始,她们还在互相攀比着各自的衣裳,可围猎场上的仪式不必平京城内,一是时间长,二是需要下马车行走不少路,这样一来复杂的衣物就成了累赘,倒是羡慕起景颜的轻装简行。
仪式过后,男人们已经按捺不住了,纷纷策马扬鞭,一个接一个地到猎场中搜寻猎物去了,而女眷们则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顺带看看这与西晋接壤之地的异域风情。
景颜没有跟那些七嘴八舌的女人们走在一起,而是静静地推着王松在猎场周围散步。虽然王松是个心性极强之人,但也不愿让他看到那些身强体健之人在他面前策马奔腾,这毕竟是他内心中的隐痛。
转了一圈之后,也没见什么特殊的精致,景颜便推着王松回行宫。可走到半道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说是被人,不如说是被骑着马的人。
面前一匹枣红色大马桀骜不驯地来回踱步,似乎很不耐烦,鼻孔里喷出的灼热之气令人有些反感。而坐在马上的人,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脸上似笑非笑,让那一张原本俊逸的面容显得十分令人憎恶。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躲着,不跟我一起去打猎吗?”
王栾的笑容十分灿烂,早已没了正厅前跪着的颓废模样,反而耀武扬威般牵着缰绳在王松身旁走了一圈,几次三番提起马的前蹄,作势要落下。
“大哥,我这马儿是父亲送给我的赤骏,你瞧,他多么强壮,大哥要不要上来试试?”
王栾这个人,与其说是无情,不如说是无知。自以为在军营的这段日子与军士相处融洽,也能指手画脚地说几句道几言兵法,便以为自己可以取代王松的位置,暴露了本性。却不知道他这种迫不及待过来炫耀的行为,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若是给其他人看到了,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样的人,不必与他多话,简直白费口舌。
景颜冷冷一笑,抬头道:“多谢二弟好意,只是这赤骏似是不好驯服的模样,位子高了可不一定坐得稳,希望二弟摔下来的时候也能有现在这样的笑容。”
“景颜!”王栾的脸气得通红,他一手拿起缰绳,一手握着马鞭,指着景颜的鼻子气急败坏地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是风太大,还是二弟的耳朵有问题,我说你啊,摔下来的时候,可别叫人看见,丢了王家的脸面!”
“贱人!你给我闭嘴!”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松忽然抬头,眼中的凌厉之气让王栾自觉地便把指着景颜的手收了回来,他的脸上是与往日相同的温和笑容,话语间却已经冷了三分:“二弟,她是你的嫂子。”
王栾显然是气得狠了,他竟然不顾王松的话,又冲到前面,大声辱骂道:“我管她是谁,竟然敢诅咒我摔下马,我非抽你一鞭不可!”
说罢,他的双-腿夹住赤骏,用力一蹬。马儿长啸一声,翘-起两蹄朝景颜直奔而来。
景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傻-子,完全没有一个世家大族子弟该有的沉稳与智慧,有的只是一脑袋玩女人的龌龊思想,剩下的都是草包。季氏禁足未能前来,连个提醒他注意分寸的人都没有,纵使是夫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着王松下手,他实在是太傻了!
此时此刻,景颜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只要一颗金豆子打入赤骏的眼中,王栾便会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态摔入一旁的泥坑,这样的教训,他也应该吃一吃!以后看他还顾不顾尊卑,随意羞辱兄长!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景颜准备动手的时候,忽然听到王栾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停下!”